第094章 我欠的我想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單聽你一麵之辭,就想誣我殺人?你當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我承認我與文青哥哥已有夫妻之實,你身為他的未婚妻子,恨我也是應該,但無端端在我頭上扣個殺人的罪名,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認的!”
裘菁菁的腦子轉得還算快,照她這麽說,也是合情合理,隻可惜,韓明珠行事曆來出人意表,她來,隻為報仇,而不為理論。。шщш.㈦㈨ⅹS.сом 更新好快。再多的冠冕堂皇,在她認定的事實上,並無改變。
裘菁菁的狡辯,倒惹來她更多的一怒意。周身寒氣勃發,竟在空中隱隱形成了一道靈力構築的牆,公孫四兩被那雄厚的靈力一震,腦子裏立刻變成了‘混’沌一片。韓明珠是扶蘭仙子的轉世,她早已知曉,但轉世也是‘肉’身凡胎,又何來靈力可言?她聯想到之前在韓明珠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死氣,陡地心跳若狂——‘肉’身將死,靈力破壁,這分明是‘肉’身承受不住本尊充盈的靈氣,而導致的‘肉’身崩塌之相,也就是說,韓明珠會死。
公孫四兩推斷出這一點,再也不敢猶豫,她飛快地發了一道傳音術出去,而就在這時,數以百計的銀票被韓明珠從芥指空間裏掏出來,撒上了天。從來沒有人撒銀票跟撒紙錢似的,公孫四兩還來不及心疼,裘菁菁的陣營就出現了崩塌。這麽多的銀票,這樣大的額度,是很多下人一輩子也不敢奢望的,有了這筆錢,他們不但可以贖身脫奴藉,還能做筆小生意,成家立室,此生此世都不再遭人白眼。
“我來,不是要你認,我也沒打算拿你去見官!我是這豐都城的大善人,我就算親手殺了你,在別人看來,也一定是你不對。就算我真是嫉妒你和扈文青,也一定是你不對……你啊,太蠢。本以為十年之後會有點長進,沒想到,還是一樣地蠢。”韓明珠悠悠地道,“我有的是錢,不說買通這些人,就是買通你爹娘,也完全夠了。今日我就算不殺你,你爹娘也一定會乖乖把你綁了,送上‘門’來給我殺。”
韓明珠亮出了手裏的簪子,簪尾亮灼的光,明亮地閃爍著,像她手裏握著的星光。
裘菁菁驚慌地叫起來:“來人,來人!她給你們多少,我加倍給!”
韓明珠輕笑一聲,道:“我撒出去的銀票,加起來大概有一百萬兩,恰恰是你裘家整副家當的價,你覺得你出得起兩倍或者更多?”她笑著,突然一伸手,按著裘菁菁便掀翻在地上,公孫四兩本來想上前去幫忙,反倒被她周身噴薄的靈力彈開了四五步,韓明珠周身仿佛多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她站在那牆後麵,脆弱得隻剩下一道影子。公孫四兩在韓明珠身上感到了封印掙脫的動‘**’,在那股強大的靈力洗煉下,她身上的偽裝也開始脫落,繼而,現出了原型。
“妖、妖怪!”
“妖怪要吃人了!”
“天啊!”
“……”
親眼見到好好的一個大姑娘,突然就變成了一隻耗子,嚇得諸人連滾帶爬,任憑裘菁菁怎麽叫喊,他們都聽不進去。各人想著,撿了銀子就走,此地不宜久留。唯有公孫四兩叫苦不迭。古夜還沒來,她就要支持不住了。
韓明珠身上有一道隱蔽的封印,封住了她所有的脈絡,所以她才能像普通人一樣地活著,長大。現在那道封印說沒有,就沒有了,被壓製的靈力瘋狂地溢出來,像決堤的江河,一發不可收拾。公孫四兩在這股靈力之中感覺到了一絲細微平和的束縛之力,不過那力量已經微弱得不成樣子。在古夜出現之前,這股束縛之力就已經存在了,也就是說,有人在韓明珠身上做了手腳,因為它,韓明珠才沒有在幼年時候夭折。
而一直以來,默默無聞地陪在韓明珠身邊的人,就隻有韓閑卿。
古夜是紫綃仙君轉世,扈文青是鳳華仙君,那是韓閑卿是什麽?
公孫四兩伸鼻子嗅了嗅,果然從那股微弱的力量中間嗅到了一絲青蔥之意,同樣的味道,她曾經也聞到過,在忘川之上,奈何橋頭。
真是要瘋了,連孟婆都跟著來湊熱鬧了。一顆石頭下凡而已,竟搞得那樣勞師動眾,先是厭藍山,後是忘川孟府,以後,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麽光怪陸離的事。公孫四兩已經服了扶蘭仙子了,就這麽個渡劫法,是不是要驚動三凡五界,在天地人中間都挑一個代表出來啊?怪不得有傳言說扶蘭仙子是俊帝大人的‘私’生‘女’,簡直有理有據。
古夜夾著滿身風雪在虛空中破入,他手裏還提著個半死不活的扈文青。
裘菁菁眼睜睜地看著一群家丁像喪家犬似的跑出去,眼睜睜地看著公孫四兩那張醜臉長出了兩撇翹起的小胡子,眼睜睜地看著古夜和扈文青靈異地出現,最終,她還是將目光停駐在韓明珠身上。韓明珠手裏的簪子,‘插’在了她‘胸’前,不過卻被肋骨擋住了,沒刺中心髒,尖銳的簪子戳在骨頭上,比‘插’在心髒上更疼。她疼得蜷起了身子,慢慢用手捂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肚裏還有個孩子,已經五個月了。
她不過是想給孩子找一個可以陪他一起長大的爹爹,這又有什麽錯?裘菁菁的眼淚流了下來,終於捂著肚子放聲大哭:“你以為我想這麽做?我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爹爹是誰!文青哥哥家中出事後,爹娘就一直拘著我,不讓我出去,我見不到文青哥哥,我想見他,可是見不到……後來,我聽說他要來豐都,要來和你完成婚約,我很生氣,當夜就跳窗逃了出來……可是我一個‘女’子孤身上路……”
一個‘女’子,孤身上路,還帶著那麽多錢財,再是謹小慎微,也一定會被人盯上。
從揚州到豐都的路途不近,裘菁菁在街上找了半天,才租到一輛敢去豐都的馬車。
可是馬車走到一半,就被人劫了。趕車的夫‘婦’被人害殺,之後便有一群人,把她綁上了山。
她被關在屋裏,每天好酒好菜地養著,每天被很多人拿髒手‘摸’來‘摸’去,拿沌濁的身子蹭來蹭去。
雖然沒有人打她罵她,可是她的身子已經汙了,這一身清白已經毀了。
整整一個月,她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屋裏,聽著山邊呼嘯的風聲,等著入夜的新一輪蹂蹣。
她以為自己會死,可是沒想到,時間久了,她居然習慣了這種肮髒的律動,以及無邊無際的絕望。
然而一個月後,她發現月信沒來,才真正感到崩潰。
她殺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的柔順,使身邊的男人放鬆了警惕,她連夜放了一把火,便卷著包袱下了山。後來,她就來到了這裏。
人世有許多不公平,韓明珠不喜歡扈文青,卻偏要被扈家這樣死纏著,裘菁菁喜歡得‘露’骨,卻因為‘陰’差陽錯,失去喜歡的權利。沒有喜歡,便隻剩占有,哪怕扈文青再是不同意,她也要想辦法拿到屬於自己的東西。她向扈文青示弱,放低了身段去勾引,她歇斯底裏,發了瘋似地去報複,惡毒的種子生根發芽,變成了一種難以根除的執念。以前扈文青是她窗前的雨‘露’,裾邊的繁‘花’,現在,扈文青變成了一杯甘之如飴的毒酒。
聯係到家裏人,已經是近兩個月的事。裘家並不知道裘菁菁被人侮辱的事情,他們一直以為,入豁的人,隻有扈文青。
裘菁菁學會了利用,連家裏人的怒意,也一並利用了。
現在,她還有利用這個孩子。
她捂著肚子,蜷曲著,柔弱乞憐的目光,使得韓明珠下手時不自覺就偏了幾分。鮮血流出來,染紅了她鵝黃‘色’的衣裙,像一大片盛放的牡丹。裘菁菁是更適合紅‘色’的,她眼睛不夠有神,皮膚也不夠白,隻有被紅‘色’襯著,才有三分美態。韓明珠猶豫地掰著那根簪子,周身的靈力漸漸平息,有人走上前來,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放手。”古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溫暖的手心,包絡著她握緊的手指,慢慢將她帶離了那根‘插’在裘菁菁‘胸’前的簪子。裘菁菁看著古夜身後那個麵目模糊的男子,由始至終,他也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裘菁菁突然發現,自己並不認識扈文青,就像現在,她連他的眼耳口鼻都記得不是很清楚,興許在她的記憶裏,扈文青隻是一個符號,一個被萬千‘女’子追捧出來的符號,別人喜歡的,她也跟風去喜歡,她好強,事事都隻想占上風,所以在這件事上也完全沒有理智。
可是,都變成這樣了,真的喜歡,還是假的喜歡,又有什麽關係?
韓明珠的身子變得很輕,像一片快要融化的雪‘花’一樣,古夜擁著她,感受著她體內無情流逝的靈力,心裏邊隻剩下一片苦澀。當初扶蘭仙子掉下‘玉’橋的時候,通心靈‘玉’已經全開了,凡人‘肉’身一時禁不住這個,孟三生才分出了一半的靈力,在扶蘭仙子身上築下了一道封印。如果化身為韓閑卿的孟三生不死,韓明珠也會一生平安,雙生共一命,原來雙生子之間,是有羈絆的。這種羈絆,比無妻緣份更深。
“已經沒事了。”古夜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道靈力,想堵住通心靈‘玉’中間裂開的口子,可是卻無濟於事。
“古夜大哥,我好累。”是真的很累,剛才她好像用光了畢生的力氣,現在連手都抬不起來了,她本來還想紮第二下,甚至第三下的,可是她想起這是殺業,她對麵不單是裘菁菁,還有她腹中未出世的胎兒,如果韓閑卿要因她而背負這些殺業,那她到底是做對,還是做錯呢?離了人道,修的都是功德,她為小夜子修過功德,自然也想為韓閑卿修功德。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古夜心裏發苦,他現在拿回了修為又能怎麽樣,他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地仙,用一個茶杯去接滔滔洪水,這太自不量力,可是他除了這樣,又還能做些什麽?‘肉’身崩潰,靈力無主,韓明珠很容易會化作荒魂,不入輪回。他要怎麽做?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這一刻,他不知道是騙她,還是在騙自己。
裘菁菁一臉空茫地站起來,看著麵前相依相偎的人,心裏空得像一座沒有香火人煙的破廟。她不明白,同樣是富戶出身,同樣是‘女’子,為什麽韓明珠就能隨便拋頭‘露’麵,為什麽韓明珠就能得人恩寵。古夜的出現,不但沒有安撫到她,反而‘激’起了她心裏那種近乎瘋狂的嫉妒。
她的手接替了韓明珠的手,狠狠地按在了‘胸’口上。
她感到了痛,痛得酣暢淋漓。
下一刻,她忍著這狂暴的痛楚,拔下了血淋淋的簪子,朝著韓明珠的背後紮去。
“小心!”公孫四兩和扈文青同時出聲,可是公孫四兩做了六七年的人,一時間還不適應變回原形的樣子,她居然比扈文青慢了一步。
“撲!”皮‘肉’被刺穿的悶響,在韓明珠身後響起,韓明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了扈文青而回頭。她沒想到,關鍵時候他會這樣不管不顧地撲上來,他明明是那樣自‘私’的人,可是卻替她擋下了這一記偷襲。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護著她!為什麽!”裘菁菁的臉上濺了血,扈文青的體溫包籠著她,夾著濃鬱的血腥味,他擋在了韓明珠身後,繼而張臂抱住了裘菁菁,這是一次主動的擁抱,卻冷酷到令人窒息。他在韓明珠看不見的地方,反手奪過了簪子,慢慢地遞進了裘菁菁的心房。兩人用一種擁抱的姿態站立,連在一起的衣襟,已然被血染濕。裘菁菁睜大的眼睛,再也合不上。
“這是我欠的,我想還。就這樣。”他替韓明珠擋了這一記,是因為韓閑卿,他奪下簪子殺了裘菁菁,卻是為了自己。他是那樣一個要麵子的人,絕計不能讓裘菁菁繼續抹黑他,詆毀他。照這樣的情勢發展下去,扈家與韓家已經玩完了,他那個奇葩的娘親,很可能退而求其次。他戴不了這麽大一頂綠帽子。
“韓明珠,我同意退婚了。”他丟下帶血的簪子,丟下死不瞑目的裘菁菁,轉身離去。他每走一步,都留著一個猩紅的腳印,在雪白的大地上,拖成一道長長的殘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