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雲宗大殿中央,一個白胡子老頭盤腿坐在青色的蒲團之上,眼前地麵上七零八落地擺著幾根長短不一的竹條,他皺著眉頭,神情肅穆,撫著自己的長須,半晌開口道:

“大凶!”

老頭的聲音雄渾有力,中氣十足,與他的年紀不甚相符,在殿內回**開來。

聽得這兩個字,殿上眾人麵麵相覷,竊竊私語。

“起始維艱,否極泰來。”等到殿上議論聲漸小,老頭嘴裏又悠悠飄出幾個字來。

“嘿,錢半仙,我說你話能不能一次說完!”五長老程白虎橫眉立目,攥著的拳頭青筋暴起,若不是看在他年紀大,早跑上前拎起他的衣襟說話了。

老頭哈哈一笑,沒有作聲,錢有璋一手占卜天下無雙,大到預言天災人禍,小到相麵占夢算命,皆是一絕,隻是這老頭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三分,藏七分,美其名曰天機不可泄露,程白虎卻不吃這一套,說他故弄玄虛,分明就是算不出來,到底比不得正經的神仙,因而人前人後總愛戲稱他為錢半仙。

“白虎,莫要生氣。”宗主海鎮山笑嗬嗬地拍了拍程白虎的手,整個宗門裏,程白虎隻聽海鎮山的話,不全是因為他是宗主,更是因為他倆師出同門。

他們師從劍道大家林伯愷,曾是青龍山弟子,後因不滿山門內派係紛爭,林伯愷憤然下山,他們師兄弟也跟著師父一道漂泊四海。師父過世之後,海鎮山因緣際會成了大梁股肱重臣,創立了海雲宗,他遍天下尋得五位修士,雖然岌岌無名,不為人知,可他卻稱這幾人是大才,拜為長老,就連當時已然聲名大噪的程白虎,論資排輩也隻成為了五長老。

程白虎雖然心裏不爽,但也不得不佩服海鎮山的眼光,如今這幾位長老都已經成了頂尖的人物,海雲宗也名揚四海,成了天下第一宗。

“既然三長老說了否極泰來,那就不要擔心了,景元那裏你去和他說罷,年輕人,也是該曆練曆練。”海鎮山對待陸景元,向來看重,不僅是因為他是親家子弟,也是因為他天資聰穎,確實是這一輩裏數一數二的人物。

程白虎點點頭,一臉得意,“我這個弟子啊,確實成器。”

五長老是個武夫,身形魁梧,拔山蓋世,隻是術法相較其餘五位長老著實一般,唯一能讓他吹噓的就是弟子陸景元,當年入門考試,陸景元一舉奪魁,完全可以拜入宗主門下,不過念著姐姐與海家從小結了親,不想落人口實,於是就選了五長老當了師父,憑借著自己的天賦與努力,屢建奇功,給程白虎掙足了麵子,時至今日,都讓其他長老豔羨不已,就連錢半仙也總說他徒弟緣好。

議事過後,程白虎將結果悉數告知陸景元,準許他們兵分兩路,由陸景元和趙熙帆前去尋找返魂燈,顏清則帶隊分守北海各地,如有變故,宗門再另作安排。

“徒弟,你自己可要小心。”程白虎信不過趙熙帆,本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徒弟冒險同行,奈何宗主拿定了主意,要找齊五大法器,於是千叮嚀萬囑咐,婆婆媽媽的樣子與他粗獷的外表並不匹配,“那趙熙帆一麵之詞,你小心提防總是沒錯。”

“師父放心,景元知道。”師父是個直腸子,陸景元卻是心思縝密,他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等候的幾人,隨後又繼續與空中的傳音符說道,“其他幾個法器,宗門可有打算。”

“宗主已經吩咐下去了,叫其他在外的弟子多加留意。”似是看出了陸景元的心事,程白虎接著說道,“你放心,已然提醒他們小心行事,有了消息就稟報宗門,不得擅作主張。”

陸景元點點頭,海雲宗想要的東西,向來勢在必得,隻是當年天祉門宗主都能著了道,又有大量鬼兵不知何人驅使,其中凶險不言而喻。

“總之,小心為上。”

看著陸景元與師父說話,今朝撇撇嘴很是羨慕,當日師父借口閉關,要他們下山曆練,隻給了三枚傳音符,說是不到生死關頭,不得打攪他修行。

慧玄為老不尊,那點小心思,師兄妹倆心知肚明,不過是找個由頭趕他們下山,好一個人放歌縱酒,醉生夢死。

“師父老不正緊,徒弟也是色迷心竅。”今朝故作歎息,掏出腰間的錢袋,聽著裏麵叮咚作響的銀子,又忍不住露出笑意。

這方子千嘴上說的冠冕堂皇,什麽懸壺濟世,醫者仁心,既然天災將至,必要普救北海百姓,隻有今朝清楚,他是一心堪破美人關,甚至不惜拿出這幾個月來醫館的全部收入賄賂今朝。

得了錢財,她也識趣,不過是跟著一塊兒去北海,還可以收集一些靈魄,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隻是……

想及此,今朝看了一眼旁邊的趙熙帆,幾日之前,他曾私下找過自己。

“今朝姑娘,你可是會煉製魘回丹?”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咱們不妨做個交易?”知道她必不會承認,趙熙帆不急不慢地說道,“我也不要你的魘回丹,此番去找返魂燈,隻靠陸景元一個人,恐怕不行,你與我們一道,等救回了這個書生性命,我把我自己的靈魄給你。”

“那我要是不幫你呢?”說實話,今朝有點動心,這宗主的靈魄,修煉數百年,又是集合玄魔兩道,不說幾百吧,抵上幾十個靈魄總是綽綽有餘。

“那我就到處去說你會煉製魘回丹,我管你到底會不會,這魘回丹失傳千年,到時候有的是找你麻煩的人。”

“你這是不要臉。”今朝啐道。

“這叫兵不厭詐。”趙熙帆倒是一臉得意,“你放心,這一路我也能幫你掩飾,好讓你收集靈魄。”

算了算了,今朝搖了搖腦袋,如今上了同一條船,就不要再去多想,船到橋頭自然直,明天的事情尚不知曉,還不如眼前這銀子來的實在,於是又笑眯眯地數起了銀子,這一路的辛苦倒也拋諸腦後了。

“此去盤陰山還需多久?”陸景元往火堆裏添了一把樹枝,火光映射在他的臉上,輪廓分明。

趙熙帆正眼巴巴地看著架在火堆之上的烤兔,咽了一肚子的口水,心不在焉地說道,“應該不遠了吧。”

說實話,他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滄海桑田,當年他就沒有找到盤陰山,他甚至懷疑師父隻是在北海地圖上隨意指了一處。

“聽你這話,總覺得不大靠譜。”今朝突然有些後悔,這要是一直找不到,難不成還得一直跟著?

“不急,不急。”江北山笑嗬嗬地將烤兔遞到趙熙帆跟前,忙前忙後十分殷勤。

這幾日趕路,其他三人都還好,可以辟穀,倒是這附身於柔弱書生的趙宗主,一頓沒有吃飽,就走不動道了,虧得江北山實誠,一路給他上山捉兔,下河捉魚,才不至於耽誤行程,大概心裏也是過意不去,江北山練功之時,他也會點撥幾句。

江北山入門較晚,沒有得到師父六長老的親傳,隻是跟著顏清師姐學習,修為一直難有長進。

天祉門卻有一套功法,講究大道至簡,正好適合他這種沒什麽天賦的修士。

“隻是一些基礎的功法,不打緊。”

難得陸師兄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是天祉門宗主親自指點,這幾人裏,唯獨他每天練功修行,自有一番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