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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開拍當日,顧小喜一早做好了表情管理,坦然自若地來到劇組。沐川則幫她拿著畫袋,鞍前馬後地跟在一邊。
作為畫替,不需要記誦台詞,隻需要“該出手時就出手”。顧小喜幾乎是淡掃蛾眉,輕點朱唇,就來到了劇組。
饒玉見著顧小喜,頓時立在原地,神色尷尬。倒是顧小喜朝她微微一笑,恍若她倆曾是點頭之交一般。
二人這眼神往來,被沐川盡數收在眼底。
開機儀式選在酒店裏,各方記者都來了不少。饒玉、顧小喜被眾人簇擁在康捷兩側,鬧得媒體記者以為此劇是一部雙女主劇。
“開機大吉!”眾人歡呼道。
劇中主角阿怡的家,選定在三公巷的一處低矮民居。民居之外,有一個大大的雨棚,下麵罩著幾十戶人家的一個水表箱。
那一日,作為基層公務員的男主邵永,剛入職居委會,循例檢查巷內的安全設施。檢查到水表箱時,發現表麵已經生出了不少鏽跡,很不美觀。邵永便打算找人換掉箱蓋。
到了下午,邵永和維修師傅剛一到,就被眼前所見震驚了。
原本鏽跡斑斑的箱蓋上,竟然畫了一隻尾巴蓬鬆、表情萌趣的小鬆鼠,鬆鼠手捧鬆果,正準備開吃。沒記錯的話,鬆果、爪子所在之處,正是鏽跡最嚴重的地方。
師傅用無奈地眼神請示邵永,不知這箱蓋還該不該換。邵永考慮之後,決定自掏腰包,給師傅結算了出勤的費用,一疊聲地說抱歉。
邵永早就聽說牆繪師這種職業,也聽說在很多大小城市的牆根磚地邊,會不時邂逅“就地造景”的事情。但當這類繪畫作品驟然出現在眼前時,他還是覺得驚喜萬分。
不知是怎樣的畫師,才有這種發現美、創造美的藝術情趣。
邵永在牆繪麵前徘徊良久,心潮起伏。
男主角的演員阮季秋,聽說是選秀出來的,這還是他第一次拍戲,但在康捷的點撥下,將劇中男主邵永的神情、心態揣摩得非常到位。
這場戲結束後,劇組轉往阿怡家中拍戲。
顧小喜沒有跟進去,隻一直站在電表箱底下,欣賞自己的得意畫作。
這之前,她和沐川就商量過,要在這裏畫一隻鬆鼠,為此他們還和居委會的人先打過招呼。
想想劇情,再想想現實,顧小喜覺得有些恍惚,一時竟分不清什麽是戲什麽是人。雖說畫替無須露臉,但顧小喜在畫畫之時,已將自己完全代入進去了。在她而言,這不是一幅遮醜的畫,而是一個注入靈魂的創造美的過程。
屋內,劇組還在忙碌地拍攝,過一時又傳出同樣的台詞,顧小喜知道,這是因為拍攝的場次沒能一條過。聽了一會兒,顧小喜看見一隻街貓打旁邊溜走,一時興起,便喚了幾聲,把它引到牆邊的榕樹下。
沐川從屋內出來的時候,天空正下著霏霏細雨。從他的角度,能遠遠地看見顧小喜,蹲在出磚入石的紅牆邊,用樹枝逗弄街貓“鍛煉身體”。
一人一貓玩得好不盡興。
沐川忙又進屋,從包裏取出隨身攜帶的鉛筆傘,輕手輕腳地走到顧小喜身邊。顧小喜的頭發早被細雨濡濕,並未馬上覺出有人為她打傘。倒是街貓一見沐川,直接躍起蹦進他懷裏。
顧小喜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養貓的人身上定是帶著貓味兒,這讓街貓很有安全感和親近感。
順著傘柄瞄上去,頭上卡通風格的傘麵,看得顧小喜心裏狂跳不止。
那上麵的圖案,竟與那位陌生人做的油布傘一模一樣。
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小喜說不出話,難以言狀的複雜情緒,迫得她轉過頭去,不敢正視沐川的眼,以及他眼角淡淡的淚痣。
小巷逼仄,此時的天地之間,更像是隻餘他二人一般。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時而輕,時而重,卻一直清晰可聞,平添了幾分曖昧氣息。
到底還是一聲喵嗚,打破了這份寧謐的曖昧。
街貓把頭往沐川懷裏使勁地蹭,熱情得讓人無法招架。沐川腦中靈機一動,嘿嘿笑了兩聲,便摸著街貓的頭,對顧小喜說:“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言下之意,似乎是,他不是在為她遮雨。
顧小喜不由怔住了。作為一名錦衣奶奶,她當然知道這句話的出處。在《錦衣之下》裏,陸閻王第一次流露出對小捕快袁今夏的關切之意,便說了這句口是心非的話。
劇中,袁今夏馬上追問道:“大人,你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
陸閻王需要保持冷酷人設,當然不肯回答,但觀眾們都“洞若觀火”,彈幕上一片狂歡,美美地嗑起cp來。
對嘛,心疼對方,這不就是愛情的樣子?
回轉心神後,顧小喜調皮地往旁邊一閃:“這樣啊?那我就不影響你和貓貓了。”
猛然間暴露在秋雨之下,有些涼颼颼的,顧小喜差點打個噴嚏。
沐川借機趕緊把她拉進傘底,笑道:“看你喜歡看那個劇,喜歡這種名場麵,就跟你開個玩笑唄。這還要吃味。”
吃味……顧小喜咂摸著這個字眼,臉頰微微有些燙。
感覺自己被沐川“拿捏”了,顧小喜便想掌握一回主動權,腦門一熱,就把沐川往牆角一逼,昂首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看?”
上一次重溫這部劇,還是半年前的事。當時,顧小喜發了一條朋友圈。
毫無疑問,沐川在加她微信時,把她的朋友圈翻了個底朝天。用唐清清的話來說,隻有三種人,喜歡研究特定對象的朋友圈。一,戀人;二,客戶;三,仇人。
沐川也不發怵,直言道:“我對有好感的女孩子,會認真仔細地做研究。”
就差把“我喜歡你”四個字直接說出來了。
顧小喜尬笑了一頓,瞎扯了幾句,找個借口便回了民宿。她承認,沐川還是那個沐川,永遠在感情裏占據著主動權,足夠熾熱,卻從不肯示弱。
無論是當年他的放棄,還是現在他的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