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青鬆躊躇時,就見屋門打開,而後沈謙冷著臉走了出來。

“大人,熱水已備好了......”青鬆不敢直視那雙讓人如置冰窖的眼眸,低頭說道。

過了許久,窈娘聽到兩人出門這才起身梳洗。

因孟麗娘嗜甜,往日在府中服侍她吃藥時,窈娘都會提前備好蜜茶和瓜果,以供她喝了藥後甜嘴用。殊不知她身子愈發的差,不止是柳月柔讓桂枝暗中在她補氣血的藥材裏添了孔雀膽,還因窈娘早在茶葉裏混可五靈脂的粉末。

說來也般配,孔雀膽是從斑蝥中來,五靈脂從老鼠中出。孔雀膽漸漸拖垮孟麗娘的身子,五靈脂又與人參相克,再多的補藥吃下去,也功效不顯。

窈娘緩緩從從記憶中抽離,深吸了一口氣後,才係上了一件栗色鬥篷。

她今日頭上的發飾也隻留了兩根銀簪,如此在街上並不打眼。虧得孟家二爺孟軒手裏有一家玉器鋪子,離著燈籠巷不過半裏路,窈娘一路走得慢倒也不算累。

鋪子的掌櫃並不認識窈娘,他見窈娘在店中看了許久,似拿不定主意的模樣,上前招呼道:“不知姑娘想看看哪樣的?本店有手鐲、玉佩、玉帶等各類首飾,又有玉瓶、玉碗、鎮紙各類擺設以供挑選,若是姑娘這些都不合姑娘心意,也可挑選玉石材料,讓店裏的師父做出姑娘想要的玩意兒。”

窈娘頷首,思忖許久才道:“不如帶我去看看料子如何?”

掌櫃細瞧一眼她的穿著打扮,隻能算得上一般人家,遂問詢道:“不知姑娘想要的是首飾還是?”

窈娘也不賣關子,解釋道:“我想送家裏長輩一件獨一無二的首飾,可方才瞧了許久,倒是覺得這些款式都配不上我那長輩。”

“噯,姑娘真是有孝心。”掌櫃誇讚道,得知窈娘的來意,掌櫃就將店裏中等的首飾拿了些出來,道:“這幾樣岫玉的頭麵,款式都是今年時興的,不知姑娘可看得上?”

窈娘搖了搖頭道:“你這岫玉不過是一般品種,掌櫃可莫要欺我不識貨。”

聽得她這般說,那掌櫃愣了愣,又不好直問她帶了多少銀子來,隻得賠笑道:“在下愚鈍,不知姑娘想買什麽料子的首飾?”

“當然是白玉或翡翠最佳。”窈娘淡笑道。

掌櫃訝然,莫說他有眼不識金鑲玉,任憑誰看著窈娘頭上的銀簪也不能拿出上好的品種出來,萬一有個不是,恐怕她也是賠不起的。

“這是五百兩,你盡管照著這個價給我拿幾樣能入眼的首飾出來。”

見窈娘拿出銀票,掌櫃才笑道:“姑娘真是孝順,不過這五百兩買成套的好頭麵是不夠,但若單買兩樣首飾還是夠的。”

他說罷掐算著價錢就拿了幾支手鐲和戒指出來,又挑了兩件銜著白玉珠子的金釵道:“姑娘瞧瞧這些可好?”

窈娘隨意拿了一對實心的寶相花金簪,下頭墜著的白玉珠個個圓潤飽滿,又挑了支品相上好的白玉手鐲道:“就這兩個吧。”

孟家原來是有些祖業的,可弟兄二人分家對折,李氏隻知節流不懂開源,因此這進項倒也算不得多。因此她手腕上的鐲子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後來為了孟彥入仕,還有孟麗娘的嫁妝倒是貼了不少體己進去。

這些年孟儉雖說是要送些錢回來,可架不住他上頭有巡撫、總督要打點,下頭有替他做事的人也需籠絡,再是他納妾吃喝的開支,落到李氏手裏的錢倒是不多。

如今沈謙再將孟儉放到清水衙門裏去,孟府的日子隻能再節省著用。李氏向來是在外頭扮賢良的,她便以小博大,給李氏心裏的邪念添一把柴火。

掌櫃笑道:“這兩樣剛好五百兩,姑娘好眼力。”

窈娘倒是不心疼這錢財,若是五百兩能買李氏的命,她還能再添五百兩做賞錢,圖個樂嗬。

回了院裏,青鬆已送了沈謙去皇城裏回來,見到窈娘心頭一落:“姑娘出去也跟小的說一聲,這要是出什麽事,大人可不會饒了小的。”

這些日子與青鬆熟稔些,才看出他原來並非是話少之人,反倒是一囉嗦起來就沒完沒了,窈娘取笑道:“鴛兒那張嘴和你倒是有些像。”

青鬆愣了愣,手不自覺地摸著嘴唇不知何意,窈娘一本正經道:“下次看到鴛兒仔細瞧瞧就知道了。”

看著青鬆的臉頰紅透到脖子,窈娘卻還中肯地點了點頭,半點看不出他眼裏的羞惱。

“姑娘竟是這樣的性子,往日裏小的和大人都被騙了!”

窈娘詫異道:“非也非也,你家大人一直都知道,難道他不曾對你說過?”

若說人前人後的變化,他往日覺得沈謙是個中翹楚,每日都板著臉示人,最是講究規矩法令,可私下卻沉迷自己侄子的妾室不可自拔。可眼下他覺得窈娘更甚,明明是怯懦刻板的人,稍微被嚇到就要梨花帶雨的樣子,出了沈府卻這般伶牙俐齒起來。

果然老話說得好,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人。虧得他還在給窈娘收拾耳房的床鋪,見她打趣自己,冷哼道:“原本想著你一個弱女子不容易,我早早回來把那間耳房拾掇出來給你用,沒曾想你才不弱,倒是浪費我的力氣。”

窈娘聽得他這樣說,想到自己與沈謙的事,哪裏還需要再分房,遂岔開這話,福身道:“是我的不是,不過我眼下真有讓青鬆小哥費力之事,還請小哥幫我一遭。”

青鬆見她前後轉變之迅速,變臉如翻書,氣笑道:“你......姑娘,實乃過分!”

“若是小哥不願意,我隻能再出門一遭了。”窈娘低頭歎了一聲。

青鬆哪裏敢要她獨自出去,若是磕著碰著,自家大人又會掛念。隻能硬著頭皮,咬牙切齒接下了窈娘吩咐的差事。

李氏自知道孟儉長久玉京,卻是在光祿寺任少卿後,每日都在為銀錢的事發愁。今日有撥弄算盤將來年府裏的大小開支都算了個遍後,眼中的煩意更甚。

“明年若沒有大支出,咱們府裏能剩下千百兩的結餘定然也是不易的。”李氏苦悶道,若是孟儉出去應酬開支,或是再吃酒玩樂,別說是剩千兩,倒賠上三五千兩也是能夠的。

曹嬤嬤自然知道李氏還未算孟儉那頭的開支,寬慰道:“若是老爺節省些開支還是夠得。”

“他那頭要支出應酬,玉京的官胃口大,定然比之過去隻多不少。”李氏又將府裏還剩的銀錢也算了一遍,正是找不到出路之時,就見跑腿的丫鬟在門口請示,說外頭有人給李氏送東西。

李氏這才將兩個匣子打開,就見通體溫潤的白玉鐲子和金簪,約莫著價怕是要幾百兩,她呐呐道:“這是何人送的?”

丫鬟搖了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李氏隻得拿出金簪細瞧,那寶相花後頭的雕紋讓她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