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又一次濕了臉龐,她不敢回頭,不敢停下,抱著阿白的雙手不禁顫抖起來。她發誓,她會用命去保護南朝,保護這個國家的所有百姓!

“王上!”那摩手下的將領阿靼替他解決完身旁的士兵,看著阿宓逃離的方向說道:“王上,怎麽做?”

“怎麽做?”那摩咬牙道,“還不給我追!我要讓那個丫頭,生不如死!”說完推開阿靼,騎上他的馬,趕緊追去。阿靼見狀也不敢耽擱,留下大部分的人屠城,再喊了數千人跟著那摩一同去追阿宓。

不過,阿宓再快也比不上馬匹。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最終還是被那摩圍困在了山崖邊。阿宓絕望地看了看四周,腳下是真正的萬丈深淵,不比那日的飛瀑。

“美人兒,跟我回去。”那摩笑著朝阿宓伸出了手。

阿宓搖頭,又朝後麵退了兩步。

“再說一次,跟我回去。”那摩收起笑意,看著逐漸發黑的手,厲聲道。

阿宓仍舊搖頭,落入他的手裏,定是生不如死,還不如跳崖。想著,她又朝崖底看了看,緊緊護住阿白:不怕…我們一起…

阿宓揭下麵具,露出麵目全非的臉,朝那摩猙獰地笑了笑,轉身跳下懸崖。

“居然是個醜八怪。”那摩恨得牙癢癢,“去給我找秋月離。”

懸崖底,一白發老人嗬嗬笑著,抱起重傷的阿宓,捋了捋長長的胡須。

“帝王星,不可隕。”

白衣飄飄,笑聲響徹山穀。

一路上都是發喪的消息,傳聞南煜帝戰死於陽關,傳位商無南。眾人更是快馬加鞭地趕回京都,畢竟秋月離留下了,南煜帝的病還是得回宮醫治的。

出宮一行,死的死,傷的傷,失蹤的失蹤,沈月每日都皺著眉頭,一臉擔憂。本來一路上挺討厭年安的,但是此刻,她也隻能寄希望於她身上,但願她能帶回公主。

“皇上,奴婢覺得此刻不宜進京都。”杜卿菀看了一眼沈月,坐到南煜帝旁邊,“洛相雖沒有明著反叛,但暗下定是在找尋皇上的行蹤,若是進了京都,奴婢擔心皇上的安危。”

“哼,就憑他?”南煜帝不屑地輕哼一句,仔細思考下來,卻也覺得杜卿菀說得在理,“放心吧,他們奈何不了朕。”

“皇上,杜卿菀說的不錯。”黑一停下車,掀開窗簾,指了指京都的關口,“都是洛相的人,看來…劉大人並沒有平安回京。”

“黑一,你進京聯係其他暗衛。”猶豫一陣,南煜帝又說道:“去花溪。”

“是。”黑一應道。

“等等。”杜卿菀看著準備離去的黑一,趕緊叫住,“我跟你一道去。”

“杜姑娘…”

“皇上!”杜卿菀跪在車內行了一個大禮,“卿菀的命是皇上救下的,理應報恩。況且奴婢並未去過京都,洛相的人也是不會懷疑的。”說完她抬起頭,見南煜帝仍皺著眉頭,又磕頭道:“就當作是卿菀為皇上做的第一件事。”

“卿菀…”沈月小聲喚道。

“去吧。”南煜帝揮揮手,又拿出隨身信物遞給杜卿菀,“回去交給薈娘娘,皇後…朕信不過…”

“是。”杜卿菀接過那枚玉戒指,小心地放在裏衣裏。

“幫朕看緊皇後,若有了反叛之心,殺了也無妨。然後…”南煜帝似是有些悲傷,揉了揉太陽穴,“幫朕好好照顧薈娘娘…”

“那洛相和劉太尉呢?”杜卿菀問道。

“嗬嗬。”南煜帝揚起嘴角笑了笑,“是個機靈丫頭。”接著歎了口氣,擺擺手,“這些交給黑一吧,你無權無勢,做不了這麽多。”

“奴婢領命。”杜卿菀說完再行了一個大禮,然後隨著黑一離開了。

這一路,柴莫離無奈了,進不了京都,柴家的勢力根本動用不了了。再說花溪也不一定安全,早知如此,應該在格拉草原多待些時日,讓黑一和杜卿菀回京便好。

“去孤北寺吧,那裏應該會比較安全。”商無梓拍了拍柴莫離的雙肩,“讓父皇和沈月留下就好,你我二人還是得回去。既然洛相發喪了,那麽本殿還得跟他演上一演。”

柴莫離點點頭,“三殿下準備怎麽做?”

“去了寺裏再商議吧,依你柴家的勢力,難道還扳不倒一個洛相嗎?”商無梓笑了笑,“就算洛相敢篡位,也是不敢惹你的。”

“那倒未必。”柴莫離依舊冷漠,回答道。

夜幕,四人趕到花溪孤北寺,會清替南煜帝把了下脈,再命僧人去熬了些補藥給他喝。

最後商議下,柴莫離和商無梓決定明早回京,這段時間先讓會清照顧南煜帝,待平息後再回來。

“你打算怎麽做?”屋中的會清執起黑子,詢問著身後的黑衣男子。

“洛相來之後把南煜帝交給他。”

“反叛一事,你也有份?”會清再落下一白子。

黑衣男子搖了搖頭,笑道:“順勢而已。”

“嗬嗬。”會清捋了捋胡須,笑彎了眼,“看來,這個地方也待不下去了。”

“玉璽和兵符都不在南煜帝身上,我沒必要擔這個擔子。”

“沒錯,全權交給洛相,若是他贏了,你可以借勢殺之,若是他敗了…”會清抖抖衣衫,站了起來,“你還可以邀功。”

“功?”黑衣男子笑了笑,“我不在乎。”

“上次忘了問你,這些年有沒有打聽到會晤的消息?”會清點上檀香,把窗戶微微打開。

黑衣男子點點頭,“東臨曾有他的行蹤,不過也是一年前。”

“若你想贏,絕不可留他。”會清再回到棋盤旁,狠狠落下一子,“哪怕他是我的師弟。”

山穀中,阿宓在一處竹屋中醒了過來,阿白也安安靜靜地躺在一旁。不過渾身疼得厲害,令她動彈不得,隻好愣愣地望著屋頂。突然屋門被推開,飄來一股難聞的藥味,接著是輪子碾壓地板的聲音。阿宓皺了皺眉,小心地轉過頭來。

“小姑娘,醒了?”

說話的是一個年近一百的白胡子老頭,花白的頭發淩亂地散在衣衫上。本是白色的衣衫,也顯得暗黃暗黃的,像是沒洗過一般。爬滿溝壑的臉龐上,僵硬地笑著,身材也極其瘦弱且矮小,整個人沒精神地縮在一把木質輪椅上。

“你的腿骨斷了,嗬嗬。”

他顫抖地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掀開有些黴味的褥子,撩起阿宓的褲腿,用竹片沾了沾碗裏的藥,輕輕地在阿宓的腿上敷著。

“已經給你接好了,你命真大。”說著,他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你…”阿宓捂著嗓子,刺疼得厲害,再也發不出一個字。

“再過幾天可以說話了,隻是聲音很難聽。”老頭癟了癟嘴,“誰把你毀容了?”

阿宓搖頭,她不知道,也不想回答。

之後的幾天裏,那個髒髒的老頭每日都來給她上藥,順道她講了很多故事,二人逐漸熟了起來。老頭告訴她,他叫無名,是個快成仙的老頭。阿宓不信,她覺得他是一個成了精的妖怪,整天神秘兮兮的。

這一日,阿宓可以下床了,隻不過走起路來歪歪扭扭的,稍不注意,還會摔倒。努力半天,終於跨出了屋門,阿宓靜靜地坐在梯子上。屋外,是一片竹林,密密麻麻地看不到盡頭,院子外麵圍了一圈柵欄,裏麵跟藥院一樣,養了各種花花草草,煞是好看。

“小姑娘,你叫什麽?”

身後傳來輪子的咕咕聲,阿宓回頭對老頭一笑,含糊不清地說道:“阿宓。”

“阿虎?”

阿宓皺眉,搖了搖頭,一字一字地說著,雖然很費力氣,“阿,宓。”

“啊嗚?”

阿宓使勁搖頭,拋了老頭一個白眼,不去理他。

“這已經是最好的了,我能把你嗓子治成這樣也不錯啦。”老頭說完伸出手顫抖地撫摸著阿宓的腦袋,長長的指甲劃過她烏黑的發絲。

“我餓。”阿宓知道自己說不清楚,隻好指了指肚子,眨巴著雙眼看著無名老頭,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啊嗚,啊嗚,啊嗚…”無名學著阿宓含糊不清的吐詞,開心地笑了起來,卻顯得僵硬,“啊嗚是不是想吃東西?”

阿宓趕緊點點頭,誰知無名直接塞了一把草給她,說道:“吃草有益健康。”接著繼續撫摸她的頭發,“啊嗚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吧?”

阿宓一聽,心裏一酸,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她想說,卻無從說起,再說她的嗓子,怕是也說不清楚,隻好一個勁地哭,搞得無名不知所措。過了許久,阿宓不哭了,愣愣地看著前方,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心裏有委屈,對嗎?”無名敲了敲阿宓的小腦袋問道。

阿宓點頭,不語。

“有恨,對嗎?”無名又問。

阿宓點頭。

“有在乎的人,有愛著的人,對嗎?”無名繼續問道。

“恩。”阿宓應著。

無名抬起阿宓的右手,神色凝重,“就算右腕傷了筋骨,也不能放棄它。”接著他粗糙的手撫上阿宓凹凸不平的臉,眼眸裏盡是疼惜,“你的天下,絕不簡單。”

阿宓不明白,隻能安靜地聽無名說。他說要讓她陪他三年,他說他要做她的師傅,他說這是他一輩子的願望,他說,他一直在等她。

繁華落盡,當她帶著一份執著,獨自歸來時,天下,早已容不下她。

萬安殿,空無一人。

洛珂推開紅木大門,緩緩走了進去。

他聽說她一同去了陽關,他聽說她被那摩*得跳下懸崖。

洛珂拿起簫輕放置唇邊,一曲終,盡是埋怨。

你說過,會等我回來…

你說過,要吃醉花雞…

你說過,要一起看花開…

“無衣…”洛珂蹲下身子,撫上那株才發芽的六月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