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隻覺得耳邊一陣酥酥麻麻,再回過神時見他已離自己五步有餘,忙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都不是話多的性子,如今走在一起也是一路安靜。

知客堂外的海棠開得極好,沈謙站在樹下道:“你在此處等我。”

“可是……”窈娘正欲說話,就聽頭上傳來他清雋的聲音:“這裏花開得好,你隻管在此賞花等我。”

不容拒絕的語氣,讓她忙聽話點頭道:“妾聽三老爺的。”

她說完又覺得似乎有些曖昧不清的語境,偷睨了一眼沈謙想悄悄看他的神色,卻見他轉身得極快讓她未瞧自己。

沈謙哪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心裏暗哂她平常偽裝得厲害,其實內裏膽子倒是大。

待他離去之後,窈娘才平緩了心情,站在樹下觀賞滿目的海棠花。

借梅風流,染盡胭脂,沈謙在堂內望去就見一幅美人賞花圖,紅花映襯下她白淨的臉頰也像是塗了層粉脂凝膏,既淡雅又多嬌竟然皆在同一人身上,他本是肅穆俊朗的臉上卻添了幾分溫柔。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見沈謙就帶了兩本經書出來,一本《無量壽經》一本《華嚴經》都是平日裏常見的。

窈娘忙接過道謝:“多謝三老爺。”

“大相國寺的海棠樹已有百餘年之久,可覺得不錯?”沈謙問道。

“妾覺得很美。”窈娘低頭答道。

沈謙看著她雪白的脖頸,不自覺地摩挲著手上的虎口,聲音平靜無波瀾:“的確很美。”

窈娘見沈謙並不帶她離去,反倒是朝海棠林深處走去,忙問道:“三老爺可是要賞花?”

清風拂過,欲墜的花瓣落到她的發間,沈謙見白玉上的一抹紅暈,隻覺得臉上發燙,還好窈娘並未看見。

“順著這片花林走上去就是廂房。”沈謙冷著臉強壓腦海裏浮現令他血脈噴張的畫麵,夢中那抹紅暈不在堅硬的發簪上,而在雪白柔軟間。

窈娘隻覺得他似乎又恢複了冰冷的氣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不敢再說話。

竟然這麽怕自己,沈謙想起她剛入府時的情景,垂眸不語。

兩人一路走著都不再說話,氣氛是說不出的怪哉,唯林中嬌蕊在風中低聲微顫,卻也是大氣不敢喘。

花林的路卻不似大殿那般急陡,但皆是微微上坡的路,窈娘到最後十丈路時還是沒有控製住呼吸。

一聲嬌喘浮在耳邊,而後便再聽不到。窈娘偷偷看著他的背影,應該是沒聽到吧……

“前麵就是廂房,我就送你到此處。”沈謙忽而停頓腳步,窈娘毫無防備地觸碰到他挺拔的背脊。

後背的溫熱軟糯猝不及防,讓他身下再忍不住多了絲異樣。

窈娘並不知道沈謙此刻的變化,隻慌忙地退了兩步,卻不想未站穩整個人後仰了去。

她輕聲驚呼,而後身子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幽深的眸子裏帶著擔憂,他有力的手臂一隻緊扣她的肩,一隻則握在她的腰間,發間的紅暈隨著她的動作落到地上。

軟玉嬌香在懷,沈謙卻不敢多做停留,將窈娘扶正後便立即鬆開了她的身子。

腰間還殘留他的溫熱,窈娘的雙頰紅透到耳下,定定站在一旁低著頭深吸了幾口氣才道:“多謝……三老爺。”

沈謙隻頷首點了頭,目光卻並不停在她的身上,依舊是水波不興般的聲音:“告辭。”

“是。”窈娘忙福身行禮。

樹林之中,遮遮掩掩的晦暗不明在樹枝與紅花中並不顯眼,除了陣陣春風並無人得知。

待到她到了廂房就見沈老夫人已歇息好了,眾人簇擁著就要回府。

王氏見窈娘手上拿著經書滿意道:“你倒是實誠,真去給二夫人求來了。”

知客堂的東西,可不是跪在地上就能求來的,若是不捐些功德什麽也帶不走。

沈老夫人從王氏手中接過經書看了看,倒是普通經書不過也難為了她,遂度對鄭氏道:“這是她一片誠心,你便收下吧。”

鄭氏這才接過,而後對窈娘道:“你有心了。”

窈娘忙福身道:“妾自當盡心。”

回去的路並非從大殿高台原路返回,眾人沿著海棠林一路觀景一路下山去。這路雖窈娘又有了一遍,可還是覺得甚是美麗。

沈謙回到戶部就見內侍來傳讓他入宮,從上月十六開印後,戶部因要提前備好每年西北桃花汛的賑災糧,又忙了好一陣。

桃花汛由來已久,尤其自關外到山西壺口一帶綿延數百裏,百姓到了二月底就四處偷生長避,待到四月才歸鄉。

前幾日他上了奏折,與其每年備汛不如將黃河兩岸地勢低窪的人戶遷出來,隻是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歸根結底都在銀子上,兩岸據戶部在檔的人戶有上千,每戶人口按五人來算也有萬餘人。搬遷安置的房屋和田地還需從戶部出,這樣一來,怕是要搭三五年桃花汛的賑災銀,也頗費地方官員的力,如此百餘年來一直擱置。

今日他去大相國寺也是因為裏麵一個僧人就是前些年從壺口一路化緣入玉京,聽了他的見聞,沈謙覺得此事並非想象中那麽困難。

弘德自冊封為太子起就勵誌成為明君,但畢竟年少稱帝,自然也會有倦怠之時。

可沈謙一直緊追其後鞭策督促,有大臣如此倒是讓他也不好意思說出累的話來。

二人議完了事,弘德看著沈謙眼下淡淡烏青關懷道:“沈卿這陣子著實辛苦了。”

沈謙眉頭一挑,果然聽到弘德的下文:“長寧有喜歡的男兒,朕準備說服了太後就給她賜婚。沈卿今後也不必再為她做擋箭牌了,若是卿……”

“皇上,臣未有娶妻打算。”沈謙答道。

紙包不住火,王氏先前找的瘦馬在恩客麵前喝醉了酒,歡好時調笑之話隱隱傳了出來,弘德這才聽了些關於沈謙不喜女色的風言風語。

沈家人丁不旺,若是沈謙這脈因政事折了,但是他這個做皇帝不對了,更何況他總覺得沈謙近幾個月總愛摩挲虎口,不知何事讓他心亂緊張。

弘德苦口婆心道:“若懷兄,身為男兒妻還是要娶的。”

若懷便是沈謙的字,二人在江南時他就這樣稱呼沈謙,後來成了皇帝就不好再叫了。

沈謙忙起身道:“皇上折煞臣了。”

見弘德的臉色依舊帶著一分探詢和關懷,沈謙又添了句:“若時機到了,臣必定成婚。”

往日提到此他都是嚴詞拒絕,今日的話卻軟了許多,看來的確有心上人了,弘德眼裏閃過笑,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