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小七等人追了上來,見到帳內這樣的情景,也知道不該開口,所以都沉默著。

“顢頇已經沒了,不如跟著我吧。”

阿特爾抬頭,看著阿宓那雙真摯的眼眸,良久,重重地點下頭。

半月過去,阿宓與君歌衍的傷好了大半,正是結痂的時候。因著趕路,沒有太照顧傷口,所以阿宓想著去陽關住上一晚,順便買些調補的藥材。

眾人到達的時候,正是正午,隱約瞧見了幾縷炊煙。

城門沒有守衛,城牆也破爛不堪。

阿宓見狀,不禁笑了笑,她從未想到,陽關竟然落魄到這個地步。

走進城裏,大多屋舍都還是六年前的樣子,一片狼藉。隻有臨近東邊的一條街還完好無損,看起來有人煙的樣子。

“南朝放棄陽關了。”阿特爾有些感慨,“這是中原人說得唇寒齒亡?”

“不錯,正是此意。”阿宓答道,然後隨意挑了一家看得過去的客棧走了進去,不過卻有些令她失望。店小二趴在櫃台上打起了瞌睡,店裏的桌椅工工整整地擺放著,麵上都結了厚厚的一層灰。通往二樓的木梯,搖搖欲墜,似是承受不住一個人的重量。阿宓歎氣,轉身便要走,誰知不小心碰到凳子的聲音,驚醒了小二。

“客官,客官!裏麵請!本店的特色菜保管你吃了還想吃!”小二毫無表情地介紹著,不停地打著嗬欠,“來,裏麵請吧!”

“髒兮兮的,這裏還能吃嗎?”花墨不滿意,瞪了一眼懶散的小二,“看這樣子,說不定那些菜和肉都是發黴了的!”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看小二心不在焉的樣子,很難相信他所說的話。

“師父,主子!咱們走吧,在這裏歇一晚,還不如快點回去呢!”花墨扯了扯未滿的衣袖,撒嬌道。

“她說的不錯,走吧。”語畢,阿宓準備離去。卻在此時,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沒有稚嫩,徒有滄桑。

“各位裏麵請吧,陽關沒有多少人來,風沙又大,所以難免灰塵多。”穿著粗布衣衫的女子,趕緊拿了塊抹布替阿宓他們擦幹淨了桌椅,“坐吧,店裏的菜新鮮的,都是自個兒種的,沒有小妹妹說得那樣。”

看著她黑了許多的麵容,阿宓有些不是滋味,一個相府小姐,什麽也不清楚,最後還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終是勞苦一生。不過洛紫琴在此,那麽他也應該會在這裏了。想到此,阿宓麵色一沉,再沒有給過好臉色。

“各位夜裏要在此歇息嗎?”

“不必。”

洛紫琴見阿宓冷漠的樣子,也不敢再多說什麽,等他們點了菜便離開了。

“小七,你去看看有沒有藥鋪。”阿宓說著,走到櫃台拿過紙筆寫下,再遞給小七,“這幾味,你去將它買來吧。”

“是。”

“未滿,你也去。”

“是。”

“怎麽?”阿宓見他這般,怒火漸起,“怕我給你下毒?”

“未滿懂醫理。”

“是麽?”阿宓嘴角一挑,提起一抹輕笑,“那你去吧,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本事。”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花墨嘟著小嘴,可憐地看著未滿,“師父…帶我去嘛。”

“留下。”隻兩字,絕了花墨的想法。她從來不敢違抗師父的命令,在她眼中,師父便是一切,很重要很重要。

“我…我…”花墨不喜歡君歌衍和阿宓之間的氣氛,熟悉又陌生,信任又警惕,可是沒有得到允許,她也不得擅自離開。不過好在阿宓隻坐了一會,便去了後院。讓她真真鬆了一口氣,君歌衍是皇帝,她也害怕,但是畢竟相處久了,心裏已把他當做了自家哥哥。雖然脾氣不太好,隻要不惹著他,倒也沒什麽大礙。

後院中,洛紫琴輕輕地摘下院子裏的菜,纖纖玉手早已結繭,不複往日的妙琴仙子。她擦拭著額頭的汗漬,不時哼起了小調。嗓音亦是沙啞,如同年邁的老人。

“你一個人維持著客棧?”

洛紫琴轉過身去,見是阿宓,又繼續摘菜,“一個女人怎麽撐得起來?”一頓,笑了笑,“我家還有個哥哥,白日裏就去林間打獵,不然怎麽能維持生計?”

悠閑自在,歸隱山林,似乎有這麽一點味道。

“你的舉止,像一位官家小姐。”

聽罷,洛紫琴停下手中的活,眸中似是有些抗拒,“家道中落,姑娘還是別問了。”

“可以跟我說說,你哥哥的事嗎?”

“哥哥?”洛紫琴蹙眉,疑惑道:“姑娘若要找我哥哥,可待晚膳時刻。”

“我不找他。”阿宓搖頭,對她笑了笑,“我也有哥哥,隻是他不喜歡我,甚至是想要置我於死地。”

“沒有哥哥疼,總會找到另一個與你交心的知己的。”洛紫琴依然很善良天真,聽阿宓這樣說,立馬放下了防備,“哥哥告訴我,你得到了一樣,便會失去一樣。同樣的,你失去什麽,上蒼總會讓你得到什麽。”

“你…哥哥很疼你?”

“恩。”

“那…”阿宓猶豫一陣,終是小心地問出口,“那你。。嫂嫂呢?”

“我沒有嫂嫂。”洛紫琴頓時情緒有些低落,話語中帶著哀傷,“哥哥一直都愛著一個人,可是她那麽的遙不可及。”

“是麽?”阿宓苦笑,“他…一直愛著那個人…”

“自從來到這裏,哥哥再沒有笑過…”洛紫琴說著,不禁落下眼淚,“我想讓哥哥開心,但我不是她,我做不到…”

“正如你所說,你哥哥得不到她,但有你這樣的妹妹陪伴,也是一種幸福。”阿宓拍拍洛紫琴的肩,心中卻止不住地冷笑,洛珂,你還真是讓我失望,哪怕我在你心中有一點影子,我也不想再為難與你,既然如此,休怪我無情。

陽關有藥鋪,但是沒有阿宓要得藥材,這結果也是她意料之中。不過讓她驚訝的是,未滿竟然在郊外尋到了幾味,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但足夠調養身體了。用過午膳,阿宓隻待了一下午,就又匆匆離去了。她不想在此刻見到洛珂,盡管他已經不認識現在的自己。她要在她領兵踏滅南朝之時,驕傲地告訴那個人,風華三千,才是世上唯一的公主!

等眾人再次回到黃沙崗的時候,已是秋至。天氣逐漸涼下來,不過在大漠,依然會悶熱,讓人焦躁難耐。

回到原來的那個臥鬆客棧,阿宓遇上了讓人哭笑不得的事。

王麻子沒了錢,隻能天天蹲在客棧門口,在來往的行人中找尋阿宓的身影。

現在,他找到了。

所以,他痛哭流涕,抱著阿宓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我的姑娘啊,你這是不要我了嗎?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讓我怎生得好啊!”

“喂,乞丐!別抱著姐姐!快鬆手!”花墨想了許久都不知道怎麽稱呼阿宓,她不想喊她主子,但是又不能喊她娘娘,見著年紀也不算大,隻得喚一聲姐姐了。

“還不放手!”

“不放!”王麻子耍起混來,死死拽住不鬆手,“放了又跑了,丟我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要丟也至少把我丟到人多一點的地方吧!”

“我不丟你。”

“真的?”王麻子瞪大雙眼,“你真的不會丟我了?”

“恩。”阿宓點頭,指了指阿特爾,“他是小八,以後你就是小九。”

“小九?”王麻子有點不滿意,“好像有點難聽。”

“嫌難聽你可以走,主子不收無用之人。”小七冒火得很,本來自己一個人跟在阿宓身邊好好的,多了一個阿特爾不說,現在還多了個乞丐,讓他實在很生氣。

“不難聽不難聽!”王麻子諂笑,趕緊自薦,“主子,我走遍八方,見多識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有用,一定有用。”

“小七。”阿宓喚道,“回去帶他去見小五。”

“是。”

“小五是誰?”王麻子撓頭,有些疑惑。

“喊五哥。”小七輕哼一聲,留下一句,跟著阿宓進了客棧。

今日來得早,客房恰巧有空缺,除去一早來訂下的,還有三間。如此一來,隻能讓女孩子一屋,其他的男子住一屋了,剩下的一間便留給了自己和君歌衍。

“你去睡吧,讓未滿守夜便可。”

“他很多天沒睡了,讓他歇息吧。”

君歌衍吹熄燭火,仰臥在床榻上,“你還懂得體恤人了?”

“我隻是怕我白天倦了,他也撐不住。”

“嗬嗬。”他輕笑兩聲,翻過身子,沒有再與阿宓說話,卻也沒有睡著。

長夜漫漫,是寂寞,是孤獨?阿宓都已經習慣,隻是會偶爾回憶起自己度過的無數夜晚,那些幸福,那些開心,那些難過,那些悲傷。

她記得,曾有一個人,在她耳邊低唱,訴說著濃濃的悲哀。到底是真的,還是為了騙取她的信任?阿宓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利用?秋月離說過,讓她遠離那個人,商無詡才是應該依賴的。事實上,誰都不是她的依賴,但她的確寄予一份希望給他,盼著他能真的成為自己的哥哥。

“幽幽城南曲,歲歲哀歌離,伊人何處去,迢迢杳無音……”

月色剛好,照著阿宓孤單的身影,有了幾分淒涼。

“這是什麽曲子?”

“你沒睡?”

“恩。”君歌衍點頭,坐起身來,看著窗外的圓月,“很哀傷…”

“嗬嗬,哀傷的不是我。”阿宓冷笑,收起失意,“隻是聽著好聽,學來唱唱罷了。”

“路,還很難走,我真的累了…”說著,歎了歎氣,重新睡下。

霎時,窗邊黑影閃過,幸而阿宓閃躲及時,否則暗器就不是打在牆上了。

“膽子還真大。”看著屋中突然出現的十來個黑衣人,阿宓不由笑了,“真是執著啊,讓我好生佩服你們這樣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