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與張學良作為地方實力派,為了維護各自的利益,在北洋政府時期雙方曾有過合作,1924年的直奉戰爭中,閻錫山就支持奉張,出兵石家莊,截斷京漢鐵路交通,阻擋直係援軍北上。而在北伐戰爭中,雙方又相互對立,兵戎相見,打得不可開交。中原大戰開戰前曾向閻錫山表示中立的張學良,後來卻發出“巧電”,出兵山海關,抄了閻馮聯軍的後路,十多年來,雙方恩恩怨怨,又打又和。但是,從1935年開始,雙方關係卻日益融洽,在1936年前後,越走越近,並且在停止內戰,共同抗日這個極其重要而又相當敏感的政治問題上,達成了共識。

閻張二人的關係能走到這一步,究其原因,主要是,一方麵,他倆都為民族危機的加劇而憂慮,不甘心國家民族就這樣淪喪下去,迫切要求抗日救亡;另一方麵,就是他倆的處境都不甚妙,其命運有著相同之處。張學良的東北軍撤進關內後,即被蔣介石調到陝西,與楊虎城的西北軍對陝北的紅軍進行“圍剿”,可是,與紅軍的作戰卻屢屢失敗,損兵折將,東北軍先後損失了兩個師,對此,蔣介石不僅不予補充,反而取消了這兩個師的番號。閻錫山的晉綏軍5個旅,1935年也被蔣介石調到陝北“剿共”,結果也被紅軍打得狼狽不堪。1936年春紅軍東征後,蔣介石派赴晉省增援的十幾萬中央部隊不僅賴著不走,卻又要閻錫山再派15個團去陝北“剿共”,這事雖然被閻錫山勉強地應付了過去,但並不能說明問題已經解決。蔣介石這樣一直命令他們“剿共”,已經使他們看到了蔣的險惡用心,即利用“剿共”來消耗他們的實力,如此下去,後果定然不堪設想。這樣共同的處境,難免使他們同病相憐,也促使他們不得不共謀出路。與此相關,他們也深深感到,再繼續“剿共”,隻能是兩敗俱傷,國力大損,不但會給日本加緊侵略以可乘之機,而且將來一旦中日戰爭爆發,中隊將難以有效禦敵,隻有停止內戰,共同抗日,才能保存自己,也才能保全國家。正是在這種不利處境的逼迫下,在挽救民族危亡強烈願望的驅使下,閻錫山與張學良漸漸地走到了一起。

這裏值得一提的是,在閻張“修好”的過程中,是張學良采取了主動的態度,首先邁出了第一步。1935年10月7日,張學良就任“西北剿總”副司令5天之後,即親自駕機飛抵太原,與閻錫山晤談。從此之後,至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爆發的一年多時間裏,張學良先後五次親飛太原,麵見閻錫山。其中,張學良於1936年1月8日和5月27日與閻會晤時還偕同著楊虎城。

雖然張學良、楊虎城與閻錫山三人都清楚他們之間所要晤談的基本問題是什麽,可謂心照不宣,但是,作為政治家的他們,也都知道晤談如此重大問題所要承擔的風險,況且過去他們之間又沒什麽私誼和深交,因此,不得不小心翼翼,謹慎從事。起先的晤談,可以說是帶有試探性的,看對方的態度如何,當了解到對方的真實意向後,才由虛而實,由淺而深,切入正題。張學良第一次飛抵太原,即以“商陝北剿匪事”為由,第二次也就是他偕楊虎城來太原時,仍是與閻錫山“會談剿匪事”(《閻錫山年譜》(五),第1857、1896頁)。張學良身為“西北剿總”的副司令,而閻錫山這時也正為防止紅軍入晉加緊籌劃,自然以“剿匪”事為由,是名正言順的了。

如果說這兩次晤談,沒有什麽實質性進展的話,那麽,1936年春紅軍東征期間方麵所做的努力,以及紅軍東征後,閻錫山所麵臨的各種矛盾,則像催化劑一樣,加速了他們間會談的進展。1936年2月,紅軍東征前夕,中央北方局派人到西安與楊虎城秘密會見,就雙方停戰、準備聯合抗日、互派代表,在楊處建立電台和交通站等具體問題達成了協議。4月9日,周恩來作為全權代表與張學良在膚施(今延安)舉行會談,對於聯合抗日的許多重大問題達成了一致意見。統一戰線政策在張、楊身上的成功實施,對於爭取閻錫山等地方實力派,創造了有利條件。張學良與聯合後,為了擴大西北的抗日同盟,遂以與閻錫山會商“剿共”事宜為名,實則是試探閻錫山對聯共抗日的態度,於4月29日再次駕機抵並。此時,仍在山西東征的紅軍,雖然從大局出發,正準備返師陝北,但其在過去的轉戰中已給了閻軍以沉重打擊,閻錫山麵對這一新的威脅,不得不開始考慮其對共政策的調整問題。由於紅軍東征尚未結束,而中央的十幾萬大軍又開進山西,閻錫山不得不行事謹慎,因此這次會晤,仍無進展。可是,紅軍東征結束後,麵對蔣、日和的壓力,“在三顆雞蛋上跳舞”的閻錫山,就不得不作出選擇了。5月27日,張學良楊虎城再次飛並,進一步與閻交換意見。6月,楊虎城還派其秘書蒲子政到太原,向閻提出聯合起來逼蔣抗日的問題。閻對楊所提問題雖然未從正麵回答,但從其6月6日的日記中所雲:“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是道理,亦是利害,不此之能己不若常人豈肯更甚焉”(《閻錫山日記》1936年6月6日),及其對蒲子政所說的“虎城主張聯合抗日,我們讚成,不過具體做法還須從長計議”(申伯純:《西安事變紀實》人民出版社1979年11月版,第79頁)這些內容上來看,他對於停止內戰、共同抗日還是基本讚成的。

此後,張學良與閻錫山反複聯絡交換意見,張學良的秘書李金州,以“私人”身份幾次往返於晉陝之間。張學良第四次到太原之後不久,他便受張委派赴並,“相機閻錫山晤談”。到太原後,他先行拜訪了山西省主席趙戴文(1936年5月27日徐永昌赴南京任職,趙繼任山西省主席),趙稱:“閻主任時以剿匪非計為念,理由為對內則將來無對外也”,繼而在趙陪同下與閻錫山麵談。閻在談話中,除表示了上述的看法外,還囑轉張學良:“有機會與張氏聯合向委座進言”。當張學良得知這一切後,“頗有喜色”(李金洲:《西安事變親曆記》台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72年7月版,第12—16頁),並於10月初再派李金洲與戢翼翹,攜其親筆信到太原見閻。張在信中說:“尊意並手教拜聆之下,不勝雀躍,國事急矣,有我公一呼,抗敵之事必皆追隨而起,可促成政府抗敵決心。事可為矣,國有濟也,豈限於華北秦晉乎”!(《閻錫山日記》1936年10月9日)。其時,日偽正準備進犯綏遠,綏遠戰事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張學良同時允諾援助綏戰。對此,閻錫山在給張學良的複信中稱:“敵對綏遠,勢在必取,得兄慨允協助,弟膽壯多矣。抗戰而勝,國家之幸,抗戰而敗,我輩亦可了矣”(《閻錫山日記》1936年10月15日)。

從紅軍東征後,閻錫山與張學良、楊虎城之間的這些交往中,可以看出,閻錫山在將其政策由“剿共”轉而為“聯共”,並且提出“守土抗戰”、“犧牲救國”主張的同時,對蔣介石的態度也發生了明顯變化,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對蔣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還隻是表示不滿的話,那麽,通過的來信,以及張學良、楊虎城的多次接觸,已經有了與張學良一道向蔣“進言”的要求了,也就是說,他已經在停止內戰,共同抗日的問題上與張學良站在了同一立場上,支持張的向蔣“進言”行為的。正因為如此,所以,10月31日,閻錫山才能與張學良一起向蔣介石進諫。

10月31日是蔣介石的五十壽辰,這時的蔣介石雖然對閻錫山堅持的綏遠抗戰予以了密切關注,並調派湯恩伯、門炳嶽等部入綏作戰,但是,他卻仍然堅持其“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為此,他先到西安,督飭張學良、楊虎城繼續“剿共”。接著以“避壽”為名,轉飛洛陽,但仍“避”之不及,眾多軍政要員風相繼前來,向蔣祝壽。閻錫山也不例外,借赴洛陽給蔣祝壽之機,偕徐永昌、傅作義於蔣氏壽辰前一日乘包機先赴西安,對張、楊的多次太原之行進行回訪,同時進一步交換意見,當晚同乘專列沿隴海路東行洛陽。當蔣之祝壽典禮完畢後,閻錫山履行對張之諾言,聯袂晉見蔣介石,並就停戰抗日問題向蔣進諫。但仍一心要“剿共”的蔣介石根本不聽他們的諫言,反而厲聲斥責:“你們隻答複我一句話,是我該服從你們呢?還是你們該服從我?”進諫碰壁後,閻、張均感到遺憾。在此情況下,他們之間單獨進行了一次長談。閻錫山最後對張學良說:“漢卿呀,看委員長態度,咱們不能再說話了,隻有咱們自己以後看機會慢慢做吧”(李金洲:《西安事變親曆記》台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72年版,第23—25頁)。這次進諫雖然沒有結果,但張學良並未就此罷休,仍繼續向蔣進諫,直至12月12日在西安進行兵諫,扣押了蔣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