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謝謝姐姐了,告訴奎木狼他不用日日都送我東西的。集會之事……都已過去許久了……我也早已不在意了……”本是平靜的語氣不知為何,我在尾音處卻聽出了幾分委屈和黯然來。

我這廂還沒完全咀嚼完波月話中的韻味,波月卻已“吱呀”一聲闔上了鎏金繁複的大門。

“啊!”原來如此!

我站在門口半晌,腦中的山路十八彎終於找找到了出口,我將右手重重的往左手一敲,總算將剛才的情景完整的回味出了點意思來。

波月那神色,分明就是少女戀愛時含羞帶怯欲拒還迎的模樣,恐怕是早已對奎木狼這傻不拉幾的小子動了那顆清純的少女心。

可波月這廂卻一直把奎木狼無事獻殷勤的舉動,錯以為是那日集會奎木狼的事後補救,估摸著心中糾結的腸子都要打結了,素日裏才總是這般對著奎木狼不上心的模樣。

我不由得吐出一口濁氣,娘了個親,多大點事啊,還可憐巴巴的把我和卷簾坑蒙拐騙的弄上天庭,其實郎有情妾有意,我不過來天堂看個戲。

嘖嘖,看清了這原本看上去有些亂七八糟的棋局,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歡欣鼓舞,正準備撒著蹄子快樂的往我的*奔去,卻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的腳步一轉,忽然轉個身貼在了正殿的牆邊。

調戲小姑娘調戲的太過入神,竟忘了我尋找本體碎片這個最終目標。

方才我與波月接近竟沒有什麽感覺,但我這廂貼在牆上卻又能隱隱地感受到些許渺茫的氣息,難道不是波月,而是披香殿內的另一個住祀仙女靜月?

我一陣憂愁,貼著這牆貼了老半天我也貼不出什麽滋味來,由不得有些嫌惡的拍了拍這奢侈又皇麗的殿牆,照這個情況,隻在殿外打探估摸著半分作用都沒有。

為今之計,怕是要與卷簾一同尋個妥當點的日子,潛入這宮殿探查一番,才能摸得出點上道的線索來。

我在**打了個滾,感覺自己思想已經逐漸豬化。

這些日子,成天要麽在披香殿的*賞賞花看看草陶冶情操,要麽回來了就扒拉著卷簾做兩隻雞消磨餘生。

“誒……在這樣下去我會徹底變豬吧……”我在**翻騰兩下,看著空****,旮旯裏是不時掉出兩根茅草的天花板,腦子又開始打結。

算算我去了披香殿也足足有一個月了,這期間奎木狼沒少央著我給波月送這送那,我料想這倆早已情投意合,我摻和一腿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好不容易把奎木狼自個兒攛掇去給波月獻殷勤了,可奎木狼這家夥素日裏看上去伶俐的很,到了波月麵前舌頭都捋不直,磕磕巴巴地半天說不出句囫圇話。

波月原本就青澀的很,總是半開個殿門接了東西就“啪嘰”一聲關上,奎木狼好不容易捋直了舌頭向前,殿門一關立刻吃了一臉的灰。

於是乎奎木狼君哀怨了,連帶著我也哀怨了,找他們這進度,恐怕我老死我都無法把他們撮合成一對兒了。

奎木狼和波月這茬子事兒雖有些蹉跎,但好歹萬裏長征踏出了第一步。

而我和卷簾持之以恒找了上百年的第四片碎片,到目前為止都毫無頭緒。

披香殿雖是個偏殿,但因為是祭祀仙界萬年戰將亡魂之地,每日都需正殿仙女的祭祀才能夠穩住戰將亡魂的波動,因而雖則那些亡魂萬年都不曾有過動靜,仙界的守衛卻也絲毫不敢有懈怠。

也有仙界傳聞,據說披香殿鎮壓這萬年仙魔大戰時被擊敗的魔尊……

故而我雖混進了披香殿,但除卻給奎木狼送東西時能接近正殿,其他時間我走在回廊中都被那些侍衛們盯得緊密。

說起來也蹊蹺,那琉璃碎片的氣息也飄渺的似幻似真。時而波月開門時我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氣息,但時而卻又什麽氣息都沒有。

而那靜月,因住祀仙女幾乎不毫不出閣,從我進披香殿起,一麵也沒有見到。

我心中的疑惑如磚瓦一般一層層的累疊起來,我曾大膽的猜疑或許碎片並沒有俯在波月或靜月的身上,而是附了些釵環之上,因而隻有被佩戴了我才能感受到氣息。

但是這個懷疑果斷的被卷簾掐死了,碎片隻有找到寄主,才能與我的元神有所契合,散發出我能找到的氣息。

沒有進展,也沒有任何的機會能接近正殿,這蹉跎的節奏持續了一個月之久。

我在**再次滾了兩遍,仙界一日人間卻已一年,我在仙界呆了一月,人間早已過去了三十年,那該死的閻王,究竟有沒有找到琅秀的蹤跡?

想起琅秀我的心又開始如煎烤一般灼熱又疼痛,我捂著心口從**起身,目光穿過那虛掩著的門扉,仙界盡是白雲鋪設的幻境,藍白一片純然無聲。

琅秀的麵容也是這樣,透明蒼白純然寂靜,而刹那間就因怨魂破封而化為漆黑戾絕的魂體。

那漆黑的容顏如狂沙一般席卷我的腦海,刹那間我竟是呆坐在**,半晌的寂靜無聲。

卷簾就那麽不合時宜的推門進來,今日他著了件青色素藤的裏衫,外麵鬆鬆垮垮的套著一件銀白凝霜的外衣,一頭如瀑的長發幾乎從未梳起。

我總覺得第一次見他時,他雖長得俊美,風華外露,但裝束卻頗有幾分武將的英氣,看的還算順眼,但自從他這般打扮後我總覺得哪裏怪異。

很像琅秀。

我被我心中的想法嚇了一跳,有些慌忙地垂下眼眸理了理衣袖,卷簾已步至我的麵前,我幹笑一聲看向卷簾,諂媚的問道:“你這是去哪了,不是說天界你不方便行動麽?”

卷簾看著我,眉間擠出一道折痕,他常日裏便總是這般我欠了他錢的模樣,我料想他不過要說說我這不務正業的日子,卻沒料到他開口道。

“我去了一趟地府。”

明明前一刻我的心中還算風和日麗,此刻卻立刻電光火石起來。我略是麵目怔愣的望著卷簾,卷簾清俊麵容上,那眉間的一道折痕尤為明顯。

見我已完全失了魂魄,卷簾似是一聲歎息道:“牛頭馬麵三年前,在人間四處抓捕冤魂時,琅秀怨魂也被發現。”

“然後呢?”我幾乎是立刻抓住了卷簾的臂膀,雙腿幾乎有些發軟,隻有攀著卷簾才能支撐著我的精神聽下去。

“惡戰,琅秀不知為何,鬼力迅猛,牛頭馬麵以合體之力勉強與琅秀達成平手……”卷簾抿了抿唇,卻不再說下去。

而我幾乎是精神崩裂甩開卷簾的臂膀就要衝出門去,我幾乎衝到雲端忘記了自己恐高這件事,左腳剛踏上下界的祥雲,手就狠狠的被卷簾拉住,我執拗地不肯退縮,雙眼幾近酸澀,腦中隻剩下琅秀那透明蒼白的容顏。

卷簾狠狠的拉住我,而我聽見琅秀的名字就已無法自控。

“啪”的一聲極為清脆,我幾乎沒有思考就對著卷簾扇了過去。

一巴掌扇上卷簾的麵龐,卷簾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看著我顫抖地又驚懼的收回手,他忽然譏諷地勾起了嘴角。

聲音清越卻刻毒道:“現在,你清醒了?”

我震顫且驚懼,手上還殘留著卷簾肌膚冰冷的觸感,一股酥麻立刻從掌心擴散開來,就著卷簾清越且刻毒的聲音,一點點的刺破我混亂的神經。

卷簾看著我有些呆愣的神色,忽而勾唇清冷的一笑,神色中殘留著還未褪去的嘲諷。

“你捫心自問,現在下界你有何用?”卷簾用手撫平了他麵上的紅印,麵色如常,眼神卻分外逼人地看向我。

“整整五十三年了……琅秀才出現一次,我怕此次我再不把握契機,或許我再也尋不到他了。”我雖有些冷靜了下來,但這幾十年的內疚和苦痛在此時尤為明顯起來。

“你下界就能再尋到他?”卷簾冷哼一聲,半縷發絲隨著他的動作而滑落肩頭。

“那難道我就在這裏等?”我反唇相譏,我與琅秀近兩百年的兜兜轉轉在卷簾口中是何其簡單嗬。

“你如若有那般本事,何須又等這五十三年?琉璃,你既沒有能力,下界也隻是徒勞。”卷簾的話猶如一把尖刀,硬生生的插進我的胸口,毫不留情。

“是,我是沒有能力,你多有能力嗬!你若是有能力,又何必要依靠我回到天庭?”我被戳到痛楚,我的確是沒有保住琅秀的能力,也是個添亂的,才把局勢弄成如今這般複雜的模樣。

“你和我不一樣……”卷簾麵容一凝,麵色肅容的看向我,卷簾的眼神中透入出一種既痛苦卻又堅決的神色,我在那樣的目光下心不由得也被凝成了一川冰山。

卷簾的確與我不同。

我如今是沒有那能力,但隻要我真身恢複,我也可以選擇輪回,我可以與琅秀像凡人一般終老,可以一嫋炊煙,一方菜畦。

而卷簾,即便是把我的真身修複,如若王母不承認卷簾的所作所為,恐怕他做的再多也是徒勞。

命薄上慘淡的一筆,就注定了他日後不得不西行的命運。

思極這一環,我不由得有些瑟縮,卷簾的目光幾乎如針刺一般,提醒著我,也同時嘲諷著他自己無可奈何的命運。

“待披香殿碎片確認後,我自然會與你下界。”卷簾見我已沒了言語,自然而然一把將我從下界的雲端拉了過來。

我雖憋屈,卻又恨自己竟覺得卷簾的話是真真切切的,竟容不得自己再任性的去反駁。

卷簾見我態度轉好,隻是漠然地瞥了我一眼,又繼而說道:“再過七八日,便是蟠桃大會。”

“蟠桃大會怎麽了?”我這廂腦子還糾結在琅秀身上,壓根就沒辦法體會卷簾博大精深的發言。

“……”卷簾的麵色明顯有些發沉。

“你說你說!”我連忙討好,從雲端旁擠過一大截,麵色鄭重的看著卷簾。

“蟠桃會上,主祀仙女會出麵獻鎮魂舞。”卷簾說話永遠都隻說前半句,後半句永遠都要我來猜,猜了百來年我也總算摸出點套路了。

“你是說,蟠桃會的時候,便是我們可以去搜查披香殿的契機?可波月和靜月都走了,我們再探查又有什麽用呢?”我略有些疑惑,卷簾不是已經否定了碎片未寄居的說法麽,那隻搜查披香殿又有何用呢?

“波月獻舞,靜月留守披香殿。屆時因蟠桃盛會,披香殿防守也會鬆懈。”

卷簾這一解釋,我總算明了了。因碎片的氣息有些飄渺,因此波月與靜月在一處時我無法判定,究竟是誰身懷碎片。

可如若她們倆分開了,判定之事便也沒有先前那麽難以捉摸。

我目光微閃,如果這次能夠確認碎片的蹤跡,七片中的四片歸真,那麽七片重聚本體重塑之日也不會太長,一旦我有了本體,我也能夠選擇輪回……

卷簾看著我微微閃爍的眼神,也隻是忽然了然的一笑,再也不多言語,轉身就往赤腳大仙的草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