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羅維為了掙回羅家的麵子,公然說出退婚之語。她生氣,一氣就是好幾年。

然而這次,她卻絲毫生不起氣來,心中反而有一絲的甜,畢竟羅維此舉,是為了保住她的命。

他是真心地在意她的。僅憑這一點,他就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為了家族臉麵,絲毫不顧及她感受的少年。

她這五年時光,沒有白費。

隻是這甜意,頃刻間被洶湧千百倍的無奈淹沒。

五年魂牽夢縈,一朝成空。

第二日,她就進宮去見了清平公主,從公主口中聽聞羅維為她大發脾氣,還掉了眼淚。

鍾靈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回到家中,一病就是半個月。

自從那年被羅維治好隱疾後,她甚少生病。而這次,瞞著鍾將軍偷偷請來的大夫紛紛搖頭,說是心病,無藥可醫,隻能待它慢慢地好。

慢慢地,會好嗎?

鍾靈茫然地抬頭,凝望夜空。

從十二歲起,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喜歡羅維。如今沒有了這件事情,她心中空****的,不知該盛些什麽才好。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鍾靈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鍾玉站在不遠處,一雙眼睛比月光還涼,淡淡地看著她。

鍾靈躬身,說道:“樞密都承旨大人。”

鍾玉看著她滿臉未幹的淚痕,表情鬆動,歎了口氣,喚道:“小妹。”

鍾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不是不認我了嗎?”

鍾玉沒說話,走過來,輕輕地抱了抱她。

“二哥給你尋一個更好的。”

“不要。”鍾靈倔強地搖頭。

鍾玉歎道:“你能怎樣?女孩子終究要嫁人的。”

“我隻想遵從我的心。”鍾靈低下頭說。

鍾玉沉默半響,道:“罷了,反正你不與那小子攪在一塊,我就放心了。”

說著,冷冷一笑:“也不知陛下發了什麽瘋,非要把清平公主許配給那個沒有背景的小子,自斷她的後路。”

鍾靈默然不言,一雙潤澤的黑眼眸靜靜地看著他。

“你不高興?”鍾玉道,“現下臨江王的儲位可說是十拿九穩了,屆時咱們便是太子的舅家,再也不用謹小慎微,汲汲營營了。至於那個背叛你的負心人,也會和清平公主那賤婦一起,得到應有的下場。”

鍾靈籲了口氣,擦幹淚痕,微笑道:“我記得你以前是很仰慕清平公主的。”

“那也隻是以前。”鍾玉俊臉微沉,眼中滿是殺機。

他看了看鍾靈,忽地欲言又止。

“何事?”鍾靈立刻注意到鍾玉異樣的神情。

鍾玉歎了口氣:“算了,太危險。你一個女孩兒家,還是不要摻和進來的好。”

鍾靈一頭霧水,追問道:“什麽危險?”

鍾玉猶豫半晌,道:“你想不想教訓羅維那個小子?”

鍾靈一怔,眉頭皺了起來,疑惑地看著鍾玉。

“此事還需從你我的身世說起。”鍾玉淡淡道。

“身世?”鍾靈不由奇道,“不就是爹生娘養的嗎?”

“不是。”鍾玉麵無表情地說。

鍾靈蒼白的小臉,漸漸地滿溢震驚之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鍾玉。

“你和我,是父親在十六年前收養的。”

鍾玉聲音裏沒有一絲情緒。

銀色的月光,冰涼地映照著兄妹二人略微相

似的臉龐。

天武聖山的桃林中,來自異世的年輕符師,與他的追蹤者,已經對峙了將近一個小時。

追擊羅維之人,起初滿臉迷惘地在桃林中走了一會,但立刻就發現了異樣。

這桃林竟然像沒有邊際一般,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走不出去。而那背著木劍的少年身影,也像倏地消失了一般,再也尋覓不見。

“對方既是妖物,有些妖法也並不奇怪,我隻需平心靜氣,自然就能找出其中破綻。”

這人心中想著,用輕劍在一棵粗大的桃樹上劃下記號,隨即繼續向前追去。

不遠處,身處杜門中的羅維,冷冷地瞅著遠去的背影。

“再轉幾圈,你也找不到我!”他嘴角彎出一道冰涼的微笑。

追擊羅維之人,在桃林中不斷前進,感覺自己已經向前追出了不隻數十裏,然而桃林仍然不見邊際,也未發現那少年蹤跡。

一個山穀,一片桃林,不可能有這麽大!

他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放慢了腳步,眼睛不自覺地向四周看去。

直到看到一棵粗大樹幹上,自己用輕劍刻出的記號,他立刻心中一驚,從頭涼到了腳。

往前直直走了幾十裏路,竟然又回到了這裏。

果然,是妖法嗎?

“藏頭露尾的妖物!給我出來!”

他忍不住放聲高喝,聲音裏滿是憤憤之情。

杜門中盤腿而坐的羅維,聞言不禁渾身一顫。

他們,竟是一群追擊妖物之人?

如果是這樣,為何會追到自己頭上!

羅維心神激**,手中結出的法陣開始不穩定地閃爍。

他立刻一個激靈,急忙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在八卦陣法上。

在桃林中徘徊的人,雙眼立時一眯,盯住了杜門方位。

仿佛沒有任何異樣,隻是積雪和枯萎的樹枝,然而他還是發現,一縷金光不知從何處溢了出來,頃刻間消失。

他毫不猶豫地向著那縷金光的方向走去,手中提著輕劍。

羅維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手中仍在持續不斷地結著法陣,隻要精神力略有波動,立刻會露出破綻。

而追擊之人,離他已然十分的近,一旦被發現,再無活路。

那人神色十分篤定,一步步地朝著杜門走過來,手中輕劍蓄勢待發。

果然自己的奇門遁甲術還是不過關嗎?

羅維努力按捺著緊張情緒,知道為今之計,除了拚盡全力結好這個法陣,再無其他方法。

精神力調動到極致,桃林中源源不斷的天地靈氣,全數湧向杜門,被吸入羅維雙手結出的陣印。

羅維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咬得發白,胸膛劇烈地起伏。

對方一步一步地接近了他,他的處境萬分凶險。

對方手中拿著的輕劍,讓羅維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危險的氣息滲入骨髓,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離。

羅維將全部精神傾注在雙手上,慢慢地把雙手結出的陣印,換到了左手上。

右手,漫無目的地在地上摸索,也不知自己要尋找什麽,隻是垂死之前的最後掙紮。

對方停了下來,離羅維僅僅一步之遙。

低頭,一雙精明的眸子緊緊地鎖在羅維周身,雖然看不見任何人影,但他篤定,那妖物一定就在這裏。

他舉起了輕劍。

雖然杜門能掩藏羅維的身形,讓對方看不

見他,卻不能把他的身體化為虛無。

挨上這一劍,今晚就沒有活路了。

羅維汗如雨下,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繃得緊緊的。

是在原地不動,以不變應萬變,還是逃離?

隻要一起身,陣法便會消失,自己立刻會被發現。

距離太近,怎麽逃跑?

羅維心中如同一團亂麻,右手在地上胡亂地抓。

地上什麽也沒有。

隻有在白雪掩埋下,凍得發硬的泥土。

土?

羅維微怔。

貼在手腕上的收納符中,慢慢滑出了一張符紙。

可行嗎?

這張道符,他從來沒有製作成功過。

如果不成功,自己今天就真要死在這裏了。

但是,沒有其他的辦法。

羅維手指沾上了一點泥土,在符紙上畫下了第一筆。

前世總是聽人說,人在危急狀況下,往往能發揮出最大的潛能。

羅維衷心希望,這個好運今天能降臨到他頭上。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的觸感,在他腦海裏,都突然變得格外清晰,仿佛他能隨意調用其中所有的力量。

左手持續結著陣印,右手微微顫抖,靈力源源不斷地匯聚。

再一筆。

右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羅維努力壓抑著極度緊張的情緒,不去看那在自己眼中仿若毒蛇猛獸的輕劍,而是將精神力全部匯集在了符紙上。

複雜的圖案,慢慢成形。

手持輕劍的追擊者,眉頭皺了起來,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雪地,手腕微微用力,肌肉逐漸繃緊。

劍,揮得更高,眼看就要劈落下來。

一道金光倏地流過羅維手指下的符紙。

羅維立刻抓起了它,默念符咒,左手仍然持續結著陣印。

腳下土地,在眼前迅速模糊,一股巨大吸力從前方傳來。

仿佛是最完美的特效電影,羅維整個人奇異地從原地消失。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杜門的另一側,二十米開外的空地上。

手中仍然結著陣印,五行八卦陣持續發揮著效用。

羅維暗暗鬆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僥幸將這土係“縮地符”製作成功,或許下次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追擊者手中輕劍,也在此刻狠狠地揮了下去,卻隻令空氣發出一聲尖利的輕響。

追擊者皺起了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毫無血跡的劍。

他對自己的判斷力,從來未曾懷疑過。

那妖物分明就在這裏,又怎會擊空了!

劍光霎時間如雪一般,將方才羅維所坐的地方探查個遍,卻絲毫沒有發現蹤跡。

追擊者十分惱怒,然而瞬間又再次平靜下來,嘴角一扯,露出一個成竹在胸的笑容。

羅維看到了這個笑容,心中頓時一陣涼意襲來。

追擊者將輕劍置於手中,慢慢地繞著圈踱步,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劍身的動靜。

不過片刻,他便信心十足地一笑,提劍向羅維走來。

羅維的心立刻吊在了嗓子眼。

然而對方的腳步沒有片刻遲疑,在羅維麵前一步處停住。

“抓到你了,東躲西藏的小耗子。”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羅維麵前,銳利的眸子緊緊盯著羅維所坐的地方,仿佛已經穿透他的身體。

口中,冷冷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