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走到小院外約摸三丈的距離,籬笆上係著的鈴鐺開始不停作響。
鎮妖鈴,對普通人而言,並無作用,有些修為的人接近,也不過是聽個響,不過對妖魔,卻有擾亂魂魄的作用。
“見笑了。”方子千打了個響指,鈴鐺立時不響了,“不過是糊弄人的小玩意兒。”
“比不得你們海雲宗闊綽,但我們也有新奇的玩意兒,你們一定沒有見過這個。”
今朝一臉得意地拉開房門,原本是想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寶貝法器,卻不想一陣濃煙從屋裏竄出,緊接著就是百來個巴掌大小的木匣子衝了出來,險些撞到門口眾人。
“哎呀,壞了!”方子千蒙著腦袋就往裏麵衝,煙霧之中,一個木匣子像是個無頭蒼蠅滿屋子打轉,匣子內正冒著火光。
“怎麽又是你!”他一把將那匣子拽住,卻見這匣子像是活物一般還在掙紮,抽屜一伸一縮,一吞一吐,裏麵的藥材伴著火星四濺,方子千拿起一盞茶水澆滅了正在燃燒的藥材,從裏麵掏出一支燒了一半的蠟燭。
“嗬嗬,這種情況,也不多見。”今朝對著陸景元訕訕笑道,她從身後變出一個麻袋,就去追趕那些四處亂竄的藥匣子。
麻袋雖然不大,但是塞進去一個又一個,仿佛永遠也塞不滿。
陸景元知道這是乾坤袋,隻是比起他們宗門裏用的,著實不堪。
他皺著眉頭站在一旁默默看著,江北山伏在他的肩頭氣若遊絲,但還不忘要給今朝幫忙。
“今朝姐姐,在你後麵!”
“今朝姐姐,在那樹上麵!”
這個混亂的場景,屬實是沒有見過。
幾乎是忙了一夜,方氏醫館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方子千妙手回春,江北山隻覺好轉了大半,正在活動自己的筋骨。
“北山兄弟,這些藥丸你拿好,接下來一日一顆,自行調息,保你三日就全好了。”
“多謝子千師兄,你隻管叫我小山就好了。”江北山拜禮,方子千的醫術果然高明,剛才運氣,幾處一直不通的氣脈都被打通,此番倒因禍得福了。
陸景元正在屋外通過傳音符與其他弟子說明情況,今朝看了一眼,隨即倒了杯茶,遞到江北山跟前,笑嗬嗬地問道:“小山,你們海雲宗遇上這些妖邪都是怎麽處理的?”
江北山看著今朝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哦,看情節嚴重,一般不惹事的,宗門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大一些的呢,也不過是收進法器懲戒一番,稍微有些嚴重的,就會被關進鎖妖塔。”
“那這次的呢?”
“這次傷了十幾口人性命,估計要被就地正法以祭天地了。”
“那豈不是魂飛魄散?”今朝喃喃道。
“那是自然。”屋外陸景元走了進來。
今朝心下正在計較如何才能取得靈魄,就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怎麽這人的耳朵這麽靈?
好在江北山岔開了話題,“師兄,多虧子千師兄妙手,我好得差不多了。”
“多謝方兄,”陸景元拱手謝過,“還得勞煩待會帶我上山。”
“我帶你去!”方子千還沒回答,今朝就先開了口,“那百靈藥匣昨日鬧騰了一夜,藥材都亂七八糟的,師兄還得收拾,今日我帶你上山。”
今朝一個眼神,方子千隨即笑道,“哦對,這些藥匣隻有在白日裏才會入睡,方才我已經交代了今朝地方,她一貫去那山裏采藥,熟悉得很。”
陸景元點頭,接著又對江北山說道,“顏清晚些時候過來,你和她在此接應。”
“哎呀,師兄,你就帶上我一起吧,好讓我將功補過。”江北山聽到今朝要一起上山,自然也想跟著過去,他拽著陸景元的衣袖,言辭懇切,“陸師兄,我不想去守鎖妖塔。”
這次的錯其實江北山心裏有數,若不能捉住那妖邪,別說去守鎖妖塔了,隻怕是要被逐出宗門了。
山野之趣,與都城大不相同。
今朝借口讓江北山幫著采些藥材就拉著他一起出了門,陸景元雖然沒有同意,但也沒有阻攔。
說起來,江北山和陸景元也算是遠方的親戚,海雲宗裏的弟子大多出身顯貴,尤其是都城裏的大戶,多是姻親,就拿這陸景元來說,陸家是將門世家,他的姐姐,正是海家少宗主的正妻。
“那書生為何住在山裏?”陸景元問道。
“不知道,隻知道他父母亡故的早,從小就住在這裏。”今朝答道。
一個書生,遠離市郊,獨自住在深山之中,著實有些古怪。
“有山有水,風景如畫,說不定人家就是喜歡這樣的景致。”江北山難得遠離都城,什麽都覺得新奇。
“這算什麽,你怕是沒見過更好的。”
“今朝姐姐,你說的是哪裏?”江北山湊上前問道。
“我的家鄉,一個很美,很美的地方。”今朝想起了滄涯山,玉螺穀,那裏四季如春,鬱鬱蔥蔥,如今就隻剩他一人了。
行至山腰處,地勢漸平,先是一個歇腳的亭子,再往前走,就看到一處小院。
“就是這了。”
今朝上前叩門,半晌沒有回應。
“許是不巧,出門了。”江北山爬了半天的山,有些泄氣。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屋內門閂拉開的聲音。
“書生!”今朝看到開門的男子,喜笑顏開,“是我,你可還記得?”
男子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哦哦,自然記得,”他又看了一眼另外的兩人,“不知幾位有什麽事啊?”
他的聲音輕柔又有些嘶啞,麵容清冷略顯蒼白,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文弱的書生。
“想問一下你的玉牌。”陸景元開口道。
男子雖然疑惑,但還是將三人讓進屋內,“你們稍坐,我去倒茶。”
“你們有沒有覺得怪怪的?”江北山嗅了嗅鼻子,屋內燃著香,味道極重。
“書生,你那玉牌是從哪裏來的?”今朝問道。
男子提著茶壺從裏屋走了出來,麵容苦澀,“原是先祖留下來的,哎,隻是為了上都城應考,我前幾日去徐家當鋪抵了銀子。”
“那玉牌可有什麽古怪的地方?”今朝接著問道。
“不過是塊玉牌,能有什麽古怪的。”男子嘴上說著,手裏的動作卻慢了下來,他試探性地問道,“怎麽,發生什麽事了?”
“你可知道那徐家的掌櫃?一家十幾口全死了。”今朝見狀,故作驚恐道。
男子聞言一屁股做在了凳子上,原本就蒼白的臉更白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先祖的墓碑上刻有遺訓,讓我們不得帶這玉牌下山,否則會招來禍事。”
“那你還敢帶玉牌去賣?”江北山驚呼。
“我這……這不是實在沒有盤纏嘛。”
陸景元見他怯懦,也不想再為難,隻是問道,“那你先祖墓碑在哪?”
“再往山上走走便是。”
“那我們可否去瞧瞧。”
“自便,無妨。”見他們有要走的意思,男子起身,明顯就要送客。
幾人將要出門,今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書生,你的腿怎麽樣了,雨天可還疼?”她從袖子裏掏出一支瓷瓶,遞給男子,“我師兄惦記著你摔斷的腿,讓我把這藥帶給你。”
男子接過,不好意思道,“好多了,替我多謝他。”
“師兄,為何要去看那墓碑?”走到遠處,江北山才開口問道。
今朝敲了一下江北山的腦袋,戲謔道,“笨蛋。”
“這玉牌下山才會生事,隻怕山上是有禁製。”陸景元不顧師弟哀怨的眼神,淡淡說道。
江北山恍然大悟。
“好了,我就送到這裏了。”今朝停了腳步,與二人別過,“你們自去看吧,我還要去采些草藥,就不陪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