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往回走的途中再次路過了烤紅薯的攤位,一股蜜薯特有的甜鑽進貓鼻子,又將饞蟲引了出來。

可肚子要留給晚膳的,尺玉咬著唇猶豫了片刻,最終克製住了自己,快步奔過攤位。

隻是走出十餘米,腳步忽而停了下來,低垂著的眉眼似是想什麽入了神,再回眸多了一份複雜的堅定。

他行至紅薯攤位前,與攤主講道:“再給我一個烤紅薯吧,幫我挑一個甜的,包好。”

“公子吃好了是吧?不是我吹,我家這紅薯比姑娘的酒窩都甜。”

攤主對異域打扮的尺玉印象深刻,笑嗬嗬地在爐中尋了個同樣冒著蜜的紅薯,握在手中捏了捏,確認是烤透香軟的,便用黃麻紙包了起來。

尺玉嘴裏說著謝謝,將碎銀遞給攤主,接過包好的烤紅薯繼而塞進懷中。

攤主見尺玉轉手就把滾燙的紅薯收入懷裏,連忙阻止道:“公子不可,僅隔一層裏衣會燙傷的。”

“無妨,我不怎麽怕燙。”尺玉朝攤主點了點頭,兀自扯了扯嘴角,轉身朝布莊走去。

紅薯熱著吃會香甜些,既然決定送人,怎可送涼透的半生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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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解決完布莊那一攤子事,便像望夫石般在門口等尺玉了,幸好沒杵上兩分鍾,遠遠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藍白之色。

他行步如飛地迎了上去,接過尺玉手中的兩本戰利品,將被風吹紅的小手握在了掌心,“小午怎未坐馬車出行?春夜天寒,再吹著涼了。”

“你那夜僅著單衣都未曾著涼,我堂堂千年貓妖哪至於如此嬌弱?”尺玉說著從懷裏掏出仍舊燙手的烤紅薯,塞給吃他豆腐的大手,“別說我出門什麽都沒給你買,甜著呢,吃吧。”

“小午這是惦記我了?”式粼隔著黃麻紙嗅了嗅飄香的蜜薯,但欣喜僅僅持續了不一會兒,他很快感受到了紅薯的熱度,目光下意識瞟向尺玉的胸/口,關切道,“可有燙到?”

“沒有,我皮厚著呢。”尺玉打著哈哈與式粼穿過成衣館進入內院,“晚膳準備了什麽?我肚子都餓了。”

“路上吃了烤紅薯還餓?”式粼抬手用指關節抹了抹尺玉嘴角遺落的橙黃,“晚膳給你烤了兩隻乳鴿,另外我讓阿泰去鋪子買了點風幹兔肉,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兔肉我愛吃的!”尺玉聞言雙目放光,“在妖嶺野兔可是稀罕物呢,不止我們貓族喜歡,狼族、狐族、鷹族都盯著野兔呢,不是時常能碰到的。”

“小午小點聲,別讓下人聽去了。”式粼提醒一興奮就大嗓門的尺玉。

尺玉嘴巴攏成一個圈,小聲應了聲哦,繼續道:“不得不說城裏貓貓的生活真是滋潤啊,有專門養殖肉兔子的大戶,還有將兔肉風幹的工藝,隻要有銀子,隨時都能吃到嘴……”

“我的小午不也是城裏貓貓嗎?”式粼斜覷著尺玉叭叭的小嘴,腦中盡是吮/咬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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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興興地用過晚膳後,尺玉懶洋洋地趴在貴妃榻上翻起了《簷下燕》,大白尾巴隨著看話本的心情,時而安靜,時而晃來晃去的。

賣話本的攤主說這本書適合他,他雖然拿不準到底哪裏適合,總之看得十分專注,認真到每一個字都用指腹掃過。

隻不過他仍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會因錯送荷包的驚鴻一瞥,而對那人的容貌揮之不去,是很英俊嗎?驚為天人那種?

他抬手撓了撓耳朵,拚命將自己帶入其中,絞盡腦汁地思考自己是否有過揮之不去的感覺,和書中所寫如枯葉蜷縮般的心緒。

“小午,你轉過來我看看。”

式粼手裏拿著清熱生肌的藥膏,坐在貴妃榻邊緣,戳了下認真看書的尺玉的腰眼。

沉浸在話本之中的尺玉,被式粼猝不及防地戳了一激靈,話本直接掀翻在了地上。

他回頭看向式粼,正要發飆以表示被打擾後的不滿,隻見式粼打開藥膏的小瓷罐兒,用指腹挑了些乳白色的膏體出來,淡淡的苦味是白蘞的味道。

“哥哥看看,我的小午燙到沒。”式粼放下盛著藥膏的小瓷罐兒,又往尺玉麵前湊了湊。

衣領扯至肩下,一片紅色胎記般的燙傷露了出來,式粼心疼地歎了口氣,嘴裏念叨著“好在沒有起泡”,然後用蘸了藥膏的指腹,打著圈緩緩將藥塗了上去。

尺玉幾乎出口的“沒燙著”在式粼吹氣過來時,隨著口水一並吞咽了下去。

若是上一秒他還不確定書中所說的“枯葉蜷縮般的心緒”,此刻他好像是知曉了一些,蜷縮的不僅僅是心緒,還有他怎麽都伸不直的爪子。

式粼的眼睛比吹肉那晚還要溫柔,他不敢盯著看,會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他害怕一頭栽進去屍骨無存。

塗抹完藥膏,式粼收回的注意力無意間落到那一點朱色之上,心弦被接連撥出了顫音,他倉促地扯過裏衣遮擋嚴實,才鬆掉提起的那一口氣。

尺玉還沒有準備好,他萬萬不能操之過急。

“有沒有感覺涼爽些?”式粼逼迫自己正直。

“沒有。”尺玉實話實說。

其實不僅沒涼快些,反倒塗過藥膏的那片皮膚漸漸發燙了起來,這股躁人的感覺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與哐哐跳動的心髒多少有些關係。

隨著心髒不安分的波動,熱意化作火燒雲倏爾蒸上了尺玉淨白的雙頰,在靈動的杏眸下繾綣不散。

溏淉篜裏

式粼的正直霎時碎了一地,他欺身向前碰了下尺玉微啟的雙唇,比晚膳所用的蜜薯更加誘人,而尺玉閃躲的眼睛,幾乎要了他的性命——

他撥著尺玉絨軟的發絲,吻輕輕蹭在了冒著熱氣的小臉上,尺玉持續失神的狀態令他動作愈發大膽,他攬過尺玉後頸,舌尖剛剛穿過水潤的唇瓣,窗欞紙發出噗的一聲捅破的動靜,式粼與尺玉皆是一僵。

正對窗子的尺玉一眼便見到捅窗欞紙的白爪子,他繞開式粼赤足奔了過去,猛然推開窗,但聽滾落的悶響,就知又來了一團肉球。

式粼行至窗邊抬手壓住尺玉豎起的貓耳,此時還有下人出沒,萬一被看見就不好了。

他順著窗子往下望,牆根處一隻尺玉同款白貓正四仰八叉地躺著,那貓見到他一個神貓擺尾,順大敞四開的窗子躍了進來。

尺玉機警地合上窗子,再轉身時,尺夏已化半人形。

他不著痕跡地擋在式粼身前,問道:“你不在妖嶺眯著,來漭城做什麽?”

“你來漭城做什麽,我就來漭城做什麽。”尺夏大搖大擺地坐上尺玉的貴妃榻,蹺起二郎腿擺弄自己耳鬢處的俏皮短辮。

“小午,她是?”式粼雖然喜歡貓,可顯然尺夏性格更為傲慢,欠收拾那種。

尺玉微微別過臉,與身後的式粼解釋說,“她是我阿姐,我不知道她來漭城了。”

“你能知道什麽?”尺夏拎起貴妃榻上的《城嶺間》幹笑道,“就知道看雜書,現在都學著與人族互生情愫了,怎麽,不修仙了?”

“誰說我不修仙了,你手怎麽這麽欠呢。”尺玉紅著臉一把奪過他二兩銀子買的最新話本,拉著貓臉咬牙切齒道,“給我下來,這床是我的。”

尺夏被尺玉推的身子一歪,不滿地嘖了一聲,“坐一下都不行?我可是你親阿姐。”

“親阿姐怎麽了?關係又不近。”尺玉說著又給尺夏一貓拳,“趕緊的,有本事自己出去找飯碗去,來我地盤做什麽,沒出息。”

站在一旁的式粼表情逐漸凝固化,原來尺玉一直將他視作為飯碗啊……

所以尺玉能接受與他親吻,是在舔碗嗎?

“我怎麽沒出息了?”尺夏撲閃著長長地睫毛,梗著脖子用金色的眼睛瞪尺玉,“我初來乍到投奔一下阿弟有什麽問題?再說了,人脈本身也是一種本事!!”

尺玉無語地哈哈了兩聲,“你可別,三百年前在妖嶺是誰因為一隻雞跟我咬得滿嘴毛?趕緊走,否則我式粼哥哥就去請捉妖師了。”

尺玉貓仗人勢地用手背敲了敲式粼胸口,“我式粼哥哥有的是銀子,信不信請他十幾二十個捉妖師把你逮到窺生門喝茶。”

式粼又明白了,他還有錢袋子的功能……

“尺玉啊尺玉,你當我三歲小貓好唬呢?”尺夏翻了個大白眼,“倘若真的招來捉妖師,同為貓妖你能有好果子?保不齊法陣第一個便把你扣下了。”

“法陣扣不下小午,你顧好你自己得了。”

姐弟倆吵架式粼本不該插嘴,不過尺玉既然將他當擋箭牌般推了出去,他悶不吭聲似乎太不仗義了,何況尺玉是他的小貓。

尺夏見麵前的人族男子頗為囂張,挑眼與寒潭般沉寂的眸子對視,“難不成你是神仙?!”

尺玉趕在尺夏湊上前細嗅式粼之前,攥住式粼手腕將人扯到了身後,緊接著發出不友好的哈氣聲,“我警告你尺夏,給我離他遠點——”

“聞一下怎麽了?又不跟你搶男人,有病。”尺夏說完,白嫩的小手點了點桌上的黃麻紙袋,笑嘻嘻說,“是兔?阿姐吃一個唄……”

“滾!!”

尺玉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