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孽鏡……”卷簾的話散在空氣中,不輕不重,卻真真是重重地敲了我一棒。

萬年前仙魔亂仗,橫空出世的魔尊孽鏡蠶食父母之力,一招毀滅仙界千軍,人稱妖孽。他便戲稱道,我若是妖孽,也是照得你們肮髒心思的妖孽,不如叫我孽鏡好了。

地府有個孽鏡地獄,而我孽鏡,也正是你們千萬肮髒神仙的孽鏡地獄!

我在人間遊**中,常有戲折子說道:魔尊孽鏡千年成嬰,十五日化魔神,三十日蠶食父母,自此一日修為可當百年,震懾仙妖魔人四界。

但魔尊卻最後因蠶食力量的反噬,在仙魔亂仗的最後時反噬之力爆發,仙佛二界齊力將他的元神禁錮,從此萬年再無孽鏡。

“我們能出去嗎?”我不禁擔憂地握緊了卷簾的手,我雖看不見卷簾的身影,卷簾隻要一說話,我也能覺得分外安心。

“不用擔憂,披香殿並不能完全鎮住魔尊元神,一定還有一個鎮魂之地。”卷簾輕笑了一聲,我刹那安心,卻沒有聽出他有些顫抖的語調。

我們在黑暗中行走,一路走來竟除了黑暗什麽也沒有,我雖覺得安心卻疑雲不散。

囚禁魔尊神魂之地會是如此平靜?

“卷簾,你有沒有覺得太安靜了一點?”這恒久的寂靜著實讓我有些不安。

卷簾那廂卻不說話,隻是加快了步伐拉著我向前,我一陣疑竇試圖甩開卷簾的手。

“不許放開!”卷簾的壓抑的聲音幾乎是隱忍著從嗓間發出,我隱隱感到有什麽不尋常,更加用力地想要甩開卷簾的手。

“卷簾,是不是發生什麽了?”我掙脫不開卷簾的手,卷簾沉默的反映讓我心中的驚懼開始如雪球一般翻滾累積,卷簾卻一直不肯說話,隻是死死地拽著我的手,加快步子向前。

卷簾有事瞞著我!肯定發生什麽了!

“琉璃,安靜……”卷簾的聲音變得極為痛苦,不如先前那麽清越,而帶著些許的濁氣。

“卷簾,你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心中著急,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放軟了聲音祈求。

“再半柱香就好,半柱香。”卷簾隻是拉緊了我不斷向前,我分明聽得清他語氣中隱忍的痛苦,卻隻能反握他,試圖能給他一些力量。

不知道走了多久,腳下的路似乎開始變得柔軟,似乎還有什麽東西在跳動。

“噗通……”黑暗中的腳下,竟發出有如脈搏跳動的聲音。

“卷簾,什麽聲音?”我不由得抓緊了卷簾的手。

“別說話,快跑!”卷簾沒有解釋,而是不由分說地開始拉著我向前奔跑,黑暗中我感到腳下似乎有什麽愈發地蠢蠢欲動起來。

一股血腥味開始在我和卷簾的四周彌漫,卷簾忽然猛地一拉我向前,“砰”的一聲,我與卷簾一同摔倒在地。

冰涼的石板地?

我的臉緊貼著地板,卷簾的身子卻死死地壓在我的身上沒了動靜。

“卷簾?卷簾!”我拍了拍壓在我身上的卷簾,隨著我的聲音響起,我四周的黑暗如暴風雨驟然停歇一般,瞬間散去了蹤影。

我有些不習慣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半晌後待自己習慣了這般光明才漸漸地睜開眼。

頭頂是鑲嵌著黑色鎮魂石的石板,我略是鬆了一小口氣,想來是已經到了安全之地,卷簾卻毫無動靜,我試圖把卷簾從我身上扶起。

但我不過剛起身把卷簾扶起一半,卻被我身前的情景給震懾住了心魂……

我們竟是在這樣一個甬道裏奔跑的麽!

四周都是湧動著的血肉,血肉的之間竟還有鮮紅的筋脈在不停的跳動,間或有鮮紅的血液從血肉中迸射出來。

這個甬道仿佛是野獸鮮活的內髒,我有些遲疑的伸出手,接近那甬道,手還未伸進那血肉橫飛的領域,卻已有一股鮮紅的鬼氣在我的手前開始纏繞。

這分明是殺人的鬼氣!卷簾和我竟是在這樣的甬道中走來的?

我不由得抱緊靠在我身上的卷簾,心幾乎停止了跳動,難怪卷簾會那麽不由分說地帶著我奔跑,如若在這樣鬼氣洶湧的甬道中多帶半晌,肉體定然會被全數被蠶食。

卷簾竟是用法力給我造了個幻想,我才會以為竟是土石的甬道不進光影。而他竟是一個人承下了所有暴戾的鬼氣啊……

“卷簾,卷簾你醒醒……”我發現我的嘴唇和我的手幾乎都是顫抖的。

卷簾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麵色比之前更為慘白,嘴唇已找不到任何的血色,那右臂似乎也在這樣的甬道中傷的更深,鮮藍色的血液已經浸染了他半個身子。

我抱著卷簾,一時間竟是無話可說,隻能緊緊地依靠著卷簾,試圖用我身上的溫度喚醒他冰涼的身軀。

“琉璃……”卷簾動了動唇,我一個激靈將卷簾從我身上放下,靠在石板甬道的一邊,凝起妖力幫他減少些苦痛。

“我在,你說。”我專注地看著卷簾,看著他血色淋漓的右臂,不由得皺起了眉,心中竟是恨透了自己。

我向來都是這麽的沒有用,沒有保護好琅秀還害了琅秀,我一直待卷簾冷淡的很,但生死關頭竟也是卷簾救了我。

刹那間我覺得我兩百年的人世都是白活了,手中妖力一**,鼻子開始發酸。

卷簾因疼痛而滿麵的冷汗,黑的妖嬈的發絲貼在他的麵頰,毫無血色的唇上是如刀刻一般皸裂的紋路,常日裏清冷與黑曜石的眸子,此時此刻如翻湧的潮水一般,隱忍著極大的苦痛。

“斷我右臂。”卷簾咬著牙,卻目光堅定的看著我。

“為什麽?”我凝結妖力的手不禁縮了回來,疑惑地看著卷簾鮮血淋漓的右臂,雖則受了傷,卻也沒有要割裂的道理。

“鬼氣寄生在我的右臂。”卷簾靠在石壁上的身子一個踉蹌幾乎倒地,刹那間他右臂的骨肉似乎在跳動,果真有猩紅的鬼氣從他的骨肉間冒出。

“我……”我看著卷簾右臂纏繞的鬼氣,竟是無法下手,仙人雖可以重塑肉身,且不說恢複要多長的時間,且斷臂之痛就非常人可以忍耐。

“琉璃,斷!你若不斷,這鬼氣蠶食完我之後,連你也逃不過這命運!”卷簾目眥盡裂,平靜雙眸此刻迸射出極為懾人的光芒。

我的手一抖,狠狠地回過頭,用力凝結出自己的妖力,劃出妖刀,狠狠地砍斷了卷簾的右臂。

“啊……”卷簾的麵色極盡掙紮的痛苦,我的眼淚刹那間就從眼眶中掉落,撿起地上的右臂,往那血肉叢生的甬道中扔去。

那帶血的手臂,剛破界進入那血肉叢生的甬道,立刻就被四麵纏繞翻飛的猩紅鬼氣迅速地蠶食,刹那間之剩下了卷簾右臂上的那一串佛珠,靜靜地躺在血肉之上。

而卷簾微微地張開眸子,睫毛止不住的顫抖,被妖力切割的右臂狂暴地湧出藍色的血液,我撕去我的衣角,凝著靈體開始幫卷簾包紮。

我知道我不可以再恐懼,現在卷簾身負重傷,我是我們逃出去的希望。

眼淚卻不斷的從眼眶中掉落,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從體內逼出妖力阻擋卷簾洶湧的血流。

卷簾麵色蒼白的很,半個身子都是鮮藍色的血液,我眼淚掉著掉著卻不由自主地開起玩笑道:“知道的人知道,你這是流血了,怕那不知道的人,以為你這是打翻了誰家的染缸……”

我哭哭笑笑,眼淚滑落進我的嘴中,一股鹹澀的滋味席卷我的味覺。

卷簾蒼白的麵色上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驀然間牽過我的手道:“這甬道的凶險之處想是已過去了大半,這後麵的路,我怕是有心無力,你自己定要審時度勢。”

我慌忙雙手抓住卷簾的手,卷簾的麵容一頓,微微張開的眼睛隻是一個撲閃,就恍然下墜,如同失去了知覺一般閉上了眸子。

長目緊閉,臉上和身上都有著鮮藍的血液,我愈發用力的握緊了卷簾的手,一個使勁將卷簾拉了起來,靠在我的身邊。

卷簾受了這般嚴重的傷勢,定然一時半刻無法清醒。這一段的甬道雖看上去並無異常,四處鑲嵌的黑色鎮魂石……怕是這甬道,真真是用來鎮壓魔尊的地方。

我深吸了一口氣,卷簾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讓我此刻更加清醒,此時此刻唯有前進,沒有退路。

我扛著卷簾一路有些踉蹌的向前,這布滿黑色鎮魂石的甬道不知有多長,就在我腳走的幾乎都已酸痛難耐時,我忽然看見了前方忽明忽暗的光束。

出口?這個答案在我的腦中猛烈敲響,我一振奮,開始扛著卷簾更加賣力地向前。

一路到了光源處,出乎我意料,這甬道的盡頭竟不是出口,而是一個五麵都被無數鏡子包圍的房間,無論上下左右前方全部都是我和卷簾的身影嗎,到處都是我與卷簾的影像。

上千麵鏡子映著我與卷簾的模樣,紛繁錯雜,猶如一個萬花筒。

我這才發現,不僅是卷簾,連我的臉上都是縱橫交錯的藍色血液,想是那揮刀時濺出的鮮血。

這甬道並無分叉口,而這盡頭竟是一間全是鏡子的房間?也許這甬道根本就沒有出口?

“哈哈哈……”

我忽然哈的笑了起來,眼淚也同時迸射出來,抱著卷簾一同在鏡麵的地板上無力地蹲坐下來,我與卷簾費盡千幸萬苦要到達的出口,竟是一個封閉的鏡子房間?

我抱著卷簾又是笑來又是哭了半晌,忽然想起卷簾的話來。如若這真是鎮壓魔尊孽鏡的甬道,披香殿的鎮魂之力定然完全不夠,肯定還有另一個地方鏈接著這個房間!

“河卷簾,你這回要是說錯了,咱們可真要一起死了。”我吸了口氣,對著卷簾喃喃自語。把卷簾靠在門邊的一個鏡麵旁,支撐起酸痛的腿開始觀察這件房間。

鏡子,鏡子,鏡子……

鏡子,鏡子,鏡子……

紅石頭,鏡子,鏡子……

紅石頭!我忽然極速地回過神看向我剛才查看的那麵鏡子,竟發現這鏡子與其他不同,中間鑲嵌著一塊紅如火焰的石頭。

我不自覺的摸上那塊石頭,質感極為粗糲。再看向這房間中的其他鏡子,也竟然隻有這一塊上麵鑲嵌了一塊如火焰般的石頭。

拿還是不拿?這甬道隱藏的秘密太多,誰又知道這一塊小小的石頭後麵隱藏著多大的秘密。

可不拿的話我與卷簾是絕對沒有半分生機,可如若拿了,我們還有九死一生的希望!

我心中一橫,立刻用妖力幻化出我的妖刀,手用力一握,從上至下幾乎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狠狠地剜向那顆石頭。

石子“咚”地一聲掉落在地麵的鏡子上,那石子後顯露出的是棕褐色的泥土。

怎麽會什麽都沒有?我不可置信地上前用手摳了摳那棕褐色的泥土,摳下一塊,竟是泛著潮濕的新鮮泥土。

莫非我得就著這屁大點的洞,像閻王那摳腳大叔一樣,矢誌不渝摳上個萬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