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壞了?”秋月離一笑,“若不給那個小子下藥,他這兩天肯定不安生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一會給他聞聞吧,然後我再給他配些藥,他在屋裏睡了這麽多天,那熏香可能會伴著他一陣。”

阿宓接過瓶子,輕輕嗯了一聲,隨後謹慎起來,不再說話。雖然有阿黑帶路,但因為霧大,不能讓劉青走散了,否則得在迷陣裏找上好一陣了。

等到了軍山,已是正午,烈日高照,熱得難受。城中的將士們不敢有一絲懈怠,抓緊一分一毫訓練,每個人都皺著眉頭,緊咬著唇,在那一雙雙眼睛裏,散發著對於戰場的渴望。而城中將軍府的大殿上,卻是絲竹管弦,歌姬舞姬,美酒佳肴。

“公主請上座。”墨子將見阿宓眾人進殿,才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手裏還拿著個酒杯,“再不來呀,本將軍可得把這些陳釀給喝光了,哈哈哈哈…”

“公主!”方霖君愣了一會,才大呼出口,還好霍瑩瑩反應及時,捂住了她的嘴。秋月離見狀,隻好上前去打個圓場,“墨將軍別介意,這些家仆都是公主在柳州救下的,並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是南朝的公主。”

墨子將並沒在意,隨後令人再擺了幾方桌子,“入座吧。”

這次的出師宴不再像阿宓第一天來的樣子,眾將士們都露出真性情,揮灑著豪言壯語,似是迫不及待想要上戰場一般。不過方霖君那幾人可就有些吃的不安心了,也不敢那麽大膽地跑到阿宓身邊去與她喝酒吃菜。

“那小子要是醒了知道,自己錯過了這麽豐盛的午宴,你說他會怎麽?”秋月離滿酒一杯,一口一口品著,臉上掛著壞壞的笑。

阿宓聽後也是一笑,還用多說麽?肯定暴跳如雷。

歌舞散去,眾將士們也開始嘮起了嗑,絲毫沒有一點在戰場上懾人的氣場。阿宓摸著懷裏熟睡的阿白,淡淡笑著。她以前總以為將軍那樣的人,都應該如趙滄與那般剛正不阿,不苟言笑,仿佛一個神一般的存在,保護著國土和百姓。不過,來了一趟軍山,阿宓徹底改變了這一想法,連趙滄與在她眼中,此刻也不過是一個有血有肉,有笑有淚的普通人。

今日的出師宴,趙滄與並未來,被阿白咬了的人,沒有三五日是動彈不得的,想來應該是在屋內休息。而正當阿宓想到洛珂的時候,他卻突然出現在殿外,緩緩而入。

白衣勝雪,宛如仙人。

“平西將軍怎地來的這麽晚?”墨子將端起一杯酒,笑道:“該罰,該罰。”

“這是自然。”洛珂一笑,不客氣地接下墨子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驃騎將軍如何了?”

“有秋太醫在,沒什麽大礙。”

“哎喲,折煞秋某了。”秋月離咯咯笑起來,“真受不了你文縐縐的樣子,哈哈。”

阿宓瞪了他一眼,手肘重重打了秋月離一下,疼得他連連叫喚。也因此,把洛珂的目光引了過來,阿宓趕緊低頭,不由將阿白的毛揪得雜亂不堪。

洛珂見她如此,心下一陣失落,繼而回頭對墨子將說道:“在下還想懇請將軍一件事。”

“何事?”

“隨公主一同出征。”

此話一出,阿宓兀地愣了,直直向他看去。

“本將軍還當是什麽事。”墨子將笑了笑,拍拍洛珂的雙肩,“此事你得問公主,公主允了,才作數。”

“小徒兒。”秋月離湊到阿宓耳邊,哈著熱氣,小聲道:“怎麽見到他就這樣驚慌失措的,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胡扯!

阿宓臉一紅,手中使勁抓扯著阿白的毛。卻聽“嗷”地一聲,阿白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阿宓。

“答應了吧。”秋月離收起戲謔,說道:“打仗不是這麽容易的,現在看來,洛珂和趙滄與應該也是上軍山請兵的。雖然我不清楚你和趙滄與之間的事,但他是驃騎將軍,對於打仗來說,是個能手。而洛珂嘛,照我看來,洛相不至於會傷害他的兒子。所以,如果你能把他收為你的人,那麽對付洛相也應該容易得多。”

阿宓皺眉,猶豫不已。她不想答應,她不想利用洛珂,哪怕洛珂真的和洛相一起密謀,她也不忍心。畢竟,他是第一個答應陪著她的,給她許下承諾的。

“考慮清楚了,因為我是不會打仗的。”秋月離得意一笑,兩手一攤,“我是個濟世救人的大夫,可不是個劊子手。”

阿宓一愣,撲哧笑了出來,狐狸不是劊子手她信,可他是個濟世救人的大夫,她可不想信。是誰前兩天還給流連下毒來著……

“公主可有想好?”墨子將又飲下一杯,問道。

如果答應了,就是要利用他?而且還得天天麵對,到底該怎麽辦?還有趙滄與,放在身邊就多一分危險,也不知柳州那邊,公主有什麽動靜…

“公主說她答應了。”秋月離說道。

什麽?阿宓一怔,抬頭愣愣地看著秋月離,頓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平西將軍,公主說她同意你隨軍出征了。”秋月離再道。

“謝公主。”洛珂看著阿宓,嘴角忍不住揚起微笑。

午宴散去,秋月離帶著阿宓回房服藥。身後的方霖君小心翼翼地跟著,看得一旁的霍瑩瑩想笑,卻也因著阿宓的身份,不敢造次。阿生倒是沒太多反應,以前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而那劉青卻不同了,本以為阿宓隻是個有些本事的人,沒想到還是南朝公主!思來想去,覺得這輩子完了,再也跑不了了。不過劉青不在,霍瑩瑩也更自在些。

“阿君。”阿宓淡淡開口,“不必…如此。”

“是…是…是,主…公主。”

“主子是你們主子,公主不是你們主子嗎?”秋月離看著方霖君那謹慎的樣子,打趣道:“你們看秋某多自在,還是小徒兒小徒兒的喊。”

“您也是太醫啊。”

“小徒兒可不喜歡你們被這樣束縛住。”

“是啊,阿君。”霍瑩瑩握住方霖君的雙手,“主子和公主就是一個人,我們何必執著於身份呢?”

“可是…”方霖君看了看霍瑩瑩,又看了看阿宓,“瑩瑩念過書,說話有分寸,不像我…”

“好了,小徒兒不會在意的,你們趕緊去收拾東西吧。”秋月離說著,仍不忘提醒,“明天可別這樣了,以前的方霖君多可愛。”

“狐狸。”阿宓輕輕喚著。

“怎麽了?”秋月離眯著眼笑起來問道,阿宓搖了搖頭,想了半天,“沒什麽。”

“好了,別說話了,嗓子要緊。”

“恩。”

狐狸,似乎變得和藹了,有阿白那麽可愛了…

“傻姑娘…”屋外的流連歎了歎氣,輕輕敲著阿宓的房門,“睡了嗎?”

“進來。”

“聽方霖君說…你是公主?”流連進屋後將門緊緊關上,“南朝的公主?”

阿宓聽後點頭,看著他笑了起來,隨後掏出紙筆寫道:這便是我為何要來軍山的原因。

流連拽著那張紙條,心裏不由一陣失落,卻還是如同平常那般不正經,“我就說了嘛,傻姑娘來頭大,咱也是皇親國戚了。”

阿宓不語,皺著眉頭飲下幾杯茶。

“傻姑娘,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流連頓了頓,然後愣在一旁,接著搖了搖頭,連連苦笑。

“流連…”阿宓淡淡開口,隨後寫道:能幫我做一件事嗎?

“什麽事?”

趙滄與,我不想留。

“你想殺了他嗎?”流連問道,“什麽時候?”

暫時不用,這段時間先幫我看著他。

“好。”

阿宓一笑,歎了歎氣,這個流連,永遠不會拒絕她,也不會在意為什麽。那麽,他的這份情,該如何償還?想到此,阿宓又是搖搖頭,難道欠下的人還少嗎?對於他們,她是內疚的,因為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源於自己的貪念,貪那一份幸福和溫馨。

夜深,阿宓淺眠,那淡淡的敲門聲將她喚醒。

洛珂依舊一身白衣,在月色下,隱隱泛著白光。

“無衣…”洛珂靠近屋門,想要再次敲門,卻又僵在半空,“無衣…對不起…”他們的約定,到底是他先背棄了。

“無衣…你過得好嗎?”洛珂低下頭,不知該問些什麽,臉上滿是愧疚,“我不求原諒,隻希望你還能信我,我承諾過我要陪你一輩子,我承諾過要和你看花開花落…”

阿宓披上外衣,抱著阿白站在門口,靜靜聽著。

“我並沒有和我父親一起,背叛皇上。”洛珂的聲音有些發顫,隨後閉上雙眸,長長歎了口氣,“無衣,我會一直保護你,所以…”

解釋得再多都無用,盡管他是不得已,盡管他有自己的苦衷。可到底,還是背棄了誓言,還是同洛相站在了一起,假意失蹤,軟禁南煜帝。

屋內的阿宓搖了搖頭,她並沒有原諒他的資格,因為他許下的承諾並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南朝公主,商無衣。可心裏卻是湧出一股酸澀,她知道,身邊的所有人,從來都不屬於她,他們隻屬於那個叫商無衣的女子。

“喲,平西將軍在這裏自言自語什麽呢?”秋月離悠閑地邁著大步,來到阿宓的房前,手裏端著的藥碗,散發著濃濃的苦味。

“無事。”洛珂一愣,掩去失意,笑道:“隨意走走。”

“是來找小徒兒的?”秋月離將藥碗拿得遠些,捂住鼻子,“白天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怎地晚上又來?”

“那摩為人陰險狠毒,恐怕強攻會傷害餘安的百姓。”

“你是來商討計策的?”秋月離一笑,伸手敲門,“小徒兒,喝藥啦。”隨後回頭對著洛珂說道:“自餘安被攻下那日起,百姓早已沒安全可言。”

“你是說,餘安是一座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