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公主,據探子回報,前方有埋伏。”

“公主,必須即刻下山。”洛珂下馬,臉色凝重,“夜間山林不宜硬闖。”

“不可。”隨後趕到的孫協立即阻止,“既有埋伏,便是有備而來,八萬大軍,若是撤退,必有不小動靜,那麽敵人可能會斷了我們的後路。”

“難道留在此地嗎?”流連不解,依他的性格鐵定是要硬闖的,闖不過再跑。

“今晚必須翻過此山。”孫協捋著胡須,若有所思,“不從官道走,咱們換路。”

“這麽大座山,你能找到路嗎?”秋月離緩緩而來,迎著月色,笑得迷離,“八萬大軍可出不得一點損失啊,否則那摩那十萬大軍怎麽對付?”

“硬闖,死路一條,撤退,依舊死路一條。”孫協說得一臉輕鬆,隨後向阿宓拱手道,“還請公主讓襲風領路,從小道走。”

這方法倒是不錯。阿宓點了點頭,命人去將阿黑牽來。

“軍師還真會物盡其用,想得真周到。”秋月離笑意更甚,將阿宓扶下馬車,“夜裏風大,多披一件衣服吧。”

“趙將軍呢?”孫協看了半天,嚴肅道。

“我去找找吧。”洛珂調轉方向,準備尋去,卻被流連攔住,“我輕功好,我去找吧,若是追不上你們,我帶著他也能夠闖過去,到時候到餘安城外會和就行。”

“也好,畢竟大軍中不能少了兩個將軍。”孫協點了點頭,又道:“擅自離開,違反軍紀,還望公主待他回來之後,秉公執法。”

“好。”阿宓笑了笑,這正是好機會,一來流連能找到時機下手,若是失敗,回來之後也躲不過軍規。二來,有流連跟著,能阻斷他與別人的通信。

危險時分,也顧不得輜重營的快慢,隻得讓部分士兵讓出馬匹,給輜重營的貨物加快些腳程。再將這個營調到大軍之中,不至於受到敵人後方和前方的襲擊。而那些百姓,此刻正成了一個偌大的包袱,因為大部分不會騎馬,隨步兵又太慢。若是趙滄與在,定會毫不猶豫地拋下百姓,帶軍而去。

“必須放下百姓。”餘副將喘著粗氣,神色凝重。

“敵軍應該不會為難他們,至少不會傷及性命。”洛珂猶豫一陣,也同意餘副將的做法。

“不可。”

“公主,孫協也不讚同扔下百姓,不過卻要以大局為重。”

“那摩對百姓可不會手下留情的。”秋月離笑道,“留與不留還是你們說了算,秋某隻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孫協嘴角一揚,倒是有些疑惑,“秋太醫怎知是那摩下的埋伏?”

“這個嘛…”秋月離想了半天,點了點頭,找到了一個最好的理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些,孫軍師應該也知道的。”

沉默一陣,終是被阿宓的馬蹄聲打破了僵局。

輜重營中,四百多百姓緊緊圍在一起,一臉無措。而阿宓的到來,更讓眾人感到驚慌。他們知道,他們即將被拋下,隻要這個衣著紅衣的女子一句話。張友生看了看四周,咬著牙站了起來,心裏止不住地害怕,而當他對上阿宓的雙眸時,懼意頓時全無。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開口,就會有機會,畢竟她來了,而不是直接拋下他們。

“你會帶我們走對嗎?”

阿宓一笑,冷冷地看著張友生。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他們都不告訴我們,可你能救下我們,說明你有能力讓他們帶我們走。”張友生頓了頓,冷靜下來,“我知道我們會拖累大軍,可是,我們是南朝的百姓,我們不能被南朝的將士們拋下!”

“對,將士們保家衛國,難道就是做拋下百姓的事嗎?”一婦人著膽子跟著站起來,“你們就不怕是民心嗎?”

“求求你,帶我們走。”

“是啊,求求你了,帶我們走吧。”

百姓不停地哀求,不停地磕頭,隻有張友生和那名婦人站在阿宓對麵,不曾低頭。

“別磕了!”那婦人怒吼一聲,雙手叉腰,“想當年我青花是何許人,從來沒有求過一個人。既然南朝的將士不要我們,我們還求他們做什麽,能逃出去幾個算幾個,告訴他們,南朝放棄百姓了。”

這個女人…倒是有些脾氣。阿宓笑了笑,撫著阿白的絨毛,依舊不語。

“姑娘,難道你真想失去民心嗎?”

“你們這些人!”方霖君拉著阿生跑到百姓身前,一把推開張友生,“你們就考慮過大軍的處境嗎?敵人會毫不留情地斬殺將士,可卻不會傷害百姓的性命啊!”

“不會嗎?”一壯年男子大聲問道,“蠻子凶暴殘忍,殺了我一家七口,隻有我跑了出來,這叫做不會傷害百姓的性命嗎?”

“如果你們扔下我們,和那些蠻子有什麽區別?”人群中,又紛紛站起一些膽大的人,不滿地怒斥方霖君。

“你…你們!”

“小姑娘,你沒遇上戰爭,才可以在這裏說些不著邊的話,等你親自到了餘安,你就知道我們有多生氣。”婦人笑得花枝招展,“援軍遲遲不來,百姓們整日提心吊膽,那些姑娘們才是可憐,長得好點的,都被拉去服侍那些蠻子。不過我本身也是窯子的人,自然不在乎這些,要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方霖君緊緊拉著阿生的手,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無助地看向阿宓。

“我可以帶你們走。”阿宓策馬上前,靠近他們,運起內力,讓嗓子能發些聲音出來,“可是,你們能給我什麽好處?”

“麻煩姑娘說清楚點,咱們聽不見!”那婦人一臉不滿,諷刺道。

“我說…”

“我們主子嗓子壞了,隻要說話就疼得厲害,你怎麽能這樣!”方霖君氣得哭了起來,她知道,主子表麵上不在意,其實心裏還是很希望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樣,和大家說說話,聊聊天。

“對不起了,青花隻是太著急了。”張友生向阿宓鞠了一躬,“請姑娘不要怪她。”

“我說,我能帶你們走。”阿宓壓著嗓子再說了一遍,疼得皺緊了眉頭,“隻是要你們的一個承諾。”阿宓怕他們還是聽不明白,隻好寫下來讓方霖君照著念。

“你們都是想回去報仇的,那麽性命早已不在乎。”方霖君拭去眼淚,盡量放大聲音,“你們的命是我救得,所以你們得答應替我做事,哪怕會失去性命。”

“笑話,難道我們還真要去送死嗎?”

“就是,誰不想活著啊!”

阿宓冷下臉來,沙啞道:“你們可以現在死。”

“什麽意思?”那名喚青花的婦人一臉驚訝,不解地問道。

“主子說,早死晚死都是死,與其讓你們逃出去亂說,不如讓她親自結果了你們!”方霖君得意一笑,覺得這句話才夠出氣。

“你這小丫頭片子!”

“既然我張友生的命是姑娘救得,自然可以替姑娘做事。”張友生打斷青花,走到阿宓麵前跪下,“我隻想殺幾個蠻子,不在乎性命。”

“我也是,我也是!”

“我也是!”

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更多的人跟在了張友生身後喊著,隻有一些女人和孩子仍然站在青花身旁,不斷啜泣。

“今天,你們必須記住,我是給了你們第二次生命的人。”阿宓冷道,“我是南朝六公主,商無衣。”說完,大呼一聲,策馬帶著方霖君離去,隻留下這些震驚不已的百姓。

關道偏南,有一條湍急的河流,水不深,隻到及腰處。

阿宓吩咐下去,將馬匹再分出一部分給輜重營,讓五百士兵分別帶著百姓。這一舉,雖照顧了百姓,卻令將士們大為不滿,連孫協也有些抱怨,口頭雖不說,可臉色早已沉下來。

“公主,關道處設有埋伏,偏南又是極易過的河流。”孫協追上最前麵的阿宓,大聲說道:“公主,前方恐怕也有埋伏。”

阿宓別過頭,看了一眼孫協,又看看身後的泱泱大軍,接著大喝一聲,加快了腳步。

“公主,半個時辰,未有一個追兵,難道八萬大軍入山,他們毫無察覺?”孫協一臉焦急,再策馬上前,“他們這是有意為之,將我們驅逐到河流對岸,然後再一網打盡。”

“軍師是信不過神駒?”秋月離麵色一沉,怒斥,“你是讓我們再返回?難道後方就沒有敵人斷我們後路?”

“公主,南麵月色朦朧,似有薄霧,樹林密集繁多,卻看不清道路。”孫協再勸,“公主,不可再往前走,否則會中了敵人的埋伏啊。”

忽然,阿黑駐步,前蹄高高揚起,嘶鳴聲響徹山林。阿宓勒緊韁繩,怒哼一聲,轉而冷眼看著孫協,說道:“該當如何?”

“孫軍師,此刻還是不要停下得好。”洛珂向後看去,急道:“秋月離說得對,如果真如軍師所言,那麽後方必定會有追兵,若是現在返回,也會與他們起正麵衝突。”

“敵軍人數倒也不確定,真打起來,也不知有多少勝算。”孫協皺起眉頭說道,“主要是軍中有百姓,若是起了衝突,我們還得分散一些兵力去保護百姓。”

“先讓…”阿宓說著兀地咳了起來,胸口疼得厲害,再道:“讓全軍過河。”

“小徒兒…”

“沒事。”阿宓抬頭,朝著秋月離擺擺手,再掏出紙筆寫道:既有埋伏,那麽追兵應當是不算多。

“那公主的意見是…?”

關道有埋伏,前方也有埋伏,追兵便不會真的追到此地,所以河岸算是相對安全的地方。

“公主是說,先暫時將大軍安置此地,然後去殲滅追兵?”孫協捋捋胡須,仔細考慮了一陣,終是點了點頭,“這也算是當前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