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如果他們的生活再寬裕一點兒,如果他們沒有和婆婆住一起,如果家裏沒有那個兩麵三刀的大嫂,她和關權的小日子會越過越舒坦,越過越有滋有味。然而,這些“如果”隻能在言朵兒非常鬱悶的時候,作為一種解壓的方式來緩和自己極度不平的心,其餘時候,她隻當是天方夜譚。

仲非究竟去了哪裏,大頭、二強和濤子都不知道。葉珊珊跑遍了仲非駐唱過的所有酒吧,也沒有找到他。仲非就像人間蒸發一般,瞬間消失在葉珊珊的世界裏。

葉珊珊幾乎快要瘋掉了,她不相信仲非是為了躲她而放棄了自己熱愛的音樂。她把仲非的不告而別怪罪到了言朵兒的頭上,她甚至跑到言朵兒家的小店大鬧了一場,姐妹倆的感情也由此破裂。

葉珊珊的父母發覺了珊珊的異常,珊珊的精神狀態隨著仲非杳無音訊開始變得煩躁不安,有時居然大半夜地跑出家門,在大街上見人就問仲非的消息。

珊珊的父母被珊珊的表現嚇壞了,他們懷疑珊珊得了精神病。可有時珊珊的狀態好得完全無異樣,這讓黃淑萍更加惶恐不安了。

言朵兒將珊珊和仲非的事情告訴了二姨,她希望以大家的智慧能幫珊珊走出這場陰霾,因為珊珊的未來還有那麽大好的時光。

“這小子也是,不喜歡珊珊,幹嗎還來招惹我們,簡直害人不淺。”黃淑萍也對仲非這個人沒有了好印象。

“珊珊就是被你們寵壞了,整天在外麵瞎晃,這回出事了吧,你和連江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黃淑娟一向看不上珊珊,認為她就是個問題少女,不管不教,早晚會惹出事端來。

“媽,你就少說兩句吧!這也不完全是珊珊的錯,怪就怪,那個男孩沒有責任感。”言朵兒打斷媽媽的話。

“你媽說得對。是我們沒教好珊珊,出了這事,能怪誰呢!唉!”黃淑娟眼圈蓄滿了淚水,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她是十萬個希望女兒好好的。

“這麽也不是辦法,不如你帶珊珊出去旅行幾天,讓她散散心,她還小,不一定對一段感情有那麽深刻的記憶,也許過幾天她就會把仲非忘了。”言朵兒出了一個主意。

“看來也隻能這樣了,珊珊再這樣沉迷下去,她這個人就算是完了。”黃淑娟坐不住了,她不放心珊珊一個人在家。

言朵兒和二姨一起下樓,在小區門口分開而行。

言朵兒是騎自行車來的,關權又去了外地,這已經是十一月份第五次去外地了,他們的電器行似乎出現了問題,已經連續兩個月虧本經營。言朵兒很擔心再這麽下去,電器行遲早是要關門的,他們的那筆巨額債務又不知道要拖多少年才能還清,想一想都覺得壓力無比巨大。

言朵兒從珊珊的事件裏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堅持,要問言朵兒後不後悔嫁給關權,答案肯定後悔。她在最近一段時間裏,幾乎找不到和關權剛一開始的那份熱情了,雖然關權會出其不意地給她小小的驚喜,但現實的生活依舊毫不留情地將一些浪漫幸福感打破,讓言朵兒覺得生活其實是那麽的蒼白。

後悔的心是有,但愛關權的心依舊不變。她覺得如果他們的生活再寬裕一點兒,如果他們沒有和婆婆住一起,如果家裏沒有那個兩麵三刀的大嫂,她和關權的小日子會越過越舒坦,越過越有滋有味。然而,這些“如果”隻能在言朵兒非常鬱悶的時候,作為一種解壓的方式來緩和自己極度不平的心,其餘時候,她隻當是天方夜譚。言朵兒是愛關權的,在這種平淡如水的生活裏,她已經懂得夫妻間的真正含義。不是甜言蜜語就是一生不變的諾言,他們將愛情生活化,用最簡單的老百姓式的生活,給愛情一個注腳,他們彼此珍惜在一起的緣分,希望這份平淡能伴他們一生一世。

言朵兒奮力踩著自行車,她覺得自行車完全就是發泄心情的最好工具,每用力踩一下,她就能聽到自己內心的呼喊,每次的呼喊都是一種精神壓力的釋放,盡管是初冬時節,可言朵兒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些微的汗水來。

繼續前行,在一個拐彎處,一輛卡車相向駛來,卡車的前燈打出耀眼的白光,刺得言朵兒睜不開眼睛。

言朵兒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貼著馬路牙子往前行。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有兩個路人並肩走在馬路上,當她看到路人時,已經躲閃不及了,她一打把,車前輪撞在馬路牙子上,自行車連同她一起向人行道上摔去。在倒地的一瞬間,車把居然刮了一下女路人的胳膊,言朵兒清晰地聽到那個女人誇張而尖銳的叫聲。

“完了我!倒大黴了!”言朵兒一拍腦門叫苦不迭。

“喂!你怎麽騎車的!你趕著投胎啊!看看把我撞的,這都紫了一大片了!”那個女人指著地上的言朵兒破口大罵。

言朵兒撐起身子,連忙說對不起,可那女人依舊不依不饒,非要言朵兒帶她去醫院拍個片子。

言朵兒站起身,不停地賠禮道歉,幸好和女人一塊兒的男人還算懂道理,他對女同伴說:“行了,我看沒大礙,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小姐,你趕緊騎車走吧。”

言朵兒看了一眼說話的男人,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平頭,大耳,眼睛不怒而威,一看就是一個有身份的人。

言朵兒忙道謝,那個男人便拉著比他小很多的女人走了。

言朵兒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跨上車,繼續向前騎,剛才的一幕還真是有驚無險。

到家後,言朵兒把車子推進店裏,這是他們唯一的交通工具,一定要妥善保管,每天都必須將車子推進屋來,以免被小偷順手牽羊。大哥一直沒關門等她回來,見言朵兒回來後,便悄悄地走進裏麵臨時搭的床鋪上睡覺去了。閣樓上沒燈,婆婆已經睡下了。言朵兒鎖好其他的卷閘門,正要進屋,突然聽到身後有動靜,言朵兒一激靈,轉過身去,看見一個長頭發、瘦高的男生站在她麵前。

“你有事嗎?”言朵兒輕聲問。

“我叫仲非,想和你談談。”

“現在嗎?會不會太晚了?”言朵兒知道這個人就是珊珊一心要跟隨的男孩,隻不過,黑燈瞎火的,言朵兒並沒有發現這位男孩有什麽不同別人的特點,可以說,言朵兒對仲非的第一印象很糟。

仲非猶豫了一下,說:“明天可以嗎?在前麵的咖啡館裏,下午三點,我等你,但請你先不要告訴珊珊,拜托了!”

沒等言朵兒作出回答,仲非已經跑掉了。言朵兒愣愣地站在那兒,覺得這個男孩一定有很多話要和她說。當即言朵兒有些後悔,為什麽不現在和他談談呢?

第二天是周日,關政不在家,言朵兒對婆婆說出去辦點兒事,讓她照看一下生意,一會兒就回。婆婆沒吱聲,表情很木然。

言朵兒走出家門,深吸一口氣,最近越來越覺得婆婆對她的冷漠,雖然冷漠,好歹沒有再發生口角,這也不失是一種解脫吧!

遠遠地,言朵兒就看見仲非站在咖啡館門前,走近後,她看清楚了這位把珊珊迷到了一種不能自拔的程度的男生。他今天穿著不那麽另類了,但依舊有一種“90後”的隨性。言朵兒喜歡這樣的打扮,輕鬆自然,不做作。她看清他的容貌,瘦臉,濃眉,大眼,嘴角上揚,帶著一絲戲謔的味道。

仲非向言朵兒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他拉開咖啡館的玻璃門,言朵兒徑直走進去。在最裏麵的位置,仲非替言朵兒拉開椅子,動作純熟,且很具有紳士風度。

兩人坐定,服務員端上兩杯濃香的咖啡,言朵兒嗅到這是一種價格不便宜的品種,他們的社長就喝這種咖啡。

言朵兒攪動了一下咖啡,抬眼看向仲非。此時他正低著頭,鼻翼直挺堅硬,他很沉靜,沉靜得似乎和他的年齡不相匹配。

“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是關於你和珊珊的事嗎?“言朵兒在他麵前,不得不拿出珊珊家長的身份和他對話。在言朵兒的眼裏,珊珊和仲非都是孩子,雖然仲非還大珊珊一歲。

“珊珊現在是不是很糟?她一定在到處找我。”他的這句話說得輕柔無力,像在自言自語。

“珊珊的確很糟,我們打算帶她到外地散散心,讓她忘掉你。”言朵兒直視仲非,眼神裏有著埋怨和責備。

“請不要帶她走好嗎?我想見見她。”在言朵兒麵前,仲非身上那些混跡酒吧的桀驁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膽怯和懵懂。

“還有必要見嗎?你的不告而別已經傷害到了珊珊,作為珊珊的家人,我們有權利保護她,請你以後不要再去找珊珊了。”言朵兒果斷拒絕了仲非的要求。

仲非咬了一下嘴唇,猶豫了一下,說:“我喜歡珊珊,可我想知道,除了音樂我還能給珊珊什麽。所以,這些天,我去找工作,我希望珊珊和我在一起能過上安穩的生活。”

言朵兒愣住了,這個大男孩有他自己的思想和想法,他想給珊珊的不是到處跑場的辛酸和動**,他要給珊珊一份踏實的生活,這難道不是一種愛嗎?

“可幾天下來,我還是失敗了,除了音樂,我什麽都做不來,不是我不肯吃苦,隻是,我想做我喜歡做的。可為了珊珊,我想試著改變。請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仲非的語氣帶著懇求,在他酷酷的外表掩飾下,是一顆真誠、澄淨的心。言朵兒突然覺得這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如果你認為我不配愛珊珊,我現在就可以不聲不響地從珊珊的世界裏消失,讓她徹底忘掉我,這也是我找你談的原因。”仲非看著言朵兒,他在等待宣判結果。

言朵兒發現仲非是個很成熟的人,想的,做的,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決不會盲目和意氣用事。隻是有一點——他還不夠自信。

“我也讚同做自己喜歡做的,也許珊珊喜歡你的就是你對音樂的那份執著和熱愛吧。一旦你改變了,珊珊還能認識你嗎?你們的愛源於對音樂的共同追求,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最難能可貴就是誌同道合!” 言朵兒改變了自己的態度,她開始欣賞眼前這個隻有22歲、但心智卻十分成熟的男孩子了。

“你是這樣認為的?”仲非對言朵兒突變的態度感到懷疑。

言朵兒點點頭,說:“如果你再自信一些,你一定會做得更加出色!不是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你有你的理想,就不應該輕言放棄,珊珊喜歡的是現在的你,懂嗎?”

“可能是我忽略了愛情的本質,我一直以為愛一個人就要給她最好的,其實不是這樣的,愛應該是沒有理由,沒有條件,隻要彼此信任,彼此欣賞就夠了。”仲非似有所悟。

“這就對了。”言朵兒終於露出笑臉,“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去見珊珊,再晚點兒,她可能就去外地了。”

“謝謝你!珊珊最信任你了,看來我找你是找對了!”仲非一直緊繃的臉,此刻也鬆弛了下來。他一笑,還真的挺迷人。

“這是你們的緣分,不用謝我,快去找珊珊吧!”

仲非叫來服務員,結了賬,急急忙忙地跑出咖啡館,去見珊珊了。

言朵兒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了菜。自從大嫂回娘家後,一日三餐都由她打理,雖然每日的菜錢精打細算,能省則省,可該改善一下時,還是要額外多花一部分。不然婆婆會嫌菜的味道不好,大伯哥會說沒有一點兒油腥身體會受不了。

言朵兒買了魚,又買了一隻鴨子,打算改善一下生活。

興衝衝地往回趕,剛一進店門,就聽到婆婆似哭似呻吟的聲音。言朵兒感到詫異,婆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難道嫌她出去閑逛了?言朵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見沒,和婆婆住在一起就是沒自由。這才出去頂多一個半小時,現在就開始要死要活了。唉!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寶沒看到,卻盡是一些煩惱,生活啊,你真不盡如人意啊!

言朵兒本不打算理會婆婆,可婆婆的呻吟聲越來越重,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樣子。言朵兒心裏犯嘀咕,會不會婆婆生病了?得了,還是去看看吧。萬一得個什麽急性病而沒有及時醫治,那她可就成了間接害死婆婆的凶手了。關權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想到這兒,言朵兒轉到閣樓的樓梯口,剛一上樓梯,便看見婆婆橫躺在樓梯上,額頭有血跡,她用手撐著自己的腰,躺在那呻吟不止。

“媽!你沒事吧!哪裏疼啊?是這兒嗎?”言朵兒輕抬曹桂芳的身體,按了按婆婆的腰部問,

被這麽一動,曹桂芳又疼得直叫,那叫聲相當淒慘。

“我叫救護車!媽,你堅持一下!”言朵兒掏出手機就給120打電話。

十多分鍾後,救護車呼嘯而來,下來三四個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對婆婆簡單地查看一番,然後將婆婆抬上救護車。言朵兒慌張地鎖好店門,也上了救護車。在醫院門前,言朵兒給關權打電話,並告訴婆婆受傷了。

言朵兒又是攙又是扶,又是背又是抱,樓上樓下,從走廊這頭到走廊那頭,好一頓上躥下跳,左跑右顛,累得言朵兒口幹舌燥、筋疲力盡。

好不容易將婆婆推進病房,這邊還得去醫生那裏詢問診斷結果。醫生告訴言朵兒,病人的腰椎骨屬於壓迫性骨折,要靜養兩三個月,最好住院治療。詢問完結果,又要跑去領藥,領完藥回來,婆婆說要小便,言朵兒又去叫護士,護士插了輸尿管,婆婆這才安穩地睡下。

言朵兒終於坐在椅子上歇一會兒了,可剛一坐下,電話鈴響了起來。言朵兒以為是關權打來的,可一接電話,居然是仲非的。

仲非告訴言朵兒,珊珊和媽媽去了上海,飛機剛起飛。

言朵兒說:“那就等珊珊回來吧。”

“我想去上海找珊珊。”仲非很堅定。

“那也成,等我問了她們住在哪家酒店,我再告訴你,我現在有事兒,晚一會兒打給你。”

言朵兒剛一掛電話,關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言朵兒一聽關權的聲音,立時流下了眼淚。關權問:“媽沒事吧!你受累了!”

一句你受累了,更讓言朵兒淚水漣漣,她抱著電話就像抱著關權,心裏有了依托。

“大哥不在家,現在就我一個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快回來吧!”言朵兒嗚咽著。

“暫時買不到車票,恐怕要後天才能到家了。”

“嗯,你要注意身體啊。”

“知道了。”關權停了一下,低低地說,“我愛你,朵兒。”

第二天言朵兒向報社請了假,留在醫院照顧婆婆。婆婆的腰傷似乎很嚴重,直挺挺地躺在**,不敢移動。吃飯、吃藥也隻能勉強灌入,如果上個廁所那就更麻煩了,所幸婆婆這幾十個小時沒出大便,直接插入輸尿管就可以了。

言朵兒不敢離開婆婆半步,醫生說這種性質的骨折,最好一動不動,平躺在**,一個星期後,可以輔助病人翻個身,活動一下。

言朵兒謹遵醫囑,勸說婆婆要忍耐點兒。

婆婆似乎沒了戾氣,躺在病**形如死屍。有時言朵兒給她喂藥喂飯,她就會閉上眼睛不看言朵兒,也許她現在不願意讓兒媳這樣伺候她,她還想在兒媳麵前再抖幾年威風呢,她可不想這麽早就癱在**叫人伺候。

言朵兒看著婆婆麵色慘白、無精無神的樣子,覺得再強的人,一旦病倒了也就如一攤泥巴,軟軟地堆在那兒了。她開始可憐婆婆,可憐她病了,身邊卻沒有丈夫的嗬護和疼愛。言朵兒在想,等她老了,關權會像他爸那樣把自己給甩了嗎?

關權是在婆婆摔傷後的第三天回來的,一見到關權,言朵兒就感到自己的天空放晴了,壓在她頭上的那片烏雲也就隨風飄散了。

曹桂芳看到兒子,眼淚就下來了,看來婆婆這幾天也是在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情緒,她是真的不想讓兒媳婦看到自己悲慘的樣子啊。

關權安慰了母親一陣子,曹桂芳這幾天第一次安穩地睡了。

言朵兒將關權拉到病房外的走廊上,詢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關權告訴言朵兒:“一切順利,已經和美名電器談好了代理事宜,對方願意扶持我們,希望我們的銷量可以給他們驚喜。”

言朵兒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她對關權說電器行不能再留大哥了,她查過賬,有很大的出入,最起碼有四五萬元對不上賬。她不是懷疑大哥會做什麽手腳,就怕林小影從中作梗,萬一這樣,這麽一個大窟窿可是要把一家人辛苦的血汗錢全部吞噬掉。到頭來,還不上欠款,就連電器行都有可能沒了。

關權不說話,但他心裏有數,林小影什麽樣的人,他難道不知道?就算大哥做了手腳,也都是林小影的主意。

關權告訴言朵兒,一個星期後就接媽媽出院,在家裏養著,照顧起來還方便些。他下個禮拜還要去趟廣州,那裏有很多家電廠,看看能不能做個直銷商。現在賣山寨牌子不是出路了,唯一的活路隻有做代理做直銷,他不想電器行還沒幹出成績就關門大吉了。他還說,順便到廣州找找他爸,他去廣州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言朵兒沒說什麽,最近一段時間,聚少離多,她希望以後的日子能順當一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