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仙界的神仙,大抵都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裝腔作勢派,嫌棄人間美食,千八百萬年估摸著都不會出現食欲這玩意。

鍋碗瓢盆的聲音聽上去分外的真切,我翻了個身,尋思著我這夢咋做的這麽真切呢,我這才來仙界幾天,就已經食魂歸故裏了?

我有些困頓的睜開眼,模糊的光暈在我的眼前漸漸地聚焦成一個身影。

銀灰色的長袍廣袖,一頭黑澤的長發沒有任何束縛就那樣披散在身後,身影微動隱隱間絕代風華,前方飛升起幾點星光一般的火花,我眯著眼睛看了半晌。

“啊!”我本是想趴在床沿再看清幾分,卻不料腦子糊裏糊塗,身子一個趔趄就滾下了床沿。

前方的某位聽見我淒厲的聲音,身子一頓,轉頭看向我,幾縷發絲靜靜地垂落在肩膀上,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遮住滿目溫吞靜好的流光,薄而如花染的唇隻是微微一抿,卷簾整個人刹那間仿佛一個鬆動的冰雪幻境。

卻又不過須臾,那樣的神色就如潮水一般從卷簾的臉上湧去,如寂靜的荒原一般再也找不到生命存在的痕跡。

我卻還在發愣,卷簾卻已將手中的盤子端上了桌。

邊緣光潔的白瓷盤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端持著,分明的秀色可餐,而那白瓷盤的中央是一直荷葉裹著的……雞!

我吞了吞口水,荷葉雞在室內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但秉著無功不受祿黃鼠狼給雞拜年等諸多古言古訓,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我要伸出去的爪子,目光隱忍地看向卷簾。

“說吧你又要我幹嘛。”我狠狠地盯著那隻雞,幾乎就要穿透這隻雞看清卷簾那顆黑心。

卷簾忽然哼笑了一聲,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把盤子輕輕放下,再從那疑似灶台的地方又端來而來一盤粉蒸肉丸,慢條斯理的擺上碗筷,再度一聲不吭慢條斯理的夾了一個吃下去。

“沒毒。”卷簾勾了勾嘴角,那笑竟是有點諷刺。

我一愣,有些訕訕地拿起碗筷,卷簾這番臉色頗有些我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感覺。

“你剛才不見,是去搗騰這灶台了?”我遲疑地舉著碗筷問道,卷簾卻再度恢複了那冰山的神色不置可否。

我被凍得無話可說,隻好專心致誌的對著我麵前的荷葉雞下狠手,扯腿拔翅膀挖心挖肺,我幾乎把這隻荷葉雞臆想成河卷簾通知。

我吃雞吃的義憤填膺,忽然腦內從不拐彎的神經峰回路轉,一口雞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他娘的,我又忘記最重要的事情了。

就著一口水把喉管裏的雞吞下,我一把扯住卷簾的袖子。

“啊喂,河卷簾你快回魂。”我戳了戳卷簾的臂膀,卷簾這才有些回神的看向我。

“我們這麽多年都沒有再找到一片碎片,而我今日途經披香殿卻感受到了碎片的氣息!”我話語免不得有些激動。

卷簾初初回神的容顏也麵容一緊,神色與往常大不相同,也是,能否修補好我,關乎到他是否能回歸天庭免去那五百年的災禍,可看著他這般的神情,我動作一滯,心中不知道為何湧上一股嘲諷又難言的心情。

“嘁……用得著神色那麽緊張麽。”我用筷子戳了戳我麵前麵目全非的荷葉雞,鄙視兮兮的望了一眼麵容怔愣的卷簾。

卷簾收回與常日不大相同的神色,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臉上便立刻又雪山萬裏冰封絕境,頗有些警示性的說道:“這可不僅僅是我的事情。”

我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筷子愈發用力地戳起這隻早已命歸故裏的荷葉雞。

是是是,是我的事情又怎麽樣,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收集碎片是為了琅秀,可現如今琅秀連魂都找不著,一提起這茬事我心中又開始針刺一般的疼痛。

“這件事你確定麽?”卷簾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對我憤慨的神色幾乎視而不見。

“八成,氣息不太強烈,且有些飄渺,時有時無的樣子。”想起這一點我自己也頗為疑惑,按道理如果真真是琉璃碎片,我本體的感覺應十分強烈,但在披香殿附近我感受到的卻是一種若有似無的氣息。

雖若有似無,但氣息卻定然是我本體碎片的氣息。

“靈性碎片定然會找宿主寄居,否則難以保存其靈性。你本體碎片大抵是在披香殿正殿的某位仙女身上。”

“披香殿正殿隻允許祭祀仙女進入,照你這番說法,那身懷碎片的定然是披香殿的祭祀仙女的,莫非是奎木狼的小情人波月!”我幾乎要拍案而起,娘了個親,原來大包袱奎木狼偶爾也能幹一件好事?

估摸著我起來的姿勢漢子氣太濃重了一切,桌上的一疊碗盤俱聲嘶力竭地震顫了一會,卷簾身子撇開方寸,以免汁水濺射到身上,臉上又隱隱地露出嫌棄的表情來。

“披香殿的主祀仙女有兩位,波月和靜月。”

“那就是說,散發出的那股氣息,不是波月就應該是靜月了?”

“這就看你的感覺了。”卷簾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我每每都能不自覺地從他的笑中看出些意味深長,默了默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翌日,上工的時間還沒到我就分外熱切的從赤腳大仙的窩裏給爬了出來,奎木狼一早就紅著一張蘋果臉捧著一籃子不明物體嬌羞的站在我麵前。

雖然奎木狼不是那五大三粗的漢子,但瞅著一男娃對我露出這般含羞帶怯的表情,堅強如我也不由得站在原地淩亂了會。

“美人美人!”奎木狼瞅著我從那破草廬裏出來,臉色委實有些激動。

我幹咳了一聲走到他的麵前,一大早這樣意味不明麵露嬌羞的站在我麵前,我伸出兩根腳趾頭都能估摸出是為了啥。

“幹嘛。”

“這個……是我星宿殿後種的尚好的葡萄,我眼巴巴的等了五十年,才結了一次果……波月、波月,她她她……據說很喜歡吃葡萄的!”奎木狼激動地捧著那籃子,腫著一張紅彤彤的臉,把籃子往我懷裏猛地一塞就要撂蹶子走人。

我瞅著他撒蹄子要跑的節奏連忙揪住他的袖子。

“走你大爺啊!我管*的怎麽去正殿送給你家娘兒們!”我提著那籃子恨不得一磚頭拍死這不聽話的**期公狼。

“你隻要敲正殿門,說是奎木狼給送的,波月就會出來了。”奎木狼對著我眨眨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我卻恨不得一爪子把他的睫毛都給拔幹淨了。

要不是波月那廂很可能身懷琉璃碎片……

我握著籃子的爪子咯吱作響,臉上僵硬地扯開一個笑容,溫柔地拍了拍奎木狼的肩膀,細語綿綿的說道:“嗬嗬嗬嗬嗬嗬……走好走好,我會送到的哈哈……”

奎木狼開心的蹦躂著走了,我提著那籃子五十年一結果的葡萄內心憋屈風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披香殿。

奎木狼估摸著在披香殿若幹小仙女間混出了點名聲,我提著刻有奎木狼標誌的木籃子,周圍雖頗有些小仙女的隱隱地笑聲,卻毫無阻攔的一路來到了正殿前。

正殿因極為莊重肅穆,門也是鎏金紅木魁麗堂皇的大朵鏤花,近看是個門,遠看卻隻以為是麵裝飾過度的牆。

我麵皮一抖,恍然間將這精細繁美的大門,與赤腳大仙那扇微微欲墜的破木門做了個對比,真是略略的有些心寒了……

敲了敲門,門中傳來一聲略是揶揄的調笑,似乎有個女生柔柔說了聲什麽,那調笑止住,門“吱呀”一聲,開了半個縫隙。

一長略帶稚嫩卻極為端秀的麵龐探了出來,臉上有著一層薄薄的紅暈,杏仁兒一般的眼睛裏融著一潭水色,嬌俏的鼻尖下是是淺淺抿著的粉色櫻唇。

這模樣像極了惹人憐愛的小兔子。

“敢問波月仙子可在?”我言笑晏晏地把那刻有奎木狼標誌的籃子,湊到她的麵前。

小姑娘伸出手,就要把籃子給接過去。

“那個……我找波月仙子……仙子可否請她出來?”我笑著將籃子抓的更緊,這孩子是呆子麽,我都擺明了要找波月了。

“我就是波月吶。”小姑娘訥訥的看了我一眼,神色無辜,似乎我不認得她是個多麽奇怪的事情。

娘的,我愣在原地,腦中反複激**起一句話來,奎木狼這貨,居然喜歡未成年少女……

我的手僵硬地提著籃子,臉色估摸著有些發黑,波月小娘子瑟縮了下脖子,頗是有些純潔無辜的望著我。

百年前就在眾多仙界侍衛小將間頗受歡迎的波月……竟然是個沒張開的小姑娘!

仙界的男人吃葷吃多了偶爾也想吃個素麽?我刹那間精神有些不在狀態,直勾勾的盯著波月小仙女頗有些惡狼的形狀。

“那個……既然是奎木狼給我的,為何你不放開呢?”波月眼中的一潭水極為清澈通透,刹那間竟讓我心中平靜非常。

這就是住祀仙女的平靜人心的力量?向來聽聞仙界住祀仙女因常年修仙敬事,比其他院中的仙女更是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瞅著就是這般平靜人心的滋味。

我不禁砸了砸嘴,晃過神來將手鬆了,略略有些尷尬將籃子交到波月手中,娓娓道:“這籃子葡萄是奎木星君後院所栽種,五十年才方結了一次果,這不,奎木星君想著仙子愛極了這水潤的葡萄,特差小妖為仙子送來了呢。”

我仿這仙界那些仙女,掩著衣袖笑了笑,這又溫柔又饒舌的話,我昨晚對著元神跑路的卷簾練了半宿,這才練的有些人模狗樣了。

真無法想象,要是卷簾神智清晰聽我說了半宿這番話,會是怎樣一個難以言喻的神色?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吃吃的笑了起來,波月睜著通透的眼神望了我這傻不愣登的模樣一眼,忽然“咯咯”一笑,從籃子裏也掏出一掛葡萄伸到我的麵前。

“想不到奎木狼也認識姐姐這麽有趣的凡妖,姐姐可是來披香殿修行的?”波月似乎對我頗有好感,門開的更大了些,她探出半個身子,我從她手中接過那串葡萄。

五十年一結果的葡萄,天天吃不得營養過剩?我幫波月分擔一下才是最好的方法嘛。“波月仙子叫我姐姐真是折煞了,我不過方來仙界修行沒幾日的凡妖,因與奎木星君的好友認識,因而與奎木星君也算走的親近,可奎木星君也算是個沒良心的,這不,我才來幾個就使喚我給您來送葡萄了。”

我“撲哧”一笑,眉眼一彎,我是向來知道我這番模樣親和力定然是飽和的。

“奎木狼他……唔,如果他以後欺負姐姐,姐姐告訴我也無妨。”波月捧著那籃子葡萄聳著肩膀,對著我眨了眨眼。

我低頭看著波月,卻發現她白嫩的耳墜處不經意有些緋紅。

“波月怎麽臉紅了?”我湊到波月麵前,有些打趣的笑了起來。

波月忽然麵色一驚,小手貼上麵頰,將頭撇了過去,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縮回了半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