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其華沒再追問冷峯是否同意,直接跟他商量各種做展的細節。
他手裏的資源眾多,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許多環節,給冷峯提供的一些合作方,諸如場地,諸如美術評論家,甚至一些潛在的藏家等等,都是冷峯此前沒有合作過的,換言之,都是冷峯父親那個派係觸及不到的。
冷峯覺得很奇怪,他一直以為邵其華是他父親這邊的人,至少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邵其華就說,“你父親很記掛你,讓我過來看看”,但後麵的交往中又覺得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於是他直接說出了疑惑,邵其華笑了笑,說:“我的確跟你父親相熟,但並不代表我就是他的人,作為一個獨立策展人,最重要的就是獨立二字,我隻服務於我看好的藝術家,不服務於其他,我能調動的資源也都是為這件事服務。”
他又說:“既然我們現在是合作者,你的想法我自然放在第一位,比如你不希望再借用到你父親的關係,那自然我會避開這些。”
冷峯真覺得邵其華是個聰明人,跟他合作很省心,這人資源廣,情商高,專業眼光還毒辣,能在圈裏混成頂級策展人,還不被各家派係鬥爭所幹擾,果然是有他的本事的。
現在在這人麵前,冷峯半分架子都沒有,既然定下做展,他很真誠地表達謝意:“後麵的事就麻煩邵哥了。”
邵其華擺擺手:“你就隻管把作品繼續做完,剩下的雜事都我來搞定,說白了,我是個商人,名利場也混了半輩子,難得現在自己有了些微薄之力,就隻想發掘一些我認為有潛力的,真正能成為人物的藝術家,把他們從籍籍無名做到名利雙收,我也會有成就感。”
經紀人是藝術家的推手,冷峯在圈裏多年,自然知曉,沒有推手的藝術家,縱然才華再高,純靠自己想出頭幾乎沒有可能,其實各行各業都一樣,潛心創作的人,更需要一個這樣的搭檔,才能一直持續創作,不然餓著肚子很快就疲於奔命了。
現在的冷峯就是邵其華押的一塊寶,能不能發光,能發多大的光,就看他這個經紀人如何打磨。
“我隻有一個要求,”冷峯說,雖然很不近人情,但他必須提出來:“我現在的這些作品,隻有一件不能拿去做展。”
不用說邵其華也知道是哪一件,他心裏覺得非常可惜,因為他知道,隻要那件被展出,冷峯一定會再次一舉成名,雖說就靠其他的作品也能獲得展出成功,但那件是不一樣的,那件是真正的珍寶。
但聊到這會,他也不想過於勉強冷峯,於是同意了,就用其他的作品展出,至於具體的時間,約莫在一兩個月後,邵其華馬上去跟登虹最好的當代藝術館談展期,具體時間等他安排通知。
聊完了正事,邵其華了卻惦記了快一年的事情,心裏十分高興,也十分肯定,這家夥的前途遠不止於此,隻要冷峯能保持住現在的狀態,他有信心可以把他推上最頂尖的國際舞台,並且,不依靠任何裙帶關係,堂堂正正地獲得真正的認可。
對一個策展人和藝術經紀人來說,這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上一次過來的時候冷峯極其怠慢,這一趟他真正拿邵其華當了朋友,晚上帶他一起去司放那邊喝酒吃飯,邵其華對這間開在巷子裏,老老舊舊的小飯館也非常有好感,看到別冬一來就很自然地去了後廚忙活,冷峯解釋:“小冬一直在這兒工作,之前還幫江沅打理客棧,現在客棧沒了。”
這會飯館裏還有其他客人,別冬按他正常工作的節奏,洗菜切菜做菜,端著盤子進進出出,靠腦子就能記下一屋子人點的菜,幹起活麻利極了。
邵其華在一邊看著,笑意盈盈,拍拍冷峯的肩說:“你這位男朋友身手真利索,看他幹活簡直享受。”
“是吧。”冷峯也笑了,眼睛也一直跟著別冬打轉,這點他早就發現了,老早前在藍雪青家裏吃火鍋那次,他就發現特別喜歡看別冬忙活,又快又利索,有條不紊。
他驕傲地抬了抬下巴,朝邵其華眨眨眼,小聲偷摸說:“我老婆。”
哈哈哈……邵其華悶頭笑了一陣,雖說藝術圈同性戀情多不勝數,但他是個直男,驟然聽到這麽坦然的稱呼,還是不免被尬了一秒,但很快也覺得沒什麽,還挺甜。
“等開展的時候,你得回登虹一趟,最好開幕式和展覽期間你都在那兒,有很多人要介紹你認識。”邵其華說。
冷峯皺眉,一時沒回話,展覽開幕他必須在,這個他知道,但沒想要待那麽久,一個展期差不多要一個月,他覺得自己待不住。
“邵哥,要不應酬那些事都麻煩你代勞?認不認識那些人,對我現在其實也沒多大用處。”冷峯說。
邵其華卻搖頭:“不會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些,你相信我,都是值得你認識的。”
他其實心裏已經安排了一個名單,甚至展覽過後下一步如何運作,都已經有了計劃,但現在還早,不必這時候就說出來。
冷峯看著進進出出的別冬,別冬忙的空隙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冷峯的眼神,回身朝他笑了笑,其實冷峯心裏的顧慮更多在別冬,他自己回登虹待一個月兩個月都不打緊,但別冬得跟他一起,他吃不準別冬能不能待那麽久。
“我盡量吧,邵哥,真不一定能待整個展期。”冷峯說。
邵其華點點頭,到時候他會想辦法,要把冷峯運作到更大的舞台,第一步就必須讓他從梨津走出來。
“回去後也別跟你父親置氣了,找時間去見見他,冷院一直都記掛你的,還有周夫人,囑托了我好多事。”邵其華喝了些酒,臉都微微泛紅。
既然回登虹,家裏這些事都逃不過,這也是一個讓冷峯頭痛的地方,但他對於“和解”並不抱什麽執念,跟父親之間能和則和,和不了也不必勉強,雙方都不必勉強,他是這麽想的,也這麽跟邵其華說了出來。
邵其華隻笑笑,神色有些無奈,這時別冬給他們加了兩盤菜,都是他親手做的冷峯愛吃的東西,繼而轉身又去忙活,邵其華看著別冬背影,不無擔憂地問冷峯:“你家裏呢,會接受他嗎?”
冷峯麵色平靜:“我態度都一樣,能接受則最好,不能接受那也沒辦法,我不可能因為他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就改變我自己。”
藝術圈的同性戀不稀奇,但冷峯家裏是正兒八經的學院派,書香門第,冷大院長連野路子的藝術創作都接受不了,更遑論接受兒子要娶一個“野”男人,邵其華對這事有隱憂。
“要不,”邵其華覺得這想法雖然不太妥,但比較安全,試探地問道:“要不展覽就你自己過去好了,反正最多個把月你就回來了。”他覺得這樣可以免了冷峯因為別冬跟家裏發生衝突。
冷峯一怔,他完全沒這麽想過,當即搖頭:“小冬在哪我在哪,他要是不去,我也不會去。”
跟著又補一句:“別忘了,這展覽也是因為小冬想看,想做,我才答應的。”
……這把硬骨頭,邵其華服氣了,扶了扶額說:“那就一起。”
第二天邵其華就回去了,冷峯開始給作品做最後的打磨收尾,兜兜轉轉地,藝術創作上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路,冷峯挺高興的,做不做展,有沒有名有沒有利,他都不在乎了,真正享受和沉溺雕塑這件事。
他也開始明白,為什麽許多籍籍無名的藝術家、創作者,一邊做一份簡單枯燥的工作養活自己,一邊不停止不斷地去做自己的創作,因為這才是活著的意義,他原本想的是自己也可以這麽活下去,賺錢歸賺錢,創作歸創作。
邵其華很快定下了展覽的日期和場地,就在一個半月以後,在國內近幾年名聲鵲起的當代藝術館“虹”美術館,接下來冷峯還得根據場館環境做展陳設計,還有一些包裝,諸如展覽名字,海報設計等等,這些他都想親自來。
工作量陡然增加,但每晚別冬收工的時候,都能見到冷峯來接他,天太冷了,冷峯不再騎摩托車,都開車來接人。
去登虹的事情兩人還沒仔細聊過,既然展覽時間已經定下,他們的出行也都該計劃起來,這天晚上回去後別冬洗完澡,冷峯依舊給他吹頭發,待差不多幹了關掉吹風,拿梳子給他梳頭,為了留著這頭發,冷峯真做到了什麽都他來,連每次修剪都親自動手,為了方便也不留太長,就過肩,別冬的頭發細膩有光澤,燈光下像綢緞,冷峯在耳廓邊貼著頭發親了親,說:“展覽馬上就開始了,咱們這趟過去可能要待一陣,邵哥想讓我見一些人,到時候都一起,好不好?”
他感覺懷裏的人身體明顯僵了僵,“嗯?怎麽了?”冷峯問。
別冬抬頭,轉身把胳膊搭在冷峯脖子上,抿了抿唇說:“峯哥,我……能不去嗎?”
冷峯怔住,他從來沒想過別冬會不跟他一起去這件事,更沒想過別冬主動說他不想去,“為什麽?”他有些懵。
別冬其實也說不出具體的理由,按道理他應該要陪在男朋友身邊的,打扮得光鮮一點,跟他一起出席開幕式,見各種人,即便不會說話,也可以在邊上當個陪襯,淡淡地笑著就好。
他想了那麽久的,冷峯的藝術創作回到它應該在的地方,他應該得到本來屬於他的榮譽,為什麽自己反而卻步了呢?別冬想,如果硬要說一個理由,那大概是自己畏懼了。
膽怯,害怕,別冬比麵對森林裏的猛獸還要緊張,他想象不出這趟過去他要麵臨什麽,名利場?邵其華這麽說,冷峯也說過,那就是個名利場,別冬覺得,他根本應付不來。
他就是朵野花,就適合開在山坡或懸崖上,哪能被帶進殿堂?
作者有話說:
放心哈,冷哥不會讓小冬委屈的。
新封麵沒有得到大家的喜歡…哭泣?那就哭泣著換回來叭,但是我還在外麵,等我回家就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