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羅維遣人把九十九顆寰宇珠全部送回桐花殿還給施小煙。

不久之後,群臣都知道陛下和攝政王最終還是拒絕了來自雁國的好意,也拒絕了聯姻的可能。人心是奇怪的,如果換在從前,他們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可能會得到寰宇珠這樣價值連城的東西,但在那晚的宴會上,他們曾經離寰宇珠那麽近,最終還是失之交臂,這種強烈的失落感讓他們不高興,對羅維頗有微詞。

羅維原本不想在意這些,但看著眾人總是背著自己竊竊私語,心裏也禁不住有些煩躁起來。幸而左相適時地拿話開解著他,他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成大事者難免要背負一些誤解,現下他們不知道,但往後就會明白雁國如此不惜血本,必有目的,甚至是要動搖我們的根基也不是不可能。”左相說道。

羅維皺眉說:“我想不通他們的目的,如果真是要聯姻,不一定非要是陛下。但在我們拒絕之後,他們並沒提出其他的聯姻方案,可見他們真正的意圖根本不是聯姻,而就是陛下。”

慶昭帝坐在一邊,聞言不禁露出疑惑神色,羅維也和左相麵麵相覷。慶昭帝一個十九歲的小女孩,雖說長得漂亮,血統也高貴,但也就僅此而已了,至於不惜付出九十九顆寰宇珠的代價也非要求娶嗎?

施小煙、金陵侯一行人在不久之後啟程離開了天都城,羅維帶著摘星前去送行,金陵侯臨走前給了羅維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羅維心中十分不解,照理來說,金陵侯沒理由對自己如此有興趣啊。

難道是因為自己問過他一句有沒有妹妹?羅維心中說,想讓我告訴你妹妹在哪兒,休想。

雖然把這兩尊神送走了,但羅維心中並沒有輕鬆多少,他有一種奇怪的直覺,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自從那天晚上對羅維發了一通脾氣以後,慶昭帝就不太愛搭理他,有空就自己呆在殿裏批奏折。羅維知道是自己提起皇嗣的事情讓她不高興了,但他莫名地覺得慶昭帝生氣的樣子很可愛,於是故意不和她說話來逗她。

沒過幾天慶昭帝就忍不住了,終於在羅維背後冷冷地說:“你有本事就一輩子別理朕。”

開始自稱朕……這是真生氣了,羅維不敢再逗她,連忙賠罪:“我錯了我錯了,以後不說了行不行?”

慶昭帝把頭轉向一邊。

“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羅維繼續討好。

“玩什麽……啊!”

羅維把她帶到皇宮外,去臨河商業街上買東西,在路邊的餛飩攤上吃餛飩。

賣餛飩的小販並沒見過陛下和攝政王長什麽樣,隻見兩個穿得十分光鮮的年輕男女相攜而來,隻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來體驗生活,因此招待得格外殷勤。

羅維突然心生一計,把攤主叫到身邊,問道:“我們是從外地來的,聽說新的陛下要登基了是嗎?還有沒有熱鬧可看?”

“哦喲,你們至少來晚了一個月!”攤主搖頭晃腦地說,“早來一個月,還能看著

陛下登基遊行的盛況,最不濟也能看著大婚!”

慶昭帝質疑地望著羅維,她在羅維的逼迫之下換上了一件湖水綠的衫子才出的皇宮,衣服把她整個人襯托得像新發的青草一般嬌嫩欲滴,屢屢引路人注目。但由於她以往出現在公眾麵前時,都是錦衣華服、尊貴無比的樣子,從沒有這般打扮過,因此竟然沒有人能認出她來。

羅維無視了她的目光,笑吟吟地問攤主:“如此是我們來的晚了。不知陛下是怎樣的一個人?”

攤主突然收斂了笑容,警覺地看了看四周,俯身悄悄地說:“可別太大聲!咱們攝政王嚴酷得很,據說他在大街小巷之中都安插了密探,擅自議論國事是要殺頭的!”

羅維瞬間覺得自己快要崩裂了……難道自己已經被坊間妖魔化到了這個程度?這哪是攝政王,分明就是東廠提督魏忠賢。

他看了看慶昭帝,發現她已經忍不住笑了,一張清透的小臉上彌漫著笑意,幸災樂禍地瞅著他。

羅維隻得勉強拉了拉嘴角,從袖中拿出一個銀錠,對攤主招了招手,小聲說:“沒事,我們多給你銀子,你悄悄地說。”

攤主臉上露出為難神情,想拒絕,眼神卻又粘在那銀錠上挪不開,最後咬牙一跺腳,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迅速把銀錠放進懷中,湊近了兩人,用幾乎耳語一般的聲音說:“二位想問什麽?”

“這攝政王又是何人?”羅維裝糊塗。

“喔,就是陛下的丈夫嘛,好像是先皇生前親自指的婚。攝政王出身三流世家,不過現在家族好像已經散了,具體咱們也不清楚。不過,別看他出身不高,做起事來可是毫不含糊,前不久剛把陛下的親弟弟臨江王活活打死了!”

“真有此事?”羅維露出應景的驚訝神情。

“是啊,為了這事,攝政王可被大夥詬病了好久,但他好像還是我行我素。”

“喔,是這樣……那陛下是怎麽樣的人?”

“陛下那真是極好的!聽說陛下以往做公主的時候就有治國美名,又是先皇親自指定的繼承人,人也美得不得了!差不多……差不多就像姑娘您一樣美!”他討好地衝著慶昭帝笑了笑,“咱們還聽說陛下每日批閱奏章到淩晨,都心疼得不得了,總之就是哪裏都好!從前還有許多不開眼的嘀咕女帝如何如何,如今也總算消停了!”

羅維聽罷,用手托著下巴,望著慶昭帝笑了笑。今天不惜花錢聽了一大通關於自己的壞話,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能聽上這樣一番頌揚她的話。如此一來,她也不會總是在夜裏輾轉反側了。

果然,慶昭帝聽了這一番話後,連臉龐都明亮起來,人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十二分精神,顯得愈發光彩照人。

她想了想,問攤主道:“那你們對陛下就沒有不滿的地方?”

攤主望天想了想:“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就是陛下太寵信攝政王了!唉,咱們升鬥小民說不上什麽話,可就是覺得攝政王為人太殘忍,偏偏陛下又十分地寵信他。

這也難怪,畢竟是少年夫妻嘛……但臨江王的事,總是讓人覺得……唉!”

“也許是你們不夠了解攝政王。”慶昭帝若有所思地說。

“唉唉,也許吧!總之咱們還是覺得,如果沒有攝政王,這日子那就完美了!”

羅維在一旁聽了,也不生氣,隻是彎起嘴角笑了笑。

慶昭帝卻多少有些不高興,揮退了攤主,沒吃幾口東西,就拉著羅維走了。

“怎麽,不好吃?”羅維以為是這種平民百姓的小吃不合她的胃口。

慶昭帝搖頭。

“怎麽了?”羅維笑嘻嘻的,“沒聽見麽,民間對你可是多加讚譽。”

“但你卻背了個黑鍋。”慶昭帝悶悶地說。

“也不算是黑鍋啊。”羅維想了想,“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說不定真會叫人打死他。”

“我就是不喜歡別人冤枉你。真要說心狠手辣,也不應該是你,在我命令之下死去的人,比你要多得多。”

羅維噓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

“他們不明白。”羅維說,“為政之道,一張一弛方才能稱得上有度,如果我們二人都是笑麵佛,人心就會渙散,如果都嚴苛,又會招致逆反情緒。最好的方法就是像現在這樣,我幫你做那些違背良心的事,你隻需安心受萬民擁戴便可。”

“為什麽不是我來做?我。”

“你不喜歡的。”

“但你也不喜歡!”

“但我是哥哥啊。”

“你……”慶昭帝哽住了。

她停下腳步,羅維也停下腳步看著她,她清清楚楚地說:“你是大傻瓜。”

“喂,好心幫你還罵我啊。”

“你就是……”

“好好好!”

餛飩攤上,攤主見兩人留下沒動幾口的餛飩就走了,不禁搖了搖頭,上前去收拾。

這時,他才發現周圍的人都躲得遠遠的,而且還用一種很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攤主莫名其妙:“你們都怎麽了?”

“你攤大事了。”一個吃餛飩的食客哆哆嗦嗦地說,“沒瞧出剛才那兩尊神是誰嗎?”

“誰?”攤主疑惑道。

“你傻呀!一對年輕男女,長得還那麽好看,上來就問你對陛下的看法,問完就走,你說會是誰!”

攤主立刻臉色煞白:“不會吧……你們可別誆我!”

“誆你做什麽?前陣子陛下大婚遊街,我運氣好搶了個好位置,看見了攝政王長什麽模樣,絕對沒錯!”

攤主渾身抖得像篩子似的,愣了大半天,想到那俊秀年輕人笑吟吟的表情,一時之間連血都冷了。

他發瘋般奔進了屋裏安排後事,命令老婆孩子快些逃命,不過半天工夫連棺材也買好了。但過了許多天,卻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令當日在場的所有人都十分驚詫,這都是後話。

卻說當天,從餛飩攤離開之後,羅維帶著慶昭帝去了羅府的老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