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第七步
五條悟帶著眼罩,蒼空般的眼眸被遮掩的嚴嚴實實。
治子小姐有些遺憾,沒能看到那雙六眼。
治子小姐和治先生穿著的早就不是那身落水時的衣服,雖然發間還帶著點潮氣,但二人的綁帶都更新且纏的嚴嚴實實的,很太宰治。
即是他們衣著和街上的每一個行人都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容貌氣質這種東西,是區別人的三六九等的直接因素——纖弱敏感、病態、古典文學,這是一眼就能從他們身上看出來的。
五條悟眨眨眼,透過眼罩去看眼前的兩人。
他們所在的巷子太幹淨了,幹淨的反而更凸顯出眼前兩人的汙濁陰暗。
巨大的、沒有形狀的黑色陰影以扭曲的姿態匍匐在他們的腳下,時不時將延伸出的觸手扭曲成手或爪的形態,去觸碰兩人的腳踝,可在收攏指節的動作即將完成的瞬間,成型的陰影又會被無形的東西驅逐——不,不是驅逐,是抹消。
有趣。
五條悟心想,他上前一步,食指勾下眼罩,蒼藍眼眸將眼前兩人再一次的從頭至腳的打量了一番,最終一腳踩上了匍匐在兩人腳下的、似乎旁人無法察覺的陰影上。
那是一種類似踩到泥漿般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但很快那點被踩到的黑影便自動的繞開了五條悟的腳。
治先生伸手拍了拍五條悟的肩膀,然後與他擦肩而過。
“多謝啦,好心的不知名老師。”
治子小姐稍微落後了一步,在路過不明所以但憂心忡忡的DK身邊時,她揉了揉那頭看起來就很好摸的早櫻般的粉發。
“如今的你,談得上幸運嗎?亦或是覺得極其不幸?”
她走過這對師徒身邊,又轉過身,將手指壓在紅唇上,以示意噓聲,然後毫不留戀的重新追上早已消失在拐彎處的青年。
“有趣,太有趣了。”五條悟低笑出聲,他剛剛與青年短暫的肢體接觸中,便感受到了咒力全部消失的感覺,就連六眼也有了一瞬的卡頓,“抑製,封印,還是抹消?”
“五條老師?”虎杖悠仁困惑的看向自家老師略顯怪異的笑容。
“嗯嗯,沒什麽,那位先生真的是有很有趣的術式啊。”五條悟收斂了笑容,語氣仍是愉悅的說道,他也揉了揉少年的短發,望向城市地標般的摩天輪。
再一次遇到五條悟的時候,是在兩天後的Lupin酒吧內。
五條悟來的時機有點巧,他走近吧台時便聽到了青年明顯是在搞事作死的聲音,還有調酒師有氣無力的回複。
“有摻了洗滌劑的雞尾酒嗎?”
“沒,沒有。”
“那有大劑量的毒品嗎?”
“我們這裏隻是普通的正經酒吧,太宰先生。”
五條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晚上好——好巧又見麵了。”
“兩杯威士忌。”治子小姐按住了治先生的頭,把他按趴在吧台上,然後對著鬆了一口氣的調酒師重新點單了。
“是哦,好巧呢,不知名的老師先生!”治先生趴在吧台上,臉頰貼著桌麵,有些口齒不清的打著招呼。
“既然這麽有緣,不如交個朋友吧。”白毛的青年在略顯昏暗的酒吧裏,依舊沒有摘掉墨鏡,但莫名的,在場的人都仿佛已經看到墨鏡下皮卡皮卡的眼睛了,“五條悟,我的名字,在一所高專任職老師哦。”
治子小姐歪了一下頭,端起酒保推來的酒杯,今天她沒有披散著一頭長發,束了個高馬尾,也沒有用綁帶纏住眼睛,做了個虛空敬酒的動作。
“太宰,太宰治子。”她抿了口酒水說道,“他是太宰治。”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五條悟學著對方也歪了歪頭。
“《遺書》。”治先生掙開了治子小姐的手,轉了一下吧台的高腳凳,狀似好心的說道。
“雖然這句話是因為太宰治被世人所熟知,但……”治子小姐抬手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子,忍住了笑意。
“這是太宰老師在《二十世紀旗手》中引用壽內寺太郎老師的《遺書》中的詩句哦。”
“懂得很多嘛,調酒師先生。”五條悟一臉被科普到了的模樣,鄭重其事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因為我們這裏可是Lupin酒吧呀。”被治先生為難了一波的調酒師,樂嗬嗬的擦了擦手裏的高腳杯,手指指了指吧台上放著的宣傳小架子,“無賴派的幾位老師可都在Lupin喝過酒哦。”
宣傳用的冊子上印著戴著帽子的男人的頭像,五條悟順勢就掏出了手機,搜索了一下,然後發出了無意義的感歎的語氣詞。
穿著襯衫長褲還套著淺色馬甲的治先生,拾起吧台上的火柴盒,每個酒吧都會有的專屬酒吧的火柴,他將一根根火柴折斷,然後擦亮火焰又吹滅,無所事事的樣子,仿若孩童般百無聊賴。
謔謔完一盒火柴,向著第二盒火柴伸出罪惡的魔爪的治先生被製止了,治子小姐將紅色封麵的書放在了他的手裏,又從搭在吧台一角的黑色風衣裏拿出了一支簽字筆遞給他。
“乖。”妙齡女子塗抹著楓葉紅的雙唇微啟,語氣帶著敷衍的哄道。
“這叫,一物克一物嗎?”五條悟選了治子小姐身邊的座位坐下,隔著治子小姐看被鎮壓得安分下來的治先生。
“這可說不好哦。”治先生拿著黑色的簽字筆漫無目標的將空白的書頁塗黑了一圈,然後三兩下用幾個隨機塗出來的黑色陰影組組成了一個人的輪廓。
說是隨機塗出來的陰影,也不全然是這樣的,陰影塊的筆觸都是向著一個方向的,所以組成一個人的輪廓的時候,看起來還算是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個人。
“很有太宰老師的感覺呢,太宰君。”調酒師仍是興致勃勃的湊了過來圍觀著。
“嗯嗯,不愧是我,絕佳著作!”治先生點點頭,非常自豪的附和道。
五條悟和治先生之間隔著一個治子小姐,所以在他看到治先生的畫作前,他先看到了治子小姐無語的表情,這位妝容精致作風沉穩的女性甚至還很不雅觀的翻了個白眼。
“……”
五條悟看到了治先生的畫,看著對方性致勃勃在留白處簽下了“太宰治自畫像”的字跡。
這黑乎乎陰森恐怖的人形黑影,莫名的
讓他想道幾天前他在兩人腳下看到的陰影,這讓一向讓別人無語凝噎的五條悟,難得的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被架在中間的治子小姐給這張一看就掉san的自畫像翻了過去,將已經被在治先生手裏轉成花的簽字筆打了下來。
“畫。”她將筆尖壓在白色的紙上,畫出了一道橫線,然後補了三道短短的豎線,像是一個簡筆畫出來的、縫合起來的傷口,“我們看見了五條袈裟。”
治先生先是一怔,仿佛是立即明白了了什麽一樣,順著那道簡筆畫的縫合線畫出了了一個側臉。
吧台的桌麵坍塌了一塊。
治先生眼疾手快撈回了差點和被坍塌的吧台給埋了的書,他浮誇的鬆了一口氣,裝模作樣的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
“好險好險,這可是『書』誒!五條老師太嚇人太過分了。”
“抱歉抱歉,這件事也太令人震驚了嘛,一時間沒控製住~”白發的青年摘下了墨鏡,一雙天之眼眸鎖定了治先生手上的書頁,“如果出了事我賠你一本新的嘛~”
“噓,”治子小姐和治先生同時將右手的食指壓在雙唇上,兩人的神情如出一轍的冰冷到近乎蛇類,兩雙泛著紅褐的鳶色眸子裏映出了五條悟怒極反笑的表情,異口同聲道,“這是『書』,是你付不起的代價。”
“今天就到這裏,五條君。你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吧?”作為一個直接把五條悟注意力全部轉移走的狠人,治子小姐還端著她那杯隻喝了幾口、連冰球上綴著的迷迭裝飾都沒亂的酒杯,毫無波動,就好像剛剛隻是喊人續了杯酒般的平淡。
“稍等一下——記得賠償酒吧的吧台哦!”治先生將手搭在唇邊喊話提醒道。
“噗嗤。”治子小姐漏出一聲笑,目送世界最強的白毛青年踉蹌了一下,轉了方向去找酒吧老板了。
治子小姐穿著一身黑色的方領法式長裙,長袖、側開叉的,脖頸上戴著綴著藍寶石的項鏈,垂在胸前。
治先生抖開黑色的風衣披在她肩頭,然後伸手摟住她的腰,帶她直接走出了酒吧。
“今天做了件好事,宜心想事成,宜自殺。”他低頭貼著她耳邊小聲的碎碎念著。
“好啊。”治子小姐微微側過臉,應下了他的邀請,“要去玉川上水嗎?”
“都在橫濱了,直接選海不是更好嗎?”治先生反問道,然後又抬起另一隻手隨便的比劃了兩下,“從作為標誌物的摩天輪的最高點跳下好像也不錯?”
“嗯……還是換入水吧。”治子小姐眨眨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不是那麽顯眼的入水,而不是一不留神就會變成怪談的跳摩天輪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