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粼與尺玉這一覺生生睡到了正午,兩人醒後皆餓得頭暈眼花。

出了帳篷,門口的木架上擺著的冷吃牛肉映入眼簾,尺玉心想,該是尺夏給他留的。

借著手邊的筷子夾了一塊大的,尺玉先往自己嘴裏塞,邊嚼邊給式粼夾了一筷子。

式粼見狀連忙俯身接過貓貓的愛心投喂,視線很自然地被貓貓忙忙活活的小嘴吸引了去,小嘴被他親得有點腫,水嘟嘟的。

他平生沒怎麽被人照顧過,小時候的環境因素導致他為自己築下防備的城牆,很難與人坦誠相待,更別提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好。

今朝心裏是甜的,因為貓貓。

“傻笑什麽呢你?”尺玉端著盤子大快朵頤的同時,用瓦藍的貓眼睨著嘴角抿笑咀嚼牛肉的式粼,“拉鉤也走神,吃東西也走神,你咋這麽愛走神呢?”

尺玉表情像個憨憨,明明是人形的五官,卻隱隱透著一股貓裏貓氣的勁兒,式粼笑得更甚,扳過尺玉白嫩嫩的手,將夾在筷子之間的肉炫進自己口中。

眼瞅著冷吃牛肉進了式粼的饞嘴,尺玉下意識提了一口氣,眉頭緊下半分。

他剛剛算好的,總共九塊肉,他吃五塊,式粼吃四塊,他也是這麽喂的。

結果式粼把他的肉吃了,那盤子裏的肉他要多吃一塊才行,還得挑大的吃。

式粼哪知道貓貓八百個心眼子,傻嗬嗬地回話,“哥哥沒走神,是在暢想和小午美好的未來,以後小午要多喂喂哥哥,哥哥愛吃軟飯。”

“一共就九塊肉,你還想吃五塊咋的?”尺玉小聲嘟囔,賊尖賊尖的眼睛一眼叨到了最大的一塊肉,占為己有後哼哼說,“拜托你清醒清醒,活在當下好不!”

一盆子冷水不由分說地潑在天靈蓋上,式粼哭笑不得,貓貓的思維實在太直了,毫無情調可言,還摳門……

尺玉不想跟式粼討論肉,容易傷感情,於是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知道你們人族為啥這麽多欲求不滿的苦痛嗎?歸根結底是你們的心太過貪婪!這也要,那也要,咋不上天呢?”

式粼又挨了尺玉一記白眼,探過脖子去接下一塊投喂,肉顯然沒有之前那塊大,至於湊巧與否,他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說沒事兒少惦記別的,無欲則無求,無求則無憂。”尺玉拿出近千歲的派頭,“人生不過百十載,多曬太陽,打理好自己,把肚子喂得飽飽的……”

尺玉叭叭叭一通白話,忽然咂摸出這句說得不對勁,肉該不夠分了,他立馬改口換了套說詞,“那啥,老話說得好,‘要想小兒安,三分饑和寒’,吃太撐影響你們人族長命百歲,七分飽正好。”

式粼聽到這裏恍然大悟,問道:“所以小午的意思是?”

“你還能吃最後一塊。”尺玉說得相當認真,順手挑了一塊個頭不大的肉伸到式粼嘴邊,並貼心解釋,“這塊兒是牛腿上的活肉,小而精!”

式粼啃貓頭的心都有了——

他怎麽養了一隻這麽摳的貓貓,摳得明目張膽,理直氣壯……

尺玉見式粼遲遲不張嘴接著,又道:“你要吃飽了的話我替你吃,不能浪費食物的。”

眼瞅著筷子一個回馬槍拐到了貓嘴,式粼目瞪口呆,活活氣笑了。

“你又在那兒笑啥呢?”

尺玉不以為然地夾起剩下兩塊肉嗖嗖塞嘴,放下盤子,將筷子搭在上麵,鼓著倉鼠似的腮幫子說,“走,咱倆消消食去。”

“……”

式粼屬實是沒什麽食可消的,不過和貓貓散散步的力氣,擠一擠還是有的。

手臂搭在貓貓肩膀,式粼輕揉尺玉鼓溜溜的臉蛋,笑說:“我的小午護食依舊,與初入布莊時一模一樣。”

“誰護食了!”尺玉矢口否認且借口多多,“你別忘了你現在生著病呢,不宜大葷!我阿姐給我留的肉,我是給你嚐嚐味兒,不是讓你吃到飽。而且你們人族腸子長,消化不了那麽多肉的。”

“哦,那是哥哥誤會小午了。”式粼笑得頭倒在尺玉腦瓜頂上,“我的小午吃開心了就好,哥哥少吃兩口不礙事的。”

尺玉一聽,這是沒唬住式粼,歪著脖子特真摯的與式粼對視,半點沒露怯。

“啥呀,你沒聽懂我說的意思。”尺玉站定,“不給你吃太多肉是為了你好,你別辨不出好壞心腸。”

式粼也站定,違心道:“哥哥辨得出,小午都是為了哥哥好,哥哥承小午的情。”

說著雙手架起貓貓的胳肢窩,將貓腚輕放在大石頭上,隨後手撐石頭邊緣,一躍坐至尺玉身邊。

“肚子也吃飽了,曬太陽吧。”

式粼把貓貓攬到懷裏,肚子猝不及防地嘰嘰咕咕叫了一聲。

尺玉登時憋不住樂,靠在式粼肩頭嘿嘿嘿笑得亂顫,賣著乖埋怨式粼,“你沒吃飽咋不跟我說呢?我又不是不舍肉的貓貓。”

這下換式粼笑不停,“是啊,我的小午最大度了。”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哈哈哈了良久,太陽曬得後背暖烘烘的,不遠處燃起的炊煙,勾得式粼腹叫聲此起彼伏。

式粼心想,遊止葉可算開火了,他要被他家的小摳門貓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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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曬了一盞茶多的工夫,離老遠跑過來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式粼以為是狩獵場的下人喊他倆用午膳,瞬間來了精神頭。

尺玉卻說,“你不是騎馬來的嗎?”

式粼被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得一愣,“怎麽突然問這個?”

“那不是阿安嗎?”尺玉抬手指人,他的貓眼最是尖,已經瞧見那人影的麵孔了,“是姓遊的幫忙叫來的?可咱們有馬回城,也用不著馬車啊……”

“是啊,他怎麽還跟來了。”式粼自言自語間,忽地想起昨夜喊牽狗時,守在門外的人是阿泰,所以阿安該是昨夜便不在的。

阿安也很尷尬,夜裏先是跑了趟遊府,敲了好半天的門,得到的消息卻是遲了一步,兩位沙納頡的貴人跟著遊止葉去狩獵場了。

道過謝後,他披星戴月地往狩獵場奔,走了一半的路,馬累了,吃了好半天的草才肯繼續趕路。

他緊趕慢趕到了狩獵場,被狩獵場這邊的下人調笑說主子到了幾個時辰,他這速度也太慢了。

可他也不想啊……

早知道式粼親自來接小仙貓,他老老實實在布莊候著多好。

眼下裏外裏布莊出了兩匹馬,搭了兩個人,式粼身體還沒恢複又勞累了一夜,他也一晚上沒合眼,真可謂是費力不討好。

阿安跑到式粼麵前,咧了咧嘴說,“東家你在啊……”

“是布莊出事了嗎?”式粼迂回地問。

“沒,沒出事。阿安昨夜想替東家分憂,沒想到做了無用功了。”阿安笑得更僵,勉強控製住想撓後腦勺手,主動承認錯誤,“擅自將馬車從布莊牽出,東家從阿安工食銀裏扣吧。”

遊止葉來叫式粼一塊兒用午膳,掃見多了張吃飯的嘴,笑笑說:“喲,夠熱鬧的啊。”

視線從阿安臉上移開,式粼一臉喜色地看向遊止葉,“是午膳好了嗎遊兄?”

“不然呢,我來當電燈泡?”遊止葉的表情相當不可描述。

他都不好意思回憶天剛擦亮那會兒是誰倆躺在地上抱著親,親得忘乎所以,可真沒把他當外人啊……

“太好了,走走走,先去吃一口。”式粼餓極,沒心思揪著遊止葉眸底的不正經,他拉著尺玉跟上遊止葉的腳步,回頭交代阿安:“這邊不用你伺候,你去小帳篷找他們湊一桌吧,順便去歇會兒,天黑再回城。”

式粼的意思是讓阿安跟狩獵場這邊的下人一起用午膳,阿安聽懂了,忙躬身道:“謝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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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的途中,式粼餘光瞥見遊止葉嘴角結了一小塊血痂,便隨口關心了一句,“遊兄你在這嘴角怎麽了?上火了?”

不問還好,一問遊止葉差點沒躥了,他打死也不能承認親尺夏挨了一耳刮子,傳出去壞名聲的好嗎?

“能怎麽?沒怎麽!”

遊止葉語氣硬得很,說完下意識偷瞄尺玉,心裏不免犯嘀咕,說好的同胞姐弟,為何一個隨便親,一個……如此暴躁?

“沒怎麽你這麽激動?”式粼勾起嘴角,眼底有了別的意味。

遊止葉更窘了,他拒絕深入探討這個問題,打岔說:“對了,帳外木架上的冷吃牛肉你吃了沒?夥房學的新菜,我特意給你端去的。”

“肉是你給我留的啊?”式粼問遊止葉時捏了捏尺玉的手臂,他還記得不久前某隻小饞貓以肉是阿姐留的為由,讓他嚐了個味兒。

尺玉機靈著呢,式粼捏他他秒懂。但懂歸懂,認歸認,兩碼事好吧?

他別過頭沒事人似的望風景,順便把話繞回遊止葉身上,“對了姓遊的,我阿姐人呢?咋沒跟你一塊兒來?”

遊止葉心裏嗶了狗了,沒好氣道:“你阿姐在我的大帳內繡草呢。”

“繡草?我阿姐啥時候學的女紅?”尺玉的不可置信僅僅持續了半秒,“我去,不是繡貓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