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麽一說,洛珂倒是注意起了趴在地上的紅衣女子,那個容顏盡毀,不會說話的女子。不過就一眼,竟是感到惡心,第一次覺得她這般的醜陋。
“你騙我?”
“洛…洛珂…”阿宓喘著粗氣,拽住洛珂的衣襟,“我…我不是…公主…我們…可…可以…在一起…”
“為了你,我失去了所有,到頭來卻換來一句你不是…”
“洛珂…”
“我從來沒有愛過其他的女子,你明白嗎?”
“我…”
“你不是她,你也不配。”洛珂說完,轉身跪向南煜帝,抱拳道:“請皇上下旨,讓草民立刻前往邊境,永世不返朝廷。”
阿宓苦笑,在看到他看向商無衣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了。他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商無衣,至始至終都是商無衣,那麽她還奢望什麽,還留戀什麽?所有人關心的隻是商無衣,她阿宓隻算個螻蟻,微不足道。
她好恨!她真的好恨!
她恨不得殺了所有人!所有背叛她的人!
“拖下去…”南煜帝歎氣,說道:“孫協告訴朕了,你與紫琴便留下吧,朕不想追究了。”
“皇上!”霍瑩瑩大喊,繼而護在阿宓身前,“您不能,就算她不是公主,可是她為了南朝做了這麽多,您就不能放過她?她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啊!”
“放肆!”杜卿菀怒斥,冷言道:“她是洛秋原的人,逆謀之罪暫且不說,那毒害驃騎將軍和享榮公主,這些還不足夠嗎?”
“為了南朝為了皇上,她可是連命都不要,她根本不怕死…”
“就因為不怕死,才可以算是洛秋原培養出來的人!以洛玨的縝密和狡猾,手下定還有大批這樣的人!”
“你胡說!”霍瑩瑩急得落下淚來,氣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子…”
阿宓笑得猖狂,沙啞的聲音大肆襲來,“你們都不得好死!我要你們都陪我下地獄!我阿宓奪下的東西,我要一一毀滅!全都毀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陰暗潮濕的地牢,伴著滴答的水聲,還有讓人作嘔的腐臭。阿宓無力地趴在肮髒的地上,血紅的雙眼,帶著憤怒仇視著這裏的一切。
“稟公主,她已經三天未有進食了。”
“恩,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話語剛落,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白底宮鞋。阿宓見狀,頓時沒了那股恨,反而是無盡的愧疚湧上心頭。
“阿宓,為何不吃東西?”商無衣笑了笑,接過沈月手中的籃子,蹲下身來,“你愛吃的糯米糕,蓮子粥,想吃嗎?”
“不。”
商無衣歎氣,將食盒打開,端出了熱氣騰騰的蓮子粥,從木欄中遞了過去,“阿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你拋棄在戰場上。”說著,苦笑一聲,語氣變得哽咽,“是我對不起你,害你成了這樣…”
“公主…不是你的錯…”
“不必替我說話。”商無衣打斷沈月,繼續說道:“若我堅持帶你走,趙將軍也絕不會說什麽的。是我懦弱,害怕得隻知逃走,卻沒有顧忌你的安危。”
“我…”
“我的確想過留在東臨,當我得知是你代替了我之後,我更加不想去毀掉你得來不易的幸福。”商無衣看著阿宓,甚是寵溺,“我回來,隻是為了幫助父皇,從未想過拿回公主這個位子。你我如同姐妹,我的便是你的。”
“公主…”
“我相信你不是洛相的人,我會派人去徹底查清楚。”說完一頓,遞上糯米糕,“先吃吧,別再餓著了。你可以恨所有人,可以折磨所有人,但千萬不要否定自己,明白嗎?”
阿宓點頭,仍是不敢去看她。
她說,她沒有想過拿回公主這個位子。
她說,她不想毀掉她來之不易的幸福。
她說,她會留在東臨……
她說,你我如同姐妹……
為什麽,為什麽在經曆這麽多事之後,她仍舊這樣風輕雲淡,可以拋開所有仇恨。
阿宓失笑,突然覺得自己很卑鄙,她竟然對這樣一個人起了殺心,還想要奪走她的一切。
商無衣說的不錯,不要否定自己,不要恨自己。可是,也就因為太多的肯定,造成了如今的阿宓啊……
“公主,走吧,娘娘還在外麵等著您呢。”
“恩。”商無衣點點頭,拾起地上的食盒,笑道:“我會救你出去的,一定不要放棄自己了。”語畢,走出兩步,又回頭,輕語,“其實,就算你真的殺了我和趙將軍,我也不恨你。”
不恨我…
阿宓呢喃,動了動嘴唇,重複著這三個字,兀地落下淚來。
原來,自己不管再怎麽做,都不能代替商無衣,就因這不恨二字,已經自己與她分隔兩地,一個天上,一個地獄。
“怎麽?就這樣便不恨了?”聽著阿宓的沉默和低聲啜泣,關在另一處的洛玨倒是笑了,“該說你善良,還是說你愚蠢?”
阿宓一怒,又恨得咬牙切齒,左手舉起瓷碗便朝牆上扔去。而哐當一聲之後,牆後卻傳來更加放肆的大笑。
“商無衣果然是商無衣,的確有活下來的資格。她怎麽會中了大齊的埋伏?又怎麽會忍心讓自己受到傷害。”
“什麽意思?”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隻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狠。”
聽此,阿宓雖疑惑,但是想到商無衣的種種,又選擇了相信,遂大怒道:“閉嘴。”
“別說她不信,就連我也不信你是我手下的人。”洛玨頓了頓,走至牆邊,輕輕敲了兩下,“你我雖隻隔著一堵牆,卻要繞過一大圈才能走到,而出路也隻有一條。看來商家是不打算放過你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隻要洛家活著一個,便可東山再起。”
“你說,我是不是該恨你?”洛家撫著下巴,靠著牆坐下,“是你毀了我所有的計劃。”
“我不恨你。”
“哦?”
“我隻恨…”阿宓不屑,怒意再起,“隻恨沒有殺了洛秋原,讓他跑了…咳咳…咳咳…”
“那真是可惜了。”洛家抿著唇,閉上眼眸,“如果你能逃走,我倒是可以給你這個機會。”語畢,沉默著,不再說話。
的確,這些時日,南煜帝正為此事擔憂。洛秋原在送往地牢的時候,被突然而來一批黑衣人劫走,而洛玨為了讓洛秋原逃走,隻好留下攔住禁衛軍。
三日前,當阿宓得知身後的牢房裏關著洛玨時,恨不得拆了這麵牆,衝過去一口一口咬碎他。幾天下來,阿宓也沒力氣去想他的事了,隻是在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時,才會生出那股恨意。不過她發現,洛玨在牢裏像是變了一個人,不似平時那般陰險毒辣,雖然言語間仍是冷冷的,但卻時常說笑,仿佛變作了那個與她一同出遊的洛玨,深深喜歡商無衣的洛玨。
而洛玨,對於阿宓的身份,雖然好奇,但也不想開口去問,隻從那些守衛的閑言碎語中,明白了一些。今日再聽商無衣與她的談話,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入夜,靜得可怕,偶爾傳來老鼠的吱吱聲,顯得更加淒涼。忽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靠近阿宓所在的牢房。而地牢裏黑得看不見一切,阿宓隻能趴在原地,靜靜地聽著。大不了,便是一死,對於她來說,沒什麽可怕的了。
“小徒兒,你在不在?”
此話一出,阿宓生生愣住,她從未想過秋月離會在此刻尋來,也未想過這個人還會在乎她這個冒充公主的罪人。
“小徒兒,快回答我,你在不在?”秋月離喘著粗氣,又大喊了兩聲,“小徒兒!小徒兒!快回答我!”
“她在這裏,別喊了。”洛玨替阿宓說出了口,繼而打了個嗬欠,笑了笑,“我要休息了,你的小徒兒就在你麵前的牢房裏,可能睡了,聽不到。”
“洛玨?”
“不錯,正是。”
“也好,省得我去尋你。”
“怎麽?想殺了我?”洛玨輕笑,並不理會秋月離,“我選擇留下,便不怕死,想殺便殺了吧。不過,你首先還是想著怎麽帶她離開吧。”
秋月離一聽,倒是真的不再與他計較,快步走到牢門前,在黑暗中尋著阿宓的身影,“小徒兒,你是公主嗎?我不想聽別人怎麽說,我隻想你親口告訴我。”
“我…”阿宓頓了頓,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她不想失去他,這個給了自己太多依靠的人。可是,自己的所有都是用商無衣的名字換來的,哪裏談得上真心。他們都隻是因為她是公主,才會那麽疼愛她,關心她罷了。
“告訴我,你是麽?”
聽他再問,阿宓歎了歎氣,沒有任何猶豫,答道:“不是。”
良久,耳旁再次響起秋月離的聲音,沒有質疑,帶著冷硬,“告訴我,你是公主嗎?”
“不是。”
“告訴我,你是公主嗎?”
“我不是。”
“告訴我!你是公主!”
“我不…”
“不要再說不是了!”秋月離突然大怒,嘶吼起來,“你為了商子賀不惜犧牲性命,你為了南朝百姓,甘願深入虎穴,你為了整個朝廷,毀了自己一生!難道,這些還不足以讓你說一句你是公主?”
“我…”
“隻要你說一句,隻要你告訴我你是。”秋月離點頭,看著漆黑的牢房,“隻要你說你是,我就可以讓你是,沒有任何人敢再質疑。”
“為什麽?”阿宓詫異,轉而笑了起來,淚水再一次忍不住滑落,“謝謝…”
“這個,你吃了。”秋月離冷道,隨後從袖裏拿出裹好的蛇膽,“商子賀已經用不到了,也不配用了。”
“不。”
“怎麽?你還想你的父皇?這麽說來,你承認你是公主了?”
“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