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們一個個的,合著夥地想坑我錢呢是吧!”米老太指著屋裏的眾人怒罵,對上這麽多雙眼睛,她“你”了半天,突然就轉過身,直接氣急敗壞地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米冬卻知道,米老太根本就是心虛,不願掏錢,逃跑了。

……

米老太一夜沒睡好,腦子裏一直想著米大富的腿,怎麽就摔那麽嚴重呢?這才四十出頭的年紀,還可以當棒勞力使個十幾年呢。

如果他就這麽殘了,那不是要把米家拖累死?

米老太的腦子裏第一次閃過了“分家”這兩個字,但很快又被本能反應給揮開了。

她下意識裏是清楚的,分家是對米家不利的,所以才會牢牢把米大富兩口子抓在手裏。

米老太一把年紀了,簡單地識人還是有幾分眼力的。老大兩口子都是偷奸耍滑的人,但誰讓他們生了米家唯一的男孫呢?就這一點,他們就是米家的功臣。

對於他們兩口子平日裏的小心思,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她現在計較這些,等她走了,這米家還不都是玉書的,那不就等於是老大兩口子的,所以她也懶得費心思去管他們。

老二兩口子都是幹活的好手,這些年家裏其實都是他倆撐著在,米老太心裏也有數。

但她能怎麽辦?把老二分出去,就老大兩口子那懶貨,能把他孫子照顧好嗎?她可舍不得她孫子過苦日子。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老二真成殘廢了,就不能留家裏了。可現下把他分出去了,萬一後麵他又好了,那不是得後悔死!

可她也不能就這麽生生等著他養病,能不能好要幾個月後才能知道呢,這中間的藥費她可沒想過要掏一分錢。

老二的腿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她得再去醫館問問,心裏才有個底。

這事,她得好好合計合計……

第二日一早,米老太就把米玉書叫來:“玉書啊,你去一趟鎮上的醫館,找大夫問問,你二叔的腿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還能不能好。”

米玉書雖然不明白奶奶這麽做的原因,可也沒有多問。應了一聲,就去了。

米老太坐在院子裏,等到快晌午,才等到米玉書回來。

“奶,那醫館的大夫說了,我二叔的腿最好的情況就是拄拐杖,最壞的情況…可能會癱瘓…”米玉書喘著氣說道。

米老太猛吸一口氣,跌坐在椅子上。

老天不顧他米家啊!

緩了好一會兒,米老太才起身,慢慢走到米大富的柴房前。

看著病懨懨的二兒子,米老太隻有心煩,她問:“大富,等你能走了,還能去冬丫頭店鋪裏幫忙嗎?”

看著自家娘走過來,米大富本來眼睛亮了一下,聽她一開口就是問這個,眼裏的光馬上熄滅。

他自嘲道:“娘,就算我能走了也得拄著拐杖,去店裏隻能給冬兒添麻煩。”

“那你以後每個月豈不是少了那三貫的工錢?”米老太急著問。

知道自家娘關心銀錢多過自己,可是真聽她這麽問出來,米大富還是會覺得受傷。

他歎了口氣,聲音裏不自覺的含了幾分怨懟:“娘,那三貫本來就是冬兒為了照顧我才給的。你去鎮上問問,哪家店鋪會給夥計開這麽高的工錢。”

“那你現下受傷了,她不是更應該照顧你嗎?”米老太理直氣壯地說道。

“以前給冬兒幫點忙,拿她的錢我才沒那麽虧心。現在一點力氣不出,還伸手問她要錢,娘,我做不出來這樣的事。”米大富實話實說。

一直在門外躲著,偷聽他們說話的米玉書忍不住了,他直接走進屋子,大聲說道:“二叔,你之前答應了奶奶,要給我拿二十貫錢成親,你可別忘了!”

米大富看著這個侄兒,心裏一陣寒涼,他忍無可忍,直接道:“玉書,我就是想給你湊這二十貫才想著去挖人參,這才會出事!”

聽他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米玉書頓時不高興了,音量也跟著大了幾分:“二叔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怪我害你受傷了?我又沒讓你去挖人參,是你非要用這種笨辦法掙錢。米冬那麽有錢,你去問她借不就行了。現在你還把自己弄傷成這樣,拖累我們一大家子!”

他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有理:“不是我說,二叔,你這個人太自私了!”

看著他振振有詞的樣子,米大富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侄兒。這就是自己從小到大照顧的人?這就是米家唯一的男孫?到底是誰自私?

他上學的束脩,他的吃喝穿戴,哪樣不是花的自己這個二叔的錢?他自己心裏沒數嗎?

現在,他的二叔受傷躺著不能動了,他甚至連一句關心的話都說不出口,隻在乎自己的錢拿不到了。

米大富滿心苦楚,直接閉上了眼睛,不想再同他們多說半句話了。

……

鎮上,米冬剛買了一大堆的調料回到店鋪。

周鐵柱在看店,張雲妮帶著米秋在後麵灶屋裏做飯。

“秋兒,你柴火添快點,再加大點火。”張雲妮催促著,“這都到晌午了,等下趕車回去還要時間,你爹要餓肚子了。”

“娘,再大點火就要燒糊了。”米秋提醒她。

“也不急這一會兒。”米冬一邊說著話,一邊從門外走進來,她勸道:“再說,我奶他們不是要吃晌飯,總不會讓我爹餓著的。”

張雲妮瞟了她一眼,意思很明顯,你奶什麽樣你不清楚嗎?

米冬當然清楚,她知道她奶是不會想到給她爹盛一碗飯的,這也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沒錯,她就是故意的。

早上,她借口今天是大集,店裏客人多,她又要去買東西,把正要去米家照顧人的她娘喊住了。

“娘,我今天有好多東西要買,三姐還要哄全兒,我怕姐夫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去店裏幫忙哄孩子,讓他倆招待客人吧。”

“可是你爹那……”張雲妮著實不放心。

“也就是一上午的時間,我盡量忙快點。”

早上走的時候,米冬把早飯給她爹留下了。順便跟他說了,晌午回來給他送飯。

米大富讓她放心走,自己一個人沒事。

米冬看著躺在**的爹,有些於心不忍。不過為了分家大計,還是狠下心走了。

米老太和米玉書離開後,米大富就躺在**發呆。

他一個人盯著房頂,看了很久很久。

腦海裏閃過一家人各種各樣的表情,他忽然發現,他從來沒見過他娘對她笑過。她對米玉書笑的時候最多,那笑容裏帶著慈愛。有時候米秀兒哄她,她也會笑一下。她對大哥笑過,唯獨沒對自己笑過。

然後他又開始想,小時候呢,小時候他娘對他是什麽樣的?

想著想著,他感覺到自己餓了。

吸了吸鼻子,他聞到門外飄進來的飯菜香味。

可能是太餓了,他居然聞到了一股肉味。

米家開飯了。

一家人忙著端菜上桌,很快他們坐下吃飯。

屋裏的米大富可以隱約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從米秀兒的歡呼聲中,他聽到了原來真的有肉。

悲傷又委屈的情緒湧上心頭,米大富難過不已。

他們開心地吃飯,竟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屋裏還躺著一個受傷的人。

沒有人給他端一碗飯來,甚至連問一下他餓不餓都沒有。

米大富開始迷茫,對於米家,對於這一大家子人,他到底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