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意明著告訴她,關於他的家世背景。

那麽,她不如旁敲側擊一下,看行不行。

半晌,才聽那邊,響起聲音:

“是嗎。”

“嗯。……你娘是在你很小時就離開你了麽?”她繼續試探。

那邊沉默了下來。

直到她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已經裝睡了,才聽見他再次開了口:

“嗯。”

“是…去世了?”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男人似乎有些無奈於她的好奇心,但似乎也並不介意分享,須臾,終於說:

“不是。她走了。”

溫瑤一詫,纖臂托起腦袋一側,撐起身子:

“什麽叫走了?……是跟我娘一樣,跑了?”

哇,大晉朝的女子都這麽野麽?

都成親有孩子了,說跑就跑?

她還以為自己的娘親梅氏已經算比較猛了,沒料到他的娘也一樣嗎?

他卻頓了頓,道:“不是。她不是跑了。”

“那是……”

空氣靜寂了俄頃,他的聲音才冷冷飄出:

“她被我爹送給別人了。”

每個字,都似乎並無任何波瀾起伏,也沒什麽情緒。

卻又好像凝了冰,能活活讓人每條血管凍結。

溫瑤頓時刷的坐起來:“什麽?”

既然都已經說了,他也沒有再隱瞞的意思了,緩道:

“我娘從年輕起,就生得美貌,且才識過人,普通男子遠不可及,尚在閨中,就被人斷定命相貴不可言,日後不管誰娶了她,都是這世間最有福氣的男人。後來,她嫁給了我爹。但我爹卻並不珍惜她,又有了其他女人,最後,還將她送給了別的男人。”

停頓了須臾,語氣裏添了幾分緬懷:

“我永遠記得她離開我的那天,下著蒙蒙細雨。她撐著一把竹傘,獨自走出家門……那時,我才跟四郎差不多大。”

溫瑤的心仿佛被一隻手抓住,扭了一下,發緊,又有些心疼。

“…我哭著鬧著,想讓她留下來,或者帶我走,她卻隻默默地流著淚,將我緊緊抱在懷裏,告訴我,她無法帶我去她要去的地方,讓我安心待在家裏,乖乖當我父親的兒子。”

“從那之後,我便知道,這世間不如意的事太多,生之為人,如浮萍漂水,隨風流竄,半點不由人。若想在這世間好好存活,別的都是虛假的,隻有靠自己,才是真的。”

說到這裏,稍停,目光似飄到她這邊:

“除此之外,我娘的事,也讓我下定了決心,我若一旦有了妻房,絕不會如我父親那樣。無論是真成親,還是假成親,一世,隻有一次。再無下回。那個與我拜堂的人,我亦會傾世守護。絕不辜負。”

溫瑤心中一動。

這男人,不禁告訴了自己關於他娘的故事,這是還在暗示,讓她別對他猜疑,總之他不會欺騙自己辜負自己?

可她身在異世,除了自己,真的還能相信別人嗎?

尤其是他這樣一個身世可疑,背景神秘的男人…

他現在這番話,是真心,還是隻是為了打消她的懷疑,讓她安心,他也好繼續在自己身邊,辦想辦的事?

想到這裏,她隻靜靜躺睡下去:“嗯。不早了。睡吧。”

可能是昨天在山上折騰一天,又說了半天的話,還真的累了。

沒一會兒,就發出輕勻的呼吸聲。

夜色,一點點加深。

而那邊**的男人,則一直沒闔眼,聽見她的聲音睡熟了,才慢慢起身,離開屋。

走出溫家院子,他便拿出木哨,發出指令。

等走到村尾無人的小林子時,沈墨川已經在彼處等他了,上前拱手恭敬:

“五爺,有什麽吩咐嗎?”

“去查查苜蓿鎮上的方圓銀號,玉牌有可能在裏麵。”元謹雙手背在腰後,吩咐。

七鳳山上,那小女人快要跌落懸崖時,對他說了,她重要的東西都存放在那兒。

所以,那玉牌,可能也在方圓銀號。

沈墨川見主人有了進展,臉色一鬆:“是!”又不自禁添了幾分欣悅:

“這下好了,找到玉牌,爺和小爺也能早點離開回京了。”

爺身份尊貴,為了那玉牌,在盤山村蝸居了這麽久,本就委屈了。

元謹聽了這話,卻並無半點喜悅,隻冷冷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沈墨川被五爺這一記刀子眼弄得一個激靈,支起身子。

自己是說錯什麽話了嗎?

沒有吧……

……

第二天,溫瑤去了濟世堂。

這些日子是藥鋪淡季,客人比較少。

教阿寶調配了會兒藥,便也沒別的事了。

正這時,內堂的簾子掀開,姚清瀚走進來:“二娘,有人找你。”

“誰?”溫瑤擦把手,起身問。

“喬家的大管家。”姚清瀚有些擔心,“喬家又找你幹什麽,不會又是老太太要你去看病吧?”

雖說二娘幫喬老太太看病後,名氣又響亮了些,鎮子上、甚至縣裏都有不少女眷最近都會來濟世堂,想請二娘上門去看病,但從私心上來說,他並不想二娘再去喬家,畢竟那兒是她曾經當過妾的地方……

東家看著自己的小嬌妻,常去曾經為妾的喬家不會看著不太舒坦麽?

溫瑤卻臉色一動,瞳仁舒展,大概能猜到了管家的來意,隻道:“沒事,我去看看。”

藥鋪外,喬家大管家見溫瑤出來,臉色有些複雜地做了個揖:“溫大夫。”

溫瑤故意挑唇,隻當什麽都不知道:“喲,這不是大管家麽,怎的又來找我,不是老太太又不舒服吧?”

管家心想,難道你還不知道是什麽事麽,這小娘子,離了喬家當真越來越狡詐了,隻歎口氣:

“這一次不是老太太不舒服,是老爺。這樣吧,我家老爺就在隔壁街上的別院,溫大夫不如去瞧瞧吧。”

喬家,別院。

溫瑤在管家的引領下,進了前廳。

隻見喬震海正坐在廳內,臉上包著幾層紗巾,一看見溫瑤進來,便狠狠瞪來一眼,卻又按捺下來,不好發作,隻將手一揮,示意管家先退下。

管家關上門,出去,溫瑤便先施了個禮:“喬老爺不知道是哪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