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如果遇見一個蠢主人還不算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的話,那麽最糟糕的事情大概是這家夥還覺得自己的倉鼠隻是單純地喜歡玩筆——每一天每一天,倉鼠阿肥的放風娛樂除了啃水果之外,它那體貼的主人都會將那杆耽誤它大事兒的破筆拿過來給它玩耍,並且在遞給它之後,還一臉期待地坐在一旁,就好像期待著它能再來給自己跳一次肥肉橫飛的鋼管舞。
最過分的是,他還開視頻跟人家分享這個愉快的經曆。
那個所謂的“人家”應該也是一個很年輕的家夥,和薑川不同,他一頭紅發特別耀眼,雖然視頻打開的時候他背著光謹然看不見他的模樣,隻能看見坐在一張老板椅上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他卻看見了這個人那雙簡直和薑川像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一樣的湛藍色瞳眸。
“我很忙。”那邊的人用不那麽熟練的德語說,“什麽事?”
向來不怎麽喜歡跟別人交流的薑川居然一改人前模樣,將那電腦從電腦桌上麵搬下來,端端正正地放在謹然跟前,調整視頻頭,讓那視頻鏡頭對準它那張毛茸茸的臉,然後說:“給你看樣東西。”
視頻那頭的人不說話了,謹然隱隱約約看見他稍稍坐起來了一些——然後,他感覺到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被薑川戳了戳,他回過頭用三角眼去看自己的主人,然後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順手將那隻破筆遞了過來,說:“阿肥,來扭。”
謹然:“………”
扭你妹兒啊!!!!!!!!!!!!!
倉鼠接過那支筆,吸氣收腹嘟臀,然後“啪”地一下以扔標槍的標準姿勢將那隻筆扔到了薑川的臉上——與此同時,他聽見視頻的那一頭傳來感慨歎息的聲音,還有“啪啪”鼓掌聲,將薑川將筆從自己的臉上拿下來時,那人用飽含奚落的語氣緩緩道:“精彩絕倫的表演。”
聲音還蠻好聽的,謹然猜想他應該有一張和薑川不相上下的臉。
“少酸了。”而此時,被奚落的薑川不僅不生氣,還一把將蹲在桌子上準備闖完禍就拍拍屁股開溜的倉鼠抓起來,“我有寵物,你沒有。”
“會有的。”
“你沒有,你馬上要去那個地方了。”
“那也會有的。”那人想了想,說,“會養一些魚,或許還有一條狗。”
“少天真了,你是去蹲大牢,你以為你是去度假的麽?”
薑川似乎懶得再跟那個人囉嗦——就好像剛開始堅持搞奪命連環呼要求開視頻的那個人不是他似的,炫耀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幾乎沒猶豫就直接切斷了視頻,當電腦屏幕暗下來,男人又拿了兩顆車厘子來給小黑和謹然一人一顆,然後就自己跑到一旁的沙發上坐著看電視去了——薑川看的電視也不是一般的電視,這會兒電視機裏播放的是《歲月流逝的聲音》,屏幕上謹然那張生動活潑的臉穿著中學生製服也顯得不那麽違和,當他衝著身為女主角的徐倩倩微笑並衝她揮手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幾乎和陽光融合在了一起。
蹲在桌子上啃車厘子啃得滿嘴紅汁水的倉鼠翹著二郎腿欣賞自己那張英俊的臉,欣賞到一半又被人抓起來,撓了撓下巴——謹然轉過頭去看薑川,卻發現後者這會兒盯著電視機屏幕看得很認真,似乎正在認真地琢磨關於電影本身的事情……
這些天薑川幾乎把江洛成的作品都看了一遍,這樣的行為謹然不知道是方餘建議的還是薑川自己想到的,如今很多導演拍攝風格各不相同,有些導演比較隨性,覺得讓演員自由發揮最好,有時候甚至是演員想要加入一兩句自己想到的台詞也沒問題——但是江洛成就不一樣,早就說了這家夥是個控製狂,所以跟他合作演員必須想害死背語文課文一樣將台詞劇本背下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甚至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有錯……
導演的差異性決定了演員在和一個導演合作之前去看看他的風格,然後自己琢磨一下確實可以幫助演員本身少走很多彎路少挨很多臭罵——雖然因為對方是江洛成所以挨罵是必須的,但是,至少從現在來看,薑川有認真在對待這件事。
謹然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啃車厘子的動作也小了點。
然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下意識地避免打擾薑川,並且對於他上道兒的行為十分放心——注意,之所以出現“放心”這個說法,這就意味著他曾經擔心過他。
搞什麽。
他隻是一隻倉鼠而已!
為什麽要像是操心初入演藝圈的兒子的老爸一樣操心薑川啊!
……
很快的,新年過了,年前懶散的氣氛一掃而光,在薑川粗略地將劇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民國異聞錄》的劇組選了個好日子準備在h市正式開機。
薑川不顧方餘強烈反對直接將謹然和小黑用寵物托運帶上飛機,於是在忍受小黑這家夥的情況下,謹然不得不再需要忍受隔壁籠子裏那隻好奇心旺盛的阿拉斯加幼犬使勁兒往它們這邊伸的大鼻子以及從通風口往下滴得像是下雨似的狗口水。
到了h市整個劇組住酒店,這個酒店謹然也是來過很多次了,主要演員和導演之類的人住的房間稍稍在上層的房間,分房間的時候謹然也在現場,於是他就蹲在籠子裏欣賞了一會兒徐倩倩發現自己的發現距離江洛成的房間十萬八千裏時那滿臉不高興的模樣。
不過她什麽也沒說。
自從被李狗嗨先生爆料偷東西引起一陣不小的風波後,她最近也是老實也不少,臉臭了一會兒就轉頭去跟劇組裏另外一個飾演配角的姑娘聊天去了——那小姑娘也算是個帶資進組的新人,名叫洛妮,似乎老爸是投資商,科班出身,今年大三還沒畢業,之前拍了一些小廣告以及雜誌,能上江洛成的電視對於她來說算是正式出道,而光憑借這一點大概也足夠在她那些也開始陸續接觸娛樂圈的同學們揚眉吐氣。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看見薑川就兩眼發光,那目光比看見王墨這樣準一線的明星更加熱情……………不得不說這家夥還挺有眼光的。而這會兒,見徐倩倩扭頭主動跟她搭話,她也是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一張清秀的臉上寫滿了難以掩飾的驚喜,跟徐倩倩問東問西。
謹然聽見她小聲地跟徐倩倩說:“聽說江導演在導戲的時候很嚴格,真的很怕被罵到沒臉活下去。”
“沒事,”徐倩倩笑了笑,“有不會的你問我啊,我之前拍《歲月》的時候也沒少被罵,多少都被罵出一些經驗來啦。”
這聲音不高不低的周圍人都聽得清楚,就連正跟人核對演員房間的江洛成聞言也抬起頭掃了她一眼,頓了頓後淡淡道:“徐倩倩,你少亂教壞新人。”
“哎喲,江老師又這樣講人家。”徐倩倩咯咯笑。
周圍的人也跟著笑,他們也沒瞎,光是看徐倩倩平日裏的態度和瞅江洛成的眼神多少都看出一點毛病來,這會兒大概大部分人還真以為兩個人在打情罵俏什麽的……大家熱熱鬧鬧地分完房間,雖然是新人,但因為是主角所以薑川分到個單人間,就在王墨的房間的隔壁。
兩人拿了鑰匙,薑川提起倉鼠籠子就跟他一塊兒並肩往電梯方向走,當電梯上的人陸陸續續下了電梯,裏頭隻剩下薑川和王墨兩個人,謹然看見王墨露出個欲言又止的模樣,而就在這個時候,薑川轉過頭看了王墨一眼:“什麽事?”
王墨:“……你怎麽知道我有事。”
“你一直看著我啊,”薑川說,“什麽事?”
“沒什麽,”王墨想了想說,“之前謹然出事後,記者闖病房的事情鬧得很大,聽說當時你在那裏所以他們沒能做出更過分的行為——雖然這樣的話不合適由我來說也應該有很多人跟你說過,不過私底下作為謹然的朋友,我出於個人跟你說一聲謝謝。”
王墨的聲音又低又沉,說話的時候還淺淺皺著眉——而此時此刻,蹲在籠子裏秋千上的倉鼠卻被感動成了狗——在這個每天都有人登上舞台也每天都有人準備謝幕的娛樂圈中,他已經能夠淡然接受“人走茶涼”這種事的發生,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生活,他出事之後,圈中那些朋友雖然都有發微博或者是公關稿讚揚過薑川,但是私底下鄭重其事跟薑川道謝的也就兩個人,一個是方餘,另外一個就是王墨。
想到這裏,謹然又不僅感慨:他娘的我人緣到底是有多差。
倉鼠正暗搓搓地在自己腦海中的小本本裏給那些狐朋狗友記下一筆小賬,這個時候,又聽見薑川說:“沒什麽,當時剛好在那裏,就順手做了。”
“哦,我倒是一直想問,你在那裏幹嘛。”
“去看看,”薑川說,“試鏡的時候他幫過我,如果不是他提醒一下,我可能過不了試鏡吧。”
“哦,是哦?”王墨笑著說,“謹然是很蠻喜歡幫後輩的,之前我演第一部戲他也在劇組,是主角,我就是個又幾句台詞幾張正臉的龍套,那時候大學都還沒畢業太緊張了,連連出錯……後來我記得是有一天,他明明不用跑到劇組來的,結果還是出現了,休息的時候把我拽上保姆車——”
薑川:“……”
謹然:“……”
倉鼠注意到故事到這裏的時候他那愚蠢且腦洞開得比較大的主人眼神已經不太對了。
毫無知覺的王墨:“然後他拿了個台本跟我對,告訴我我那幾句台詞應該怎麽演——而且不是教育的口氣,他就是演了一遍給我看,然後還眨巴著眼問我自己演得好不好……”
謹然:“……”
這撲麵而來的羞恥play畫麵感是怎麽回事,老子才沒有眨巴著問你這麽蠢的問題!
王墨:“當時我都震驚啦,搞什麽鬼,這可是袁謹然哦,居然親自跟我對戲,還問我演得好不好!他怎麽可能演的不好啊,關鍵是那個提問的語氣也很可愛——”
薑川:“……他也想潛規則你?”
王墨的聲音戛然而止,轉過頭,一臉驚悚地看著薑川。
畫麵太美,蹲在籠子裏的倉鼠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