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之聲越來越大,天空一片陰沉,沒有一粒星光。隨風搖擺的燈籠,燭火眼看就會熄滅。

院子裏的一切似乎已然靜止,形成定格。這個時候,除了能聽見風聲之外,還能清晰的聽到衣袂飄**的響動。

隻聽一陣長刀出鞘之聲,方才持續不長的寧靜立馬被打破。十幾個矯健男子揮舞手中的長刀,但也不敢上前一步,有些虎視耽耽的看著人群中心的青衣男子。

風在呼嘯,發出慘淡的嗚咽,那青衣男子雙臂緊了緊,抱著懷中被他外衫包裹的女子,那女子看起來就像受了驚嚇的小貓,她蜷縮在男子懷中,麵對眼前圍著他們的十幾個男子,卻沒有一絲表情,反而眼神帶著些許寒光和憎恨。

“上!替公子報仇!”那群有些顧忌的男人們終於敢開口說話了,話音一落,他們也像被加油鼓勁一般,蜂湧而上。

來勢洶湧,長刀揮向人群中緊握白色玉笛的男子,無盡的殺意穿透著整個空氣,他卻依然神色淡然,沒有一絲恐懼和退讓。似乎這一切在他眼中早已不算什麽了,林夜辰從容的看著眼前的來人。

眾人幾聲大喝,舉著長刀,刀尖對準了林夜辰的胸口,狠狠的往他逼近。眼看刀尖正要觸碰到林夜辰的胸口,他輕身一躍,十幾把刀尖刺了個空,猝不及防的觸碰在了一處,發出“哧啦哧啦”的金屬交接之聲。

林夜辰在空中一個翻騰,一手抱著朱語清,另一隻手握著孤鳴玉笛飛快的往地麵的十幾個男子揮去。一瞬間,便有幾個男子被林夜辰當頭一棒,玉笛重重的敲擊著他們的額頭,當下便聽見幾個人的狼嚎之聲。

林夜辰再次飄落在地上,兩眼冷冷的看著這十幾個人,卻在這時,一個勁裝男子一聲大吼,扛著長刀衝向林夜辰,意欲能給林夜辰一刀,誰料他未及離林夜辰三尺之內,便被一股強勁的氣浪震了回來,那勁裝男子往後翻飛,重重的摔在地上,當下吐血不止。

剩下的十幾個男子看見這般景況,頓時亂了陣腳,他們麵麵相覷,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畏畏縮縮的作甚?還不快上!”一個粗野的聲音響了起來,但也未見眾人行動,林夜辰也隻是麵無表情的等待著他們的再次襲擊。

“上啊!”人群中又是傳來一聲大吼。

不到片刻,眾人也不再猶豫,他們皆揮刀急衝衝的再次逼向林夜辰,林夜辰冷目看著眾人,一時間忽然想到之前嚴書章對朱語清的種種行為,心中的怒火不由得高漲起來,他不願傷及無辜,但看著麵前的這些人還這般為嚴書章那偽君子賣命,滿腔的憤怒再也無法壓製。

方才還沉浸在寧靜中的院子,突然陷入一場廝殺之中,隻聽兵刃交接聲響不斷傳來,還夾雜著傷口撕裂的刺耳聲音。

半晌,十幾個男子應聲倒地,一動不動,麵目猙獰,身上鮮血淋漓不盡。

冷風陣陣,宛如利刀劃破人的臉頰,被風拂過的臉上,都感到生生的刺痛。空氣也在這個時候突然凝結,周遭除了風聲,隻能聽見林夜辰大口大口的喘氣。林夜辰雙腿有些軟,單膝跪在地上,朱語清一聲驚噓,她適才僅僅是安心的任由林夜辰抱著,在林夜辰和那十幾個男子廝殺之時,她卻有些走神,想著適才嚴書章種種的行為,厭惡、憤怒和憎恨將她緊緊包裹,連林夜辰怎麽處理了這十幾個人她都沒有留意。

朱語清抬起頭來,看著麵色有些慘白的林夜辰,微弱的夜色下,一股清涼的**從林夜辰的額間流淌下來,輕輕的滴在了朱語清的身上。朱語清身子大震,沒等她伸手去探查那**究竟是何物,那**便滴在了她的手上,朱語清捏著手指,感受到了**的粘稠,宛如血液。

“你…..你受傷了!”朱語清語氣有些微軟,但顯得格外焦急。

林夜辰卻用衣袖抹了抹,依然冷意十足的神色還未退去,他搖了搖頭,似乎在告訴著朱語清沒事。

林夜辰似乎還未從之前的陰影走出來,雖然嚴書章的目的沒有達到,雖然朱語清沒有失身,雖然嚴書章已經死在了林夜辰的手下,但是他還是難以平複內心的波濤翻湧。

朱語清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身上包著林夜辰的外衫,她又想到了自己衣衫被嚴書章撕扯的那一幕,她還想到了嚴書章的髒手在自己身上遊走,無盡的悔意和厭惡又湧上心頭,或許,此時的林夜辰想得和她的差不了多少。

朱語清眼神變得黯然起來,林夜辰的呼吸變得很重,他猛地站起身,抱著朱語清朝前院大門走去,一路上,冷風呼呼,耳畔邊充斥著慘淡的呼嘯,二人一路無話,各懷心事。

到得大門,林夜辰轉過身去,望著這棟別院,就是這個別院,帶來的事情或許他一生也難以忘記了,他兩眼依然紅得滴血,他似乎恨不得一把火將這院子燒了幹淨。可是,燒了又如何,林夜辰心裏長歎,無論再怎麽去報複心中的不停,無論如何去殺人還是放火,他都難以去除朱語清今晚的記憶了吧。

他冷冷的看著這一切,閉上雙眼,轉身便走,懷中的朱語清一時也變得很是失落和痛苦。

林夜辰抱著朱語清,毫無方向的走在揚州的郊外,此時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了,路上再也沒有任何行人,放眼望去,城牆中的瓊樓玉宇都沒有了燈光,或許人們都早已歇息了。

郊外一條清澈的溪水汩汩而流,流淌聲不斷傳來,給這個沉悶的夜晚帶來些許靈動,生動不少。

“我想到那小溪洗除我身上的汙穢。”朱語清生生的說道。

林夜辰身子一震,抱著朱語清的雙手都有些顫抖,他停下腳步,有些茫然的看著朱語清。

卻聽朱語清牙齒磕碰得有些作響,她一字一頓的說道:“那畜生摸過我,必須洗掉。”朱語清強烈要求著。

林夜辰心中又是一陣苦痛,他雙眼紅了起來,這次的紅並不是由於發怒而變的紅,而是因為心痛。

林夜辰跨步前去,走近小溪,抱著朱語清蹲在溪邊,他解下朱語清身上裹著的外衫,輕輕丟在一旁,雪白的兜肚映入眼簾,林夜辰別過頭去,顯得有些笨拙。朱語清一怔,看著林夜辰的舉動,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卻見林夜辰伸手觸到小溪中,淡淡的說了一句,“水有些涼。”

朱語清卻堅定的說道,“再冷我也得洗。”

林夜辰遲疑了一番,抱著朱語清輕輕跳進溪水之中,溫柔的溪水輕輕觸碰著二人的身體,朱語清還在驚訝之中時,林夜辰卻兀自將朱語清擦拭起來。

“都是我,這一切都怪我。”林夜辰話音倏然變得哽咽,他胸口再次起伏不定,壓抑已久的難受和痛楚似乎突然釋放了出來,他一邊輕輕幫朱語清洗著身子,一邊哽咽的說道:“若不是我之前那般讓你離開花月小居,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了。”

朱語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怔怔的看著林夜辰,他發紅的雙眼變得濕潤起來,雖然她身上漸漸適應了溪水的溫度,但卻感到有一水滴悄無聲息的打在自己的臉上,那溫度,很冰涼。

那是淚水麽?

朱語清有些慌了,但是她卻沒有勇氣去和眼前的這個男子說話,林夜辰抱著朱語清,動作輕柔的用清水抹掉了朱語清嘴唇上沾著的鮮血。朱語清遲遲不說話,林夜辰內心的愧疚和懊悔自然而然變得更加深重了,他一臉痛楚,不再似之前在院子裏殺人不眨眼的冷漠。

朱語清心中大痛,她也在憤恨,她也在愧疚,若不是自己受了嚴書章的激將法,她又怎麽會誤入他的別院?

二人都在將事情的因果往自己身上攬,沉悶的心懷久久不能得到釋放。

不知何時,林夜辰已經再次將朱語清用外衫包裹好了,他抱著她,不肯放手。似乎他再次放手的話,朱語清會再次受到什麽不測一般。

朱語清輕輕的在林夜辰的懷裏掙紮一番,林夜辰卻是死死不肯放手,“讓我踩在地上一會兒吧。”

林夜辰依然不放,朱語清柳眉一蹙,她感到林夜辰並沒有鬆手之意,反而將自己死死抱著。

“若你再發生什麽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林夜辰長歎一聲。

朱語清看著林夜辰一臉的自責,她適才反抗的心一時便陷了下去,身子一時軟軟的靠在林夜辰懷中,她深深吸了一氣,說道:“這怪不得你,這些都是我自找的。”

林夜辰見朱語清終於開口,眉宇間露出一絲驚喜,但還是改不了他一臉的惆然,夜色下,他陷入在不盡的陰影之中。

之前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隻要一閉上雙眼,都會浮現在朱語清和林夜辰的腦海中,就好像一個陰魂不散的惡魔,毫不留情的一直纏著他們二人,似乎不把他們在痛苦中折磨死便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