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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來鍾,顧小喜洗漱完畢,剛敷上麵膜,就看見一個陌生號碼打進來。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人應該是她的舊相識,一個她不願理會又不得不理會的人。
接起電話,顧小喜暗暗吸了口氣——果然是她。
一刻鍾後,饒玉穿著長可及地的紅色羊絨大衣,出現在三公巷口,助理莊莊站得稍遠一些,保持著安全距離。
顧小喜準時赴約,但看對方這個架勢,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好久不見。”饒玉先打招呼。
“也就三年吧。還好。”顧小喜淡淡回道,麵無表情。
“三年了,我們還在一起。”饒玉右手在大衣口袋裏緊緊捏起,語氣篤定如宣誓,“我是真的喜歡他。”
“我也是真的喜歡他。”顧小喜脫口而出,把“以前”兩字吞了回去。
似笑非笑的神情,針鋒相對的態度,嗆得饒玉當場噎住。
莊莊微不可察地往饒玉身邊走近幾步。
“你這個助理找得真好,”顧小喜瞄了莊莊一眼,語帶譏誚,“很有眼力勁。”
“說吧,你想怎麽樣?”半晌,饒玉口中蹦出幾個字。
顧小喜不明所以,眉頭輕輕擰起,拋下一句“不想怎麽樣”,轉身就要往回走。
饒玉正要去攔,莊莊腳上卻像是踩了風火輪一樣,“嗖”地一下殺到顧小喜跟前,還攔住了她的去路。
顧小喜被這位“哪吒”的動作嚇了一跳,繼而吭哧吭哧地笑起來。
“我真的不想怎麽樣,你不用這麽激動。”
“我不知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以前也不畫畫的。”饒玉緊張地雙手相絞,“如果你還怪我,我願意賠償你。隻要你不……”
一語未畢,莊莊便呼喝了一聲:“玉姐!”
她一直叫饒玉為“玉姐”,其實年齡比她要大好幾歲,這兩年裏,一應商務合作,都須她來把關。自然,對付那些狂蜂浪蝶,也是莊莊的日常工作。
要怪,就怪饒玉是個笨蛋美人。
當初,瑞華公司聯係到她,希望她能由美妝博主,轉型做演員。饒玉一直猶豫不決,險些錯過轉型的機會。還好莊莊及時與任總聯係,這才把事情定了下來。
今天一早,饒玉看見顧小喜後就神色不對。莊莊問過她之後,才知三年前,饒玉接受孟洋追求的細節。那家夥本來有一個女友,叫顧小喜。
在莊莊看來,饒玉並不是“知三當三”的人,顧小喜找孟洋攤牌的時候,饒玉也是一臉無措,生了他很久的氣。直到孟洋要死要活,饒玉才原諒他。
所以……顧小喜突然出現,有何目的?是要揭發饒玉曾經“知三當三”,斷掉她的演藝之路?
莊莊瞅了瞅顧小喜的神色,試探道:“玉姐心思單純,不太會說話。還是我來代表她吧。”
“說吧。”顧小喜把臉上沒幹的麵膜精華拍了拍,再把兩手朝兜裏一揣,做出一副瀟灑模樣。
“是這樣的,我覺得哈,年輕人談戀愛,最主要的是要兩情相悅。”
莊莊預備對顧小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心裏暗道:隻要能減少封口費,費點唇舌也沒關係。
哪知道,顧小喜完本不按劇本走,冷笑著打斷莊莊的話:“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是來要封口費的?”
直白得不能再直白,戳得饒玉、莊莊麵麵相覷。
冷月之下,顧小喜的眸子放著精光,莊莊隻覺自己的想法無處遁形,隻得點點頭:“其實,顧小姐不是這樣的人,對嗎?”
顧小喜攤攤手,說:“你都把話說全了,我能說什麽?”
“您還是說清楚吧。”莊莊盯住她,“冤家宜解不宜結嘛,對不對?”
“如果我說,我出現在這裏隻是巧合呢。”顧小喜歎了口氣,“當然,在拍攝之前,我看見定妝照,就已經知道是她來演。我不可避免地要和她接觸。”
“那你……”饒玉欲言又止,但話裏的意思大家都懂。
“我又不是縮頭烏龜,為什麽要放棄當畫替掙錢的機會?”顧小喜淡淡道,繞開莊莊往回走,“放心吧,我就是逗逗你。我都快不記得孟洋這個人了。”
“你認真的?”饒玉質詢的聲音傳來,在寒夜裏微微發顫。
“認真的。”顧小喜回頭看她。
饒玉猶不敢信,又輕聲問:“你什麽時候學畫畫的?”
“這很重要嗎?”
“嗯。”饒玉點點頭。
“在我離開孟洋、離開公司之後,”顧小喜調整心情,盡量使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一些,“在家裏無事可做,就學畫畫咯!”
說到這兒,心底某處被往事揪住,揪得生疼。原來,時間衝淡的隻是那份濃情蜜意,而痛卻是刻骨銘心的,平日裏不被牽扯出來,也隻是因為沒有那個契機。
也許,再次遇到饒玉,還成為了她的畫替,就是那個契機吧。
巷裏的路燈昏黃,氤氳著點點暖意,但燈下的人卻有些形單影隻。
顧小喜拭去不知何時流下的清淚,輕輕推開民宿的大門,不期然間與沐川撞了一個滿懷。
沐川看她臉上殘有淚痕,心裏便是一痛,順勢將她牢牢兜起。
顧小喜有些發懵,下意識要掙脫,沐川卻用不重不輕的力道,將她穩穩箍住。
過了會兒,見她不再動彈,才拍拍她的肩,溫和地說:“衣服可以隨便蹭。”頓了頓,又補充道:“鼻涕也沒關係。我不嫌。”
“去你的!”懷裏的人甕聲甕氣,捏起拳頭。
沐川攥住她的拳,往左肩上一捶,怪腔怪調地輕聲嚷起來:“該打,該打,仙女是不會流鼻涕的。”
一霎時,顧小喜被他逗得毫無哭意,無奈地說:“你肯定偷聽了。你怎麽這樣?”
“隻許她帶助理,不許我當保鏢啊。萬一她……”
一句話沒說完,沐川隻覺懷裏一空,顧小喜已掙開她捂著臉跑開了。
沐川下意識往樓上看去,隻見陳爽站在欄杆邊上,抱歉地攤開手,尬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出來賞月的。”
說罷這句,陳爽也不好意思地縮回頭。
沐川再看的時候,欄杆邊已空無一人,隻有天邊月亮,和顧小喜房裏的燈火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