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珠彤說到死,朱語清和林夜辰臉色皆是微微一變。朱語清急道:“珠彤,無論如何你是萬萬不能死的。”

“你死了,你臉上的疤痕不也就白白犧牲了嗎?你千辛萬苦不都是為了郭萬言嗎?怎麽可以隨便死去?”林夜辰眉頭微鎖,淡淡說道。

珠彤忽然大哭起來,許是柳月樓這些日子太過壓抑,一時間麵對兩個陌生之人的關切,她心中的感傷宛若山洪爆發,她埋頭哭泣道:“感情之事,講究兩廂情願,他若始亂終棄,我也怨不得他。眼下,我隻想尊重他的選擇,還請兩位答應我方才的請求,去問問他的意思。”

朱語清無奈感歎道:“他們都在想辦法贖你回去,郭公子自然還是對你癡心相付的。”

珠彤抬起頭來,淚眼迷離,撫摸著臉上的傷痕,心中無盡苦楚,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姑娘,他不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是回去跟他說明一切,我這個樣子他還敢不敢要。”珠彤矛盾不已,她自然是多麽希望郭萬言始終愛她疼她,隻是而今這幅摸樣她卻有些擔憂起來。

“麵相如何,始終是女子最關心的吧。隻不過單是因為麵相而產生的愛情,那又有多大的意義?若隻是關心這些表象,人終究還是要老的,到得人老珠黃的時候,那又該怎麽辦?”林夜辰輕輕歎道。

珠彤和朱語清聽了林夜辰的話語,一時變得沉默,半晌,珠彤帶著哭腔說道:“公子,你是這麽想,但萬言不一定這麽想,還望你們代我去詢問他的意思,明日正午我在此等候答複。”

朱語清和林夜辰兩兩相望,見珠彤心意已決,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當下也不再勸誡,隻好雙雙道別,走出柳月樓的柴房,往荊州城郊外行去。

人走樓空,柴房轉瞬間變得寂寥又冷漠起來,冰冷的柴房裏,隻有燭火偶爾傳來幾絲溫暖。珠彤怔怔的看著窗外,喃喃道:“萬言,若是你的想法和方才那位公子的一樣,那該多好。”

街上漸漸傳來幾絲雞鳴,此刻已是黎明時分,東邊的天空灰蒙蒙的,太陽升起之前,一切的一切依然這麽寧靜祥和。

冷清的大街之上,林夜辰與朱語清並肩而行,朱語清低頭攥著衣角,腦海中一直浮現出珠彤的樣子,曾經的花容月貌,而今卻變得這般摸樣,倒真是芳華隻在刹那之間,刹那芳華。

二人行到荊州城郊外,之前乞丐婆婆和郭萬言所居之處,走到木屋的柵欄麵前,兩人竟是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看著木屋的大門發怔。珠彤的事情,他們都在心中掙紮要如何告知郭萬言,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麵相問題而對珠彤始亂終棄。

兩人靜靜的站在柵欄之外,天色也愈變愈亮,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但也在轉瞬之間又鑽入雲層之中,見天色大亮,朱語清和林夜辰向木屋的大門又靠近了幾步。在此同時,木屋的房門也慢慢打開,走出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嫗,定睛一看,正是那乞丐婆婆。

見林夜辰和朱語清二人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麵前,老嫗臉上有些驚喜,她許是有些激動,不由得咳嗽了幾聲,接著說道:“丫頭,小夥子,你們回來了?”林夜辰和朱語清連連點頭,老嫗見狀便請朱語清和林夜辰走進屋中,讓他們在椅子上坐下。

接著轉身行至另一間屋中,不到片刻便端來兩碗茶水遞給朱語清和林夜辰,慈祥的說道:“我家也隻有茶水了,你們趁熱喝了吧。”

“多謝了。”朱語清和林夜辰異口同聲。

二人喝了茶水,朱語清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她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有些擔憂的說道:“婆婆,你家郭萬言可在家?”

老嫗一聽“郭萬言”三字,臉色微微一變,繼而憂愁、焦慮、愧疚的神色一一在皺紋滿布的臉上浮現。她輕輕點頭,朝裏屋一喊:“萬言,出來一下。”

“一大清早瞎嚷嚷什麽?”屋中的郭萬言又是一陣痛罵,接著便衣衫整齊的走了出來,見朱語清和林夜辰二人坐在老嫗身旁,他低下頭去,不再多語。

朱語清見郭萬言對待老嫗的態度惡劣,當下心中壓抑著怒火,她細細磨牙道:“郭公子,珠彤姑娘要我帶話兒給你,你可想聽?”

老嫗和郭萬言的身子皆是微微一震,尤其是郭萬言,他方才的一臉怒色立馬轉換為溫柔神色,雙眼之中還帶著希望,他迫切的說道:“還請姑娘告知我一下,珠彤她…...她現下怎麽樣了?”

見郭萬言的態度突然轉變為友好之色,朱語清心中一喜,心道:“看來這郭萬言心中還是掛念著珠彤的,不然一聽到珠彤的消息他也不會這麽興奮了。”但又念及到珠彤臉上的傷疤,她又擔憂起來。

郭萬言急切想知道珠彤的消息,見朱語清變得遲疑起來,當下心中早已是千急萬急,連忙說道:“姑娘,還望告訴我珠彤而今的情況如何。”他竟然在朱語清身前跪下,朱語清大驚,連林夜辰的臉色也稍有一變。這個叫郭萬言的男子,對自己的親生奶奶這般的無情,但是對著珠彤卻是這麽的關愛。

朱語清連忙將郭萬言扶起,她轉頭看著一旁雙眼泛淚的老嫗,又對郭萬言說道:“郭公子,休怪我旁人多管閑事,你不可以這麽對你的奶奶,你若答應之後不再對她發脾氣,我就告訴你珠彤的事情。”

“佳兒……”林夜辰不由得喚道,隻不過他還是讚成朱語清的做法,而後也不再說什麽。

郭萬言神色愧疚,他低下頭去,輕輕一歎:“我隻恨她不讚許我和珠彤的事,一想到珠彤落入青樓,我就心裏恨,恨啊。”

一旁的老嫗淚水潸然而下,話音悲戚的說道:“丫頭,你也別難為他了,我一把老骨頭了,活不了多久,也不奢求他原諒,你還是先告訴他珠彤的事情吧。”

朱語清柳眉一蹙,盯著郭萬言道:“郭萬言,你而今不是什麽富家公子,之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性得改改了,以後的生活得靠你自己一個人去支撐,一個大男人怎麽可以如此懦弱?難道還要靠年邁的奶奶去上街乞討幫你籌集珠彤的贖金?你難道一點愧疚感都沒有麽?你現在的這個樣子,珠彤她還會喜歡你麽?她會麽?”朱語清厲聲嗬斥,令郭萬言羞愧得麵紅耳赤。連林夜辰都不由自主的點頭,心中也默默讚許朱語清的一番話語。

老嫗聽得朱語清的話,眼中的淚水又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她不停的擦拭淚水,郭萬言竟又雙膝跪倒在地,抱頭大哭起來。

朱語清此時胸口起伏,細細的喘著氣,隻聽一旁的林夜辰說道:“哭出來了,要好一些,或許他們之間的心結也因為你的話慢慢解開了。”朱語清別過頭去,迎上了林夜辰支持的目光,一時間心中又暖和不少,適才大發的怒氣之火也慢慢降了下去。

許久之後,隻見郭萬言跪著將身子挪到老嫗身前,接著便向他磕了三個響頭,“奶奶…...我錯了。”短短的一句話,卻又讓老嫗放聲大哭,看來郭萬言心中也慢慢原諒他的奶奶了。朱語清看在眼裏,不禁覺得快慰不少,當下說道:“郭萬言,珠彤要我對你說,今天正午她在柳月樓等你。”

郭萬言連忙抬去頭來,歡喜不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之前我去過好多次,她都不肯見我,而今她終於肯見我了。”

朱語清又變得為難起來,咬著雙唇,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不管珠彤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會愛她的,是也不是?”

郭萬言麵不改色,連連頷首道:“是,我對她的心意不會變。”

朱語清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但還是試探說道:“我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可不要接受不了。”郭萬言聽朱語清這麽一說,內心也開始擔憂起來,當下回道:“珠彤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一旁的老嫗的身子也發抖起來,想來她和郭萬言一樣,心中也是十分焦急。林夜辰見老嫗身子發抖,便伸出手去握著老嫗的手小聲說道:“老人家,你不必擔心,沒有什麽大事。”老嫗得到林夜辰的安慰,焦慮的神色也得到了緩和。

朱語清眉頭緊鎖,頗有為難的說道:“珠彤她……她的臉毀了。”

此語一出,郭萬言臉色立即變得煞白不已,老嫗隻覺得頭腦嗡嗡作響,什麽也聽不見了。

郭萬言雙唇顫抖,道:“是不是那個柳月樓老鴇下的手?是不是?”他咬牙切齒,不停嘶吼。

朱語清搖了搖頭,說道:“是珠彤自己劃的,臉上的兩條疤痕都是她自己劃的。”

郭萬言又是一怔,啞著嗓子說道:“為何如此?珠彤,你這是為何啊?”

“都是為了你啊!”朱語清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