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峯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個答案,但懷裏人的情緒他敏感地捕捉到了,於是也不再催問,隻抱著別冬又親了親,緩聲說:“別怕,過去不用做什麽,就隻是在我身邊就好,要是你不喜歡,展覽那邊也不用去,我隻是想跟現在一樣,每天都能見到你,我要是有事,就讓江沅帶你去逛逛街,買買東西吃吃東西,好不好?”
對了,江沅也在登虹,提起江沅,別冬倒是也十分想念,也想見他的,但他還是猶豫。
再過了會,冷峯坦然說:“行,那咱們就都不去了,反正做不做那個展真的也不重要,什麽都比不上我想跟我老婆在一起重要。”
他是真這麽想,不是為了刺激別冬讓他一起過去才這麽說,本來嘛,當他內心找到了自我接受了自我以後,其他人和其他事根本都不重要了。
但別冬聽了有些著急,立馬搖頭:“不行,你得去,那展這麽重要,不能說不做就不做了。”
“哪裏重要?一點都不重要,小冬都不想看,它有什麽重要的。”冷峯一臉無所謂:“我也不想看,現在作品就在家裏,咱們倆在這看就行了。”
“不一樣……是不一樣的……”別冬又開始笨嘴拙舌了,忽而有些後悔,他不該說不去的,本來這種時候,他理應站在男朋友身邊支持他,怎麽能因為膽怯就後退呢。
心裏最後糾結了會,而後說:“峯哥,我跟你一起去,展覽肯定得做,開幕式我也去。”
冷峯卻不說話了,看著別冬好一會,把他抱進懷裏,說:“總之你記好,你想做什麽,咱們就去做,你要不想,一丁點都不用勉強自己,橫豎我是跟你一起的。”
“嗯。”別冬半邊臉埋在冷峯脖頸裏,覺得自己剛剛好矯情,自己男朋友的展,怎麽還怕上了?他為愛人擋住熊擋住老虎都不怕,就去個陌生地方,見幾個陌生人而已,怎麽倒扭扭捏捏的,太慫了。
他很快想通了,也拿定了主意。
一個半月後,他們啟程出發。
出發前幾天兩人就開始提前收拾行李,那會冷峯就說:“咱們這趟過去,差不多得待到春節後了。”
別冬有了心裏預期,做好了心裏建設,現在也不覺得時間太久,乖乖點頭“嗯”一聲:“那可以跟沅哥一起過個春節,還沒跟他一起過過春節呢。”
這倒是,上個春節江沅臨時回家,後來又惹出那麽大一串亂子,這回幾個人總算可以好好聚聚。
他突然想起來問:“峯哥,那個,咱們住哪兒?是要住住,你,你家嗎?”
話說出口都結巴了,別冬怪自己沒腦子,臨出發了才想起這茬,一想到有可能要住冷峯家裏,他瞬間就緊張了。
冷峯笑了笑,摸了摸他頭說:“不住我家,策展方也就是邵哥那邊會安排的,咱們住酒店。”
其實邵其華問過他這事,他自然建議冷峯回家,別冬另外做安排,但冷峯二話不說拒絕了,還是那句話,別冬在哪他在哪。
一大早,司放開車送兩人去慶原州機場,順帶祝冷峯開展順利,打趣別冬說讓他跟著多長長見識。
這還是別冬第一次坐飛機,出發前他還特地偷偷查了攻略,全沒用上,行李和身份證都在冷峯那兒,托運,換登機牌,帶著別冬走VIP通道,別冬就跟著就行了。
看他好奇地四處張望,冷峯想起來問:“你最早從老家來梨津那趟是怎麽來的?”
別冬老老實實地說:“坐火車,就那種綠皮的,坐了兩天兩夜,中途在鄭州換了趟車。”
冷峯這輩子都沒坐過那種綠皮火車,甚至在來梨津之前,他跟大多數出生在一線城市的年輕人一樣,光隻聽說,根本見都沒見過綠皮火車,他沒法想象,在一個擁擠嘈雜充滿各種說不清味道的狹窄車廂裏,硬座坐上48小是什麽滋味。
於是更後悔最初的自己怎麽那麽混蛋,傲慢至極,一丁點去了解眼前人的心都沒有,粗暴武斷地給別冬下自以為是的定義結論。
別冬倒不以為意,說:“那趟路上遇到了不少好人,給我吃的東西,還讓我蹭車,可惜我那會是個呆子,連人家名字聯係方式都沒問,回頭想謝謝別人都沒轍。”
才一年多,別冬想起當初那趟孤注一擲賭博般的投奔,覺得人生際遇頗為不可思議。
冷峯特意定了個頭等艙,如果就他自己,他現在無所謂坐什麽艙,但想讓別冬舒服點,什麽都想給最好的,為了讓別冬同意,還故意說這也是策展方安排的。
從進了機艙就一直握著別冬的手,別冬專注又好奇地盯著舷窗外,飛機起航,看到雲南冬季特有的幹燥田野,和四周暗青色的莽莽群山,都在視線裏越來越遠,越來越渺小,直至穿越雲層之上。
他甚至看到如寶石般大小,如寶石般閃爍的梨漾海,激動地拉著冷峯一起看,兩人頭湊到一塊,冷峯說:“對,那就是梨漾海。”
“好小啊,指甲蓋兒一樣。”別冬感歎:“站在岸邊的時候可覺得它真像海呢,看不到邊。”
這趟出來別冬看什麽都新鮮,在梨津的時候冷峯經常覺得別冬有超越年齡的成熟,生活上也是他照顧自己更多,但每次兩人外出,在陌生的環境下,別冬會不自覺地依賴冷峯,因為他什麽都沒見過,什麽都不懂,隻能緊緊跟著男朋友,這種依賴感讓冷峯格外著迷。
他就喜歡看別冬笑,雀躍歡呼,為此想帶別冬見所有他沒見過的東西,就想讓他變回個孩子,什麽都不管,開心就好。
到登虹飛了3個多小時,兩人早上6點不到就起床,但別冬在路上一分鍾都沒睡,窗外的雲,雲下的山川湖海,一切都讓他興奮,一路都在小聲嘰嘰喳喳地跟冷峯說話,還吃了不少東西。
降落前,窗外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廣袤無邊的,高樓林立的繁盛之城,那就是登虹,冷峯闊別三年的故鄉。
到此時別冬反而安靜下來,他靜靜看著下降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繁華的城市,轉頭對冷峯說:“峯哥,這是你家。”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冷峯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麵對三年未歸的故鄉,終是有些感觸,他都不知道這甫一再見,心裏竟有幾分不習慣。
兩人拿了行李,一到接機廳就見到了熟人,竟然是江沅,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這會不管不顧地衝上來就跟兩人擁抱。
冷峯憋了一路沒跟別冬說,就想給他個驚喜,果然,別冬被江沅抱得喘不過氣來,又高興又驚訝,悶著聲說:“沅哥!你們都不告訴我,你倆絕對串通好了!”
“哈哈,這可不怪我,是有些人不讓我說的。”江沅精氣神看著都很好,比在梨津的時候有勁兒。
“咳咳,抱夠了沒啊,先放開我老婆。”冷峯眉頭早就皺起來了,真是,有完沒完?
江沅故意再狠狠抱了下,鬆開手,仔細打量別冬:“小冬好像又長高了點,嗯,氣色不錯,看來某人還算有良心,知道照顧人。”說著笑嘻嘻地看向冷峯。
“要你提醒,我老婆我能不知道照顧麽。”冷峯錘了他一拳,人來人往的接機大廳,江沅招呼他們:“走吧走吧,我訂了飯店包廂,咱們先去吃飯。”
原本邵其華要來接他們,冷峯知道江沅要來,就沒讓他過來,這時跟邵其華聯係,說吃過飯直接去美術館碰頭。
江沅沒錢的時候就喜歡排場,現在有錢了更是豪橫,午飯直接訂在了登虹最好的中餐酒樓滿庭芳,這裏的淮揚菜是一絕,看得出來他是這裏的常客,進了包廂點菜時壓根不看菜單,直接報了一溜菜名,直到冷峯喊停:“夠了,太多也吃不了,浪費。”
三人坐這麽大包間,別冬還真是不習慣,人跟人都隔得太遠了,一個大圓桌,三人均勻地呈等邊三角形,就好像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一下都拉遠了似的,他看看左手邊的冷峯,很想靠過去,近一點。
這一眼冷峯就瞧出了意思,埋怨起江沅:“都自己人,你搞這些排場,吃個飯跟隔山望海似的,搞得我跟我老婆離這麽遠。”
江沅是真不覺得這算什麽排場,他現在身為拍賣行老板,跟那些藏家客戶吃飯時那才叫排場,冷峯說罷,直接把椅子拖到別冬身邊挨著坐下,笑得痞痞的:“這才舒服了,就得挨著。”
江沅給看笑了,心裏還有幾分驚悚,這冷狗,怎麽粘人粘成這樣?膠水都沒這麽粘!
他也不甘示弱,也把椅子拖到別冬邊上,挨著坐下,幾分嗔怪地說:“不帶這樣的,讓我一人看你們撒狗糧,必須把我也帶上。”
兩大金剛一左一右,別冬直接給逗樂了,三人哈哈大笑,樂做一團。
服務員進來上菜,看到這麽大一圓桌,三人非擠著坐在一處,眉毛不自覺地挑了挑,想笑但又辛苦忍住,別冬看這裏的菜,淮揚菜的刀工是一絕,這湯裏細如發絲的東西他看不出來是什麽,冷峯給他舀了一碗,他吃一口才驚覺:“是豆腐!”瞬間想的是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出來。
“什麽都不如小冬和四哥做的飯好吃,真的。”江沅一邊吃一邊感慨:“你們不知道,我現在做夢都想再跟你們一起吃頓飯。”
這一說,別冬的懷念之情也瞬間翻湧,明明才剛到登虹,心裏卻有幾分開始想念梨津,也想念江沅還在時候的梨津。
但是,剛剛抵達這座陌生的城市,給他的感覺也不壞,也許因為所見都是故人,愛人相伴,故友重逢,別冬心裏挺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