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沈繹蘭通完電話,青垚想到應該將好消息告訴外公,順帶問問電視節目是怎麽回事。可林家渡沒有人接,英表姐告訴她外公外婆被蘇炳浩接到成都了。

外公外婆在成都!

青垚興奮地給蘇炳浩去了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才接,那頭鬧哄哄的,像在工地上。

“蘇炳浩!”青垚還沒說明用意,蘇炳浩就用高出八度的聲音在說,“這邊太吵了,晚上到我家吃飯!”

蘇炳浩在成都的家,青垚非常熟悉,在那裏她第一次碰到他和沈繹蘭在牆角**。

青垚把車停好,黎絡淵已經站在草坪前等候。她飛身撲上,狠狠地在外公的臉頰親了一口,挽著他的胳膊步履優雅地走進別墅。

梅姐接過青垚手裏的挎包和外套,青垚問:“外婆呢?”

梅姐笑著回答:“和姑爺在廚房,今天姑爺親自下廚。”

青垚“哦”了一聲,瞪大眼睛看了外公一眼,故作誇張地朝屋外望去,“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呀!”黎絡淵哈哈大笑,拉著青垚坐下來,問:“怎麽繹心沒陪你?”

“他出差了。”

正說著話,林玉琴從廚房裏走出來,“準備開飯,走!”

青垚笑眯眯地上前,親了親外婆的臉頰,挑眉看了廚房一眼,低聲問:“什麽情況?”林玉琴不喜歡蘇炳浩,眾人皆知,今天不僅親自光臨,還共同掌勺,堪稱跨時代的轉折。

“人總是會變的,”林玉琴懶洋洋地說,“炳浩結婚後變化很大,我都看在眼裏。”

“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青垚質疑。

“凡事都要觀察,期待不能太高。”林玉琴歪著頭,一字一句地說,“我以前說他不好其實是希望他好,他慢慢在改,隻是時間太長了點兒。現在看來,好多男人還比不過他呢!”

青垚張著嘴,吃驚地笑起來,“蘇炳浩沒給外婆下藥吧?”

三個人說笑著走進餐廳,正撞見蘇炳浩端著滿滿一大盤的清蒸生蠔進來。他身穿棕色羊絨毛衣,露出杏色襯衣的高領,袖口挽在肘部,一見青垚,便皺眉說,“讓你來吃飯,到點兒才來,不知道誰慣的公主病!”

這副模樣的蘇炳浩,居家體貼,溫和儒雅,從小在林家渡沾染的書卷氣不知不覺回到了他身上,到底是結婚了的男人。青垚跟他走進廚房,邊走邊笑,“準爸爸,恭喜囉!”

蘇炳浩一聽,轉身捏著她的鼻頭,“消息倒靈通呢!”青垚揉了揉鼻子,覺得從前的蘇炳浩又回來了,因為有了孩子,他會褪去他嗜血的本性嗎?

“小叔。”青垚忽然如此稱呼。

“嗯?”蘇炳浩停下來,轉身看著青垚,眼中神光一片坦然。

“繹蘭姐姐有孩子了,是我們蘇家和沈家共同的血脈。”她說得動容,“那些糾纏不清的往事都放下了吧!”蘇炳浩的眸瞳在燈下閃爍,終於,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誰說不是呢!小叔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

青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飯桌上蘇炳浩陪黎絡淵喝酒,講他在北京遇到的各種奇葩怪事,講他為人處事時始終牢記著伯伯的教誨。在酒精的作用下,黎絡淵眼中泛起潮紅,幾度淚眼迷蒙。看到蘇炳浩對外公外婆的孝敬感恩,青垚不知不覺將他所做的荒唐事一筆勾銷。

“伯伯,我還記得當年去北京之前,你給過我一本小冊子,您說您一輩子的心血都在裏麵,可惜炳浩那時太年輕,不懂您一片苦心。”蘇炳浩給黎絡淵斟了一小杯酒,歎了口氣說,“如果有機會,炳浩還想翻翻那本小冊子呢!”

青垚停下筷子。

那本小冊子,正珍藏在她家中的書房裏,更巧的是電視台剛剛播放了關於那冊子的故事。黎絡淵閉著眼睛,輕輕笑了笑,“去年夏天有記者上門拍片兒,還問了我關於冊子的事呢!”

“《尋找失落的手跡》?”

“原來你也看那種節目啊?”黎絡淵笑咪咪地看著青垚,“我認為沒什麽價值,電視台應該去找年代更久遠的東西。”

“我還一直想問呢,記者從哪裏得來的照片?”林玉琴問。

“是2008年還是2009年,浩娃兒不是送了個拍照手機給我嗎,就給小冊子拍了幾張發到本地論壇上,大概是文聯那些書法愛好者找出來的吧。”黎絡淵一邊說,看了看蘇炳浩,“冊子在青垚那裏,看她願不願意給你吧。”

蘇炳浩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卻隻在瞬息間便恢複了常態,他“嗬”了一聲,對青垚說:“沒想到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青垚斜睨了他一眼,心想,這話說的,仿佛有了陰謀的味道。

回到家,青垚給沈繹心打電話,他還在跟一家電商的老總商談應酬。

“有事?”

“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你,繹蘭姐姐有孩子了!”她沒有說自己,最好的消息當然希望能跟他當麵分享。沈繹心很高興,“當真!等我接你一起看她。”

青垚沒等到沈繹心回來接她,沈繹蘭卻在一周後回到成都。

“不是說不亂跑的嗎?”青垚很意外,“打個電話我就過去了。”

“炳浩推不開應酬,我一個人在家悶得慌,找你陪我說說話。”

“正好我今天大顯身手,給你煲湯!”青垚獨自在家,正翻著書學習孕媽媽食譜。

“聽炳浩說伯母去日本了,陳揚有消息了嗎?”沈繹蘭靠在廚房的操作台邊,垂著眼眸問青垚。

“嗯,去了一周了,我每天看她的微信,有消息她會告訴我的。”青垚說得輕描淡寫,可心裏無時無刻不為陳揚揪心,“小叔也拜托了朋友幫忙留意,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其實到現在過去了一個月,官方陸續公布了失蹤和死亡名單,沒有陳揚的名字就意味著還有希望,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望越發渺茫。

就在昨天,蔚子也去了日本。

“對了,小叔最近怎麽樣?”青垚不願意談陳揚,轉移話題問道。

“挺好啊!”沈繹蘭微笑,“他最近愛上了看書,還跟我說你這裏有一本書,是伯伯親自撰寫的,他很想讀一讀呢!”

青垚擦了擦手,“正好!我去給你拿。”

外公的冊子青垚當寶貝一樣放著,她很快找到,遞給沈繹蘭說,“我還沒讀完,蘇炳浩想看,先給他吧!”那本冊子是用安徽手工貢宣線裝訂的,普通辭海大小,薄薄的一本,青垚很珍惜,捏在手中有些不舍,“蘇炳浩自小就不愛讀書,繹蘭姐姐你可要幫忙保管好,免得他弄丟了!”

沈繹蘭接過,讚不絕口,坐在沙發上慢慢翻看起來。

青垚則關了小火,倚在她的身邊。

“冊子的最後幾頁跟前邊的內容毫不相關,是什麽?”青垚問。

“不懂,我也不明白。”沈繹蘭把冊子放進挎包裏,“等炳浩看了,還是給你還回來。”

沈繹蘭走後,青垚想了想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她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拿起電話。

黎絡淵已經回到林家渡,電話正是他接的。

“外公,你那本小冊子,最後幾頁我沒看懂,是什麽啊?”

“沒什麽,是我抄錄的半截方子。”

青垚一驚,“什麽方子?”

“說來話長,跟沈家還有些聯係,不過隻是小部分。”黎絡淵淡淡地說。

跟沈家有聯係的半張方子?

“‘麝予仙’的半張古方?”青垚瞪大眼睛,脫口而出。

“當年是我保管不善,年代久了怕損壞,所以就抄下來當個紀念。繹心說沈家的‘麝予仙’一直做得很好,你放心不會對他們造成影響的。”

青垚親耳聽到外公說出這樣的話來,幾乎跌坐到沙發裏。多少年來,“麝予仙”漸漸消失在中華老字號的浩渺煙雲中,可不就是因為缺失了半張方子嗎!沈家隱瞞了缺失的真相,沈墨瑾耗費半生的心血研究,和中科院合作派遣科研人員遠赴日本,不就是為了還原這半張方子嗎!這求而不得的半張方子,竟躺在外公手中大肆沉睡,叫人情何以堪!

蘇炳浩!

青垚的後背倏地冒出一股冷汗,他這個時候忽然跟她要冊子?他怎麽無緣無故對一本以前毫不在意的冊子感興趣了?原來他果然知道冊子的秘密!那天外公親口告訴他冊子在這裏,沈繹蘭立刻就從北京趕回成都,蘇炳浩多麽聰明的一個人,他讓沈繹蘭來找冊子,是不想引起自己的懷疑,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擁有半張“麝予仙”的古方!

想到這兒,青垚幾乎要昏倒在地了!她放下電話強撐著發抖的身體,喝了一口水,讓自己鎮定下來。不能讓蘇炳浩覺擦到自己發現了什麽,趁沈繹蘭還沒走遠,得趕緊把它要回來!

“繹蘭姐姐!”青垚撥通沈繹蘭的手機。

“哎,青垚?”沈繹蘭感到很意外。

“你到哪兒了,等等我好嗎?”

“有事?”

“很重要,原地等我,我馬上到!”

青垚下樓,索性開了沈繹心的GTR,轟著油門衝上大道。

一路上青垚的頭腦如颶風般呼嘯,沈繹蘭也是“麝予仙”的股東,很難相信她不知道蘇炳浩的盤算,屆時僅憑半張方子和“順德”的股份,加上房產公司的背景和沈繹蘭的支持,蘇炳浩鐵定能進集團董事會,跟沈繹心抗衡更是輕而易舉。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是否意味著沈繹心將麵臨姐姐的背叛呢?

蘇炳浩啊!

青垚的腦海中回**著Maggie的話,“炳浩,終於還是走上了那條路。”她終於明白,不論有沒有搞清沈繹心和爸爸的往事,蘇炳浩都不會回頭,他回不了頭!他不肯原諒沈繹心,不過是為自己的規劃找到最合適的借口!當年他勸她,“青垚,你是女孩子,如果有那麽一天,小叔希望你能從修遠公司全身而退,不要陷得太深。”不要陷得太深,是否意味著他由始至終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要做什麽?!

青垚感到非常混亂,幾次差點兒闖紅燈。當她把車停在繹蘭的保時捷跟前,看見駕駛位上的蘇炳浩時,心更是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下沉。

“蘭姐姐,冊子還我!”青垚不打算拐彎抹角了。

沈繹蘭沒吭聲,轉頭看著蘇炳浩。

蘇炳浩下車,對沈繹蘭說:“老婆,你先回去,這是我跟青垚的家事。”

“不!”青垚朝沈繹蘭大吼,“你留下來!看看你老公是怎麽巧取豪奪的,蘭姐姐你,又是怎麽背叛自己弟弟的!”蘇炳浩壓抑著惱怒,皺著眉頭冷冷地說:“冊子原本就是我的,給你麵子才讓繹蘭向你討!”

青垚直視著蘇炳浩,如果眼神可以化作一把刀,那將是最銳利的鋒刃,“蘇炳浩,‘麝予仙’是沈家的產業,外公並沒有想過把方子給你,他要給你的,是一生的智慧和教養,你到底明不明白?”

“怎麽不明白!”蘇炳浩抓住青垚的手,眼瞪瞪地望著她,低聲說,“老天有眼,你不想看到這一天嗎?還是你早就忘了自己姓蘇了?”

“爸爸看到你這樣不會高興!”

沈繹蘭站在旁邊,感覺兩人的對話中,似乎別有意味,她掀開車門問道:“什麽方子?炳浩你們在說什麽?”

蘇炳浩露出陰戾的目光,對沈繹蘭吼道:“叫你回去,聽到沒有!”

沈繹蘭一愣,索性下車走到了青垚身邊,“炳浩,你……”

話沒說完,遠處過來一輛黑色的奔馳商務車,打橫停在三人麵前,蘇炳浩側頭示意,下來兩個粗壯精悍的男人。

“上車!”

“別碰我!”青垚退後兩步抵靠在車門旁,下意識地扯斷衣領上的那塊玉佛,趁那男人踉蹌著後退,另一隻手悄悄將玉佛丟到了GTR後座。

“砰”的一聲車門緊閉,蘇炳浩站在路旁,冷眼看著商務車絕塵而去,這才示意身邊人將GTR開走。

沈繹蘭在商務車廂裏高呼:“炳浩!停車!”,精悍的男人毫不理會,客氣卻不手軟地將她按倒在後座上。青垚冷靜地看著這一切,什麽話沒說,她倒要看看蘇炳浩究竟想幹什麽!隨著車窗外的燈光閃爍,沈繹蘭終於放棄反抗,無力地倒在座椅上。

汽車一路向東,離開城市,穿山過嶺,黃昏時分才下高速。

沈繹蘭睜開眼,再次氣急敗壞地呼叫蘇炳浩。青垚勸說:“不要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