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聽得牙癢癢,冷聲啐了一口道:“什麽東西!平日裏可不見他對兒女好過。”

他本想再多罵一句,又顧及窈娘先前被孟儉和沈循聯手賣給陳見清的事,半路裏把話生生憋在喉嚨裏。

倒是窈娘聽著外頭的動靜,臉上又是戚戚然,低著頭道:“他這樣是要累及你的名聲。”

“小事罷了。”沈謙並不在意,反倒是出言安慰道:“他既然先前那般對你,你也不必當他是父親,眼下不過是看了一樁熱鬧罷了,不必自責。”

窈娘抬眸迎著他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徐嬤嬤也算是有點腦子,她雖打了沈謙的招牌,可心裏也清楚沈謙最是公允,隻能用更大的聲音,尖銳的要去壓住孟儉:“親家老爺這是什麽話,少夫人又不是三老爺的兒媳,你這般嚷嚷倒是讓人笑話。”

孟儉哪裏怕什麽笑話,好不容易將話引到了沈謙身上,自然是不肯放棄,跌坐在地上垂淚惱恨:“我當初就不該就女兒嫁到你家去!”

半點好處也沒撈到不說,如今一個死,一個不知所蹤,真是讓他悔恨。

“我那可憐的二女兒,如今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孟儉仰天嗷哭:“你們沈家可真是吃人了!”

這邊鬧騰的動靜,總算是有人通風報信去了沈府,王氏一聽這還了得,當初生病時連李氏這個生母也隻是來瞧兩趟,旁人更是不聞不問,如今人死了,就在城門口截下哭鬧,真是好不體麵的人家。

這樣的事情,她自然不能獨自去應對,忙要丫鬟去書房將沈誠請了來。

夫妻倆緊趕慢趕著來,就瞧見孟儉鼻涕眼淚一起流的場景,王氏忍不住躲到沈誠身後,用帕子捂著口鼻,實在是嫌惡。

“親家這是何意啊?”沈誠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將人扶起來。

孟儉不給徐嬤嬤麵子,可看到沈誠還是依著他的力道,起身哭道:“親家這是要逼死我啊!我家麗娘屍骨未寒,怎得就這般急匆匆地拉去莊子了?”

先前鄭氏中毒的事,沈誠自然是知道,在來的路上,王氏才將孟麗娘這事的來龍去脈講了大概。她雖隻將話引到妻妾爭寵上,可沈誠是聽出來了,這事若不是一開始王氏就急不可耐地給沈循納妾,又讓柳月柔幫著管家,將心給養大了,哪裏會出來這樣的事。

隻是眼下並非指責王氏的時候,沈誠一個眼風就讓府裏的下人將周遭看熱鬧的人揮退了三丈去,見孟儉並不攔著,這才低聲道:“此事我自會與親家細談,眼下還是莫要驚擾兒媳的去路才好。”

孟儉見沈誠眼神裏是稍安勿躁,可嘴裏是一句準話也沒有,哪裏肯依。

“不可,今日若不先說明白,我就在這裏陪著我家麗娘。”

這話實在潑皮,可沈誠和王氏還不能說出他並不慈愛子女的話來,誰讓當初發賣窈娘之事牽連了沈循,若是孟儉發瘋說了出來,兩家都得不到好。

孟儉的兒子是娶妻了,可沈循今後還要娶填房的,哪裏丟得起這個人。

沈誠自入仕以來,從未包庇過任何人,他是極惜名聲的,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才冷聲道:“親家若是執意如此,心頭怕是想好了,這是要與我沈家做對了。”

他從來為人嚴肅,可說起話來確實正義淩然的,這話聽得孟儉額間的經脈微跳,回懟道:“天子腳下,沈主事這是要將我如何?”

“既然是天子腳下,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審查,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沈誠心裏是知道這毒是不能長留屍體的,如今也是故作鎮定,勢必與孟儉分出個輸贏來。

孟儉哪裏是想要鬧到大理寺去,隻耍潑道:“大理寺卿和首輔大人是拜把子的兄弟,必然是偏向你家的,我可不去。”

聽到此處,沈謙冷笑著搖了搖頭,鬆開窈娘的手,道:“娘子稍坐,為夫去去就回。”

他這兄長一生所圖的就是虛名,麵對著孟儉這樣走投無路的狂徒,自然是討不到好果子吃的。

沈謙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人群後頭,墨色的大氅裏,緋紅的袍子露了些衣緣出來。尋常百姓隻聽過人中龍鳳,可從未見過這四個字到底是如何具象,如今看著他直挺著站在眾人後頭,圍觀的人不自覺地往兩邊退去。

待到眾人分離出了一條道來,王氏臉色一喜,抓緊著王嬤嬤的手,低呼道:“三弟來了。”

孟儉與沈誠看著人來,一個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一個莫名長舒一口氣。

“還請首輔為下官做主!您老人家來評評理,他們這做法實在是齷齪!分明是仗著首輔的威名欺壓臣下!”孟儉上前就撲倒在沈謙衣擺下。

沈謙冷著臉將衣擺抽開,徑直從孟儉身旁走過,與沈誠頷首道:“家中發生這樣的事,我竟然不知,實在是不合規矩。”

“你每日操勞國事,不知道後宅裏的事,也是理所應當。”沈誠眉宇間的憂色還未散去。

沈謙低眉斜看一眼孟儉,道:“過來。”這話聽不出什麽意味,可越是這樣,孟儉就越害怕。

無聲的壓迫感,讓他連淚也忘記流了,靜默如雞般走上前去,點頭哈腰道:“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聽說前幾日翠茗樓裏有一樁奇聞,不知孟大人可聽說了?”

孟儉本以為沈謙這是要奚落他,誰知沈謙卻接著說道:“本官還聽說,這事背後牽連了一樁命案。”

“首輔莫要玩笑,這怎麽可能。”孟儉是知道這命案二字的意思,他可不想被沈謙的話繞進去,吃不到羊肉還惹得一身騷。

沈謙環視四周,他來時守城的將士也趕到了,因此還在圍觀的人,也隻是躲在街上生意販賣攤子旁,倒是不敢再靠近。

“本官也是聽說的,孟大人若想知道這事,不如回家問問親家夫人。”沈謙招了招手讓孟儉附耳過來,才低聲道:“畢竟是殺人償命的事,且孟大人還是朝廷命官,若是那苦主去大理寺遞上狀紙,你自己說說,這事本官該如何是好?”

孟儉知道沈謙所言必然有憑據,心頭是將李氏恨極了,雙腿軟綿倒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的......”

王氏倒是處置快當,趁著孟儉癱在地上,忙讓人趕緊將孟麗娘的棺材送出了城門。

這一場鬧劇因沈謙的威逼而散,可此時來往的馬車中,正好有一架承恩公府的。鄔若蘭偷偷掀開一角,看著沈謙身著緋衣,眼眸裏既驚豔又覺得詫異。

她從未聽聞沈謙著過這般濃烈明豔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