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簾見天劫已經完畢,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站起身來,目光看著敖烈倒下的地方到:“他曾說我不過是命定西遊上的一隻螻蟻,可他卻從來沒料到,高貴如他也終有一日會踏上這條命如螻蟻的道路。”

“他之後會怎麽樣?”敖烈昏死過去,兩旁的小兵立刻上前把他拖出了忘仙台。

“會怎樣?從這高高的雲端落下罷了。”卷簾冷然一笑,看見仍舊蹲坐在地上的我,伸出手想把我扶起,我卻遲遲地沒有伸出手。

“卷簾,你如此憎恨那場安排嗎?”我有些發愣地衝著卷簾開口。

卷簾似乎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手僵持在半空中,慢慢地收回,目光並不看我道:“誰都不希望自己被設計和被安排。”

“也許這場設計和安排,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差也說不定呢?”我忽然間怕他不相信,又連忙急匆匆地開口補充道:“你看金蟬子是叛逆佛道的,孫猴子是離經叛道的,天蓬是個放縱不羈的……”

“你究竟想說什麽?”卷簾歎了一口氣,伸出雙手十分自然地把我從地上拉起。

“也許……你們湊在一起,不會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我有些底氣不足地扯了扯嘴角。

“啊,算了算了,你當我沒說。”我趕忙晃了晃自己的手,嘻嘻一笑繼續道:“你看我們琉璃碎片也找到了,奎木狼和波月一行也應該會擦出點火花了,咱也該下界了吧。”

沒聽他回答,我便轉身踏著祥雲往赤腳大仙的居所奔去,一腦子的漿糊晃都晃不動。

我不清楚為什麽我會突然問卷簾那樣的問題,卷簾似乎恨透了西遊這個早被安排好的道路,但我不喜歡他看敖烈曆劫時的眼神。

那樣的埋藏深怨,又那樣的淒涼無奈,仿佛在隔空奚落著曾經的自己。

我一路奔回到赤腳大仙處,本準備掇拾掇拾看看這窩還有點什麽可挑揀的東西,一塊擄走時,卻在赤腳大仙的院子裏發現了一個矮矮胖胖的白胡子老頭兒。

那矮矮胖胖的白胡子老頭,如同一根雪白的大胖蘿卜一樣,在赤腳大仙的院子裏埋著頭吭哧吭哧的拔著什麽東西。

小偷?仙界還有這麽大年紀的小偷?

我幹澀地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上前,走到白蘿卜的身邊,那白蘿卜老頭還在兀自的在地上拔著些什麽,絲毫沒有發現有人進來了。

“啊!”我驚叫一聲雙手拍上那白蘿卜老頭的肩膀,那白蘿卜老頭也瞬間“啊”的驚叫一聲,身子一直,“噗通”一聲倒地,嗝屁了。

敢情這仙界的神仙都這麽不經嚇,當小偷的心理素質都這麽不好,難怪小偷一般都是年輕氣盛身強力壯了,年紀大的果然扛不住半點驚嚇。

那白蘿卜老頭翻著白眼咕嚕的滾在地上,我戳了戳這老頭,看向他拔東西的方向,卻房間一顆被拔出一半的水靈靈的白蘿卜。

仙界的神仙不都是不吃飯的麽,這老頭兒拔個蘿卜作甚。

我的作風一向是想不清楚就不想,我正要拖著這老頭的腳把他扔出院子,卷簾卻恰巧推門而入。

“你在幹什麽?”卷簾望了一眼我提著的白蘿卜老頭。

“沒,這老頭進門偷蘿卜的,我正好要把他扔出去。話說仙界的神仙不都是不屑吃些凡食麽,這老頭是怎麽回事?”

“……”卷簾忽然不說話,直愣愣的看著那嗝屁的白蘿卜老頭。

“你沒事了?沒事我先出去把他扔了,咱下界去吧。”

“你知道你他是誰嗎?”卷簾冷不丁開口,我一愣,使勁瞅了瞅白蘿卜老頭,確認了三遍我卻是沒見過他之後開口道:“我覺得我應該不認識小偷這種人才。”

卷簾默然無語了一會,望天半晌,等的我都快不耐煩了時,徐徐開口道:“你手中拎著的那個老頭,名叫月老……”

我手一抖,那白蘿卜老頭就徹底一軲轆的滾在了地上,滾了幾滾滾到卷簾的腳下。

卷簾默然無語一陣,似是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滾到他腳下的月老,一手拎了起來拎進了屋內。

我害怕把月老折騰暈了,以後她發現我是誰了,隨便拉個阿豬阿狗的紅線給我,因而隻好膽戰心驚地拉著卷簾在赤腳大仙的屋內等了半晌,月老才悠悠地蘇醒。

“我這是……怎麽了……”月老瞪著赤腳大仙空洞洞地房屋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現在目前自己的狀態。

“額……這個,我們回來就發現你在門口暈倒了。”我殷勤一笑,端了杯茶送到月老前麵。

月老接過我的茶,忽然看見我身後的卷簾有些訝異道:“哎呀,卷簾小子你也在呀。”

“有些事情,故而來仙界叨擾了,君上怎麽會來赤腳大仙處?”卷簾淡淡一笑,從容應對。

“唔,赤腳院子裏種了顆千年的蘿卜……”月老嘿嘿一笑,搓了搓自己的手踮著腳拍了拍卷簾的肩膀道:“不要和赤腳說哈,卷簾小子最乖了。”

月老見卷簾沒有大反應,樂嗬嗬的一笑,往門外奔去,我瞅著架勢又是去拔蘿卜了,處於好奇心的趨勢,我也跟了上去。

“咦,小妹妹你是?”月老拔了半天蘿卜總算發現了還有我這麽一個人的存在,我幽怨了,感情我剛才端茶送水大半天,這老頭愣是沒發現我這麽個人。

月老掌管著世間男男女女的姻緣,在冥冥之中以紅繩係男女之足,以定為姻緣。

“君上,可否給我看看姻緣?”琅秀的消息已經很久沒有傳來,這次我與卷簾在仙界的事情是徹底完了,又要重新回到人世,又要重新開始尋找琅秀的旅程。

琅秀一直沒有消息,那麽我與琅秀的緣分是就這樣結束了?還是……我不自覺地向房屋中望去,卷簾卓然的背影似乎在房間收拾著什麽。

我一晌沉默,月老卻忽然停止了拔蘿卜的動作,有些興致盎然的看著我,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道:“執念尚存,情路仍遠啊。”

“執念?”

“你心中的執念放不下呀孩子。”月老笑眯眯的摸了摸我的頭。

執念,我有什麽執念呢?我心中恍然閃過一個念頭,低下頭全是滿心苦澀的滋味。

月老看著我的表情,緩緩道:“你早已了然,又何須多問呢?”

“多謝君上,但有些執念,大抵是無法放棄的。”我嫣然一笑,心中卻是一潭化不開的苦澀,低了頭也是鼻酸的感觸。

“琉璃,我們該走了。”卷簾不知何時似是已收拾好了,步到我的身邊,對著還在拔蘿卜的月老頷首一笑,熟稔的拉我起來。

月老看著我們隻是和藹的一笑,看著卷簾將我拉起來後道:“姻緣之事,往往低頭抬頭之間罷了。”

低頭抬頭之間……

我抬頭望了一眼卷簾,卷簾也恰巧低頭看著我。我心中一頓,卻是一語不發的拉著卷簾告別了月老,離開了赤腳大仙的居所。

月老說的那番話敲擊在我的腦海中,我不是不懂,卻是心中執念不願去懂,找不到琅秀要我如何放得下這顆滿是執念的心?

我緊緊的皺著眉頭,閻王早在幾天前就通過契約印章提醒要回地府行使安魂契約了,我在仙界也呆了近兩個月,這樣林林總總加上在人間晃悠的日子。

距琅秀離去和上一次行使契約已過去了百年由餘。

剛來仙界沒多久的時候,卷簾曾說琅秀曾在凡間被發現一事,卻因為其力量大曾而挫傷牛頭馬麵趁機遁走。

琅秀化為怨魂,不記人事也再無七情六欲,他的力量得到增強的原因一定是吞噬了人間須有的遊魂。

怨魂本已集天地之怨氣,如若琅秀在吞噬遊魂的過程中意外吞噬了帶有怨氣的魂魄,怨氣一旦飽和恐怕在我們還沒找到琅秀之前,琅秀就會入魔。

“卷簾,我們要立刻回地府。”我回頭對著卷簾招了招手,也不顧卷簾的反映,加緊了通往地府的步伐。

地府門前,守門的已是換了另一個紅臉的小鬼,五十年前的那個紫臉的小鬼早已不見,我一愣,才發現從我第一次進地步到現在竟已跨越了兩百多年。

那紫臉的小鬼已不知去了何方,門前換了一個紅臉的小鬼,他舉著三股叉有些迷茫的撓著腮幫子看著站在地府門前的我和卷簾。

“你悶,斯哪裏來滴喲?”他操著一口極不標準的口音,略飄逸的甩了甩自己頭上的三根毛,以不及桌子高的身高仰視著我們。

我還沒開口,卷簾就已用那冰凍的眼神掃視了一眼杵在門前的紅臉小鬼,那小鬼在卷簾冰凍的眼神下抖了抖,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扛著自己的叉子退後兩步。

卷簾收回自己殺死人的眼神,將手按上地府那扇透明的門,走進我們無比熟稔的地府。

“我卻是不想,我們相遇已經兩百年了。”我心中湧起一股不知是悲是喜的情緒,最終都化成空****地一笑。

“碎片已經集成了四片,再加上你本體的一片,還剩兩片你的本體就能拚湊完全,這兩百年好歹沒有虛度。”

我一愣,我原本好不容易文藝女青年一次,想來討論一下傷春悲秋這個隱藏著淡淡憂傷的話題,卻不想被卷簾這個不解風情的直接上升到了任務層次。

我心中那點最後殘餘彌漫的憂傷情懷就則樣被毫不留情的掐死了,我暗自地抹了一把頭上滲出的汗珠,跟上卷簾的步伐。

地府的桌子好像換了一張,上麵已經不再有幾十年前我留下的巴掌印,摳腳的閻王大叔仍舊一手在摳腳,一手拿著一本小話本讀的津津有味。

遠遠的看見卷簾來了,閻王從摳腳中回神正要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卻似乎在看見跟在卷簾身後的我時,手一抖,話本掉在了地上。

“咳咳!那什麽,快叫牛頭馬麵過來!”閻王撿起地上的話本,對上我黑的不能再黑的麵孔。

“怎麽,你現在倒會是叫牛頭馬麵了,你早死哪裏去了?”卷簾十分淡定的自己拿了把椅子坐下,我危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前氣勢洶洶的俯視閻王。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這桌子可是用了撥了幾百年才撥下的款項買的,你要是拍壞了我又好幾百年才能換一張了,你不可憐我也好歹可憐可憐我的桌子啊。”閻王一個身子撲在自己的桌子上,抬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我。

“說,琅秀呢!”我揪住閻王黑漆漆的胡子,入手全是油膩膩的觸感,我強忍著心中犯惡心的衝動開口。

“得,牛頭馬麵來了,具體你問他們問他們。”閻王一手就要拔過自己的胡子,眼瞅著他泛著腳臭味的手就要伸到我的麵前,我趕忙撒開了我的爪子。

我轉頭,涼涼地看了一眼剛進來的牛頭馬麵,牛頭馬麵幹巴巴的對著我笑了笑,翻開自己手中的記載的本子道。

“五十三年前發現一次。”牛頭道。

“四十年前發現一次。”馬麵接。

“二十五年前發現一次。”牛頭道。

“六年前發現一次。”馬麵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