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浪雁鎮時,樹影斜長,天邊流雲被低矮的日頭染得橙紅,風都變得舒服了起來。
別看這裏地方不大,小販的叫賣聲可不比漭城集市小,仿佛山野鄉村的人更加放得開嗓子,尺玉沒怎麽細聽,便被嗷的一聲“話本,最新最火爆的話本——”吸引。
見屁股底下的馬要停,尺玉連忙捏了捏環在腰間的結實手臂,“式粼哥哥等等,咱們先去前麵逛一下吧,我想買些話本回去看。”
“我的小午是愛看話本嗎?”式粼夾了下馬腹繼續前行,“平日裏喜好什麽類型的跟哥哥說說,若有弟子出宮哥哥要他們從別處帶回來些。”
“以前什麽都看,這回想瞧瞧有沒有寫陰曹地府的,最好是黑白無常和孟婆閻王那種。”尺玉一本正經地說。
他過往鮮少接觸鬼族,也就能在妖市上見一見,但式粼腦袋卡殼的原因或許能從話本裏找到答案。
“這麽說小午是偏愛怪力亂神了?”式粼心道幸好提前問一嘴,否則買回來些仗劍走天涯的,估計隻能墊桌腿了。
“不是怪力亂神的雜書,是類似《三界誌》一樣的正經記載。”尺玉更正式粼所說,“凡人皆將話本誌異看作為杜撰,殊不知假假真真有些確確實實出自散仙之手,畢竟散仙在凡間也是要吃飯的。”
“小午。”式粼收緊手臂提醒,“帽子再壓低些,這裏人多眼雜,說話時哥哥能聽見就可以了。”
尺玉險些忘記現在式粼不賣絲綢改行偷東西了,正所謂“嫁雞隨雞,嫁賊隨賊”,他以後可不能太張揚!
乖乖哦了一聲後,尺玉把帽子扯到蓋住半張臉,跟著張開雙臂等先下馬的式粼接他。
街上行人大多手中持有佩劍,從步法吐息不難看出七成都是有兩下子的,他跟在式粼身後,用一種稍帶偽裝的聲音問小販:“可有內容涉及地府的話本?最好是寫孟婆和閻王的。”
“孟婆和閻王的沒有,您要說孟婆和孟公鬧離婚的,我這兒還真有一本。”小販不管尺玉看起來有多鬼鬼祟祟,他做的就是江湖人的生意。
“孟公?”尺玉挑眉,“你先拿給我瞧瞧,要是內容有趣我就收了。”
“有不有趣不好說……”小販從犄角旮旯的那摞書中抽出一本有年頭的豁牙子舊書,隨手撣了下早已不平整的書角,“但這本書是我早年從江湖術士手裏花了二兩銀子收的,他說是什麽孤本,結果砸在我手裏三年。您要留,給一兩銀子就成。”
“一兩?價高了點吧?”尺玉接過書湊近聞了聞,那絲若隱若現的仙氣令他心中大喜,但他向來愛演,討價還價道,“你這是陳年舊書,捂巴味兒都打鼻子了。”
“那也不能抹太多啊,我真是二兩銀子收的。”小販又想止損又不想虧太多,麵色十分為難,“要不這麽著,您從我這攤位上再選一本,算是我買一送一成吧?”
“兩本還差不多,你這價給得忒高,除了我沒人要這破書。”尺玉摸準了窮鄉僻壤買賣不好做,能討些便宜就不多花一文錢。
“您還價也得靠譜不是?小本買賣……”小販有些不情不願,他這些書從城裏運過來也是要成本的,“兩本真給不了,我最多再送你一張五湖四海圖。”
尺玉見實在磨不動了,鬆口道:“圖細嗎?細的話給我包起來吧。”
“細細,保證細!”小販聽尺玉的意思是要了,重新露出笑模樣,“圖雖然是盜版的,但那也是消息販子一點一點拚的,現如今三宗六教、十派九幫可都在裏頭呢。”
式粼聞言幹笑了一聲,小販口中的細並非細到幫派內部,隻能說畫明白了哪座山有哪座廟,不管裏頭有幾個小和尚。
他不拆穿是想讓尺玉早些吃上涮肉,沒必要為了一貫錢跟這兒磨嘴皮子。
付過一兩銀子,式粼牽著馬與尺玉並肩往涮肉館子走,尺玉似乎對這本《孟婆鬧離記》十分癡迷,眼珠子跟紮在裏麵拔不出來般。
他捏了下尺玉肩膀,提醒說:“小午,回去再看吧。”
尺玉著急扒拉出答案,敷衍了句,“我再翻兩頁看看,搞不好有東西呢。”
“什麽東西?”式粼好奇。
“給你治腦子的東西啊。”尺玉應聲,“你這腦子是孟婆湯搞壞的,保不齊她前夫會有辦法呢。這本開篇便寫著孟公與孟婆分開後從地府來到人間逍遙,咱們得想辦法找找他。”
nan風dui佳
“這邊……”式粼攬著尺玉往巷子裏拐,“小午怎會如此肯定?”
“嘖,你是不是沒好好聽我講話?”尺玉抬頭與式粼對視,“說了書裏寫的,這書有仙味兒我聞得出。”
麵對尺玉的無故激惱,式粼耐著性子解釋:“哥哥的意思是,哥哥此刻活得好好的,怎麽可能去過奈何橋喝什麽孟婆湯。”
“等找到孟公你就知道了。”
尺玉溝通得有些疲憊,需要吃些肉緩解一下低落的情緒,他蹙眉邁進涮肉館,對迎麵而來的店小二冷冷道,“吃肉——”
-
等了有一會兒,銅鍋裏濃濃的骨湯可算是咕嘟咕嘟冒泡了,上麵飄著的養生枸杞和菌菇片很是亮眼,尺玉的饞蟲近乎順著嘴角往下淌,他從未搞過如此複雜的吃法,光是摩拳擦掌卻不知如何下口。
“咋燙,肉可以放進去了嗎?”尺玉盯著麵前四大盤子肉用胳膊肘戳身旁的式粼。
式粼原本手已經伸向盛肉的盤子,可不知怎的眼前忽地閃黑截停了他的動作。
尺玉沒得到一如既往的秒回,稍微提高了些音量,“跟你說話呢式粼哥哥!”他剛一調過臉,臉就被捧住了——
式粼二話不說上來啾啾開親,毫無章法且親得超大力,尺玉感覺自己被式粼的大手揉捏成了小雞嘴,吧嗒吧嗒的重吻讓他猝不及防地陷入被吸貓貓的日子。
他眨巴著眼睛,耳畔的親吻聲有些窩心,可又好熟悉好喜歡,甚至揮退了饞蟲大軍。
式粼攻擊完他嘴唇臉頰,迅速朝腦門鼻梁襲擊,大抵是他眼珠子潮了,他感覺式粼的眸色同樣泛起了濕意,他甚至不敢開口打斷,即便他空出了問話的嘴。
“哥哥想我的小午寶了。”式粼連親帶抱半盞茶後啞聲呢喃,“為什麽我的小午寶明明在哥哥身邊,哥哥還會這麽這麽地想他……”
鼻尖輕抵尺玉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式粼扭身勾起尺玉小腿將人抬到自己身上。
再一次互望,眼眸表麵雙雙蒙上一層紅色的絲網,就連眼眶的酸意,和嘴角抽搐的那抹笑都如出一轍。
尺玉吞咽了下口水緩解發緊的喉嚨,翕動著唇瓣探問:“想起來了,對嗎?”
式粼擁著尺玉的背緊緊按在懷裏,在尺玉頸窩連連點頭,“哥哥讓小午寶受委屈了是不是?”
尺玉聞言想哭也想笑,他嗯了一大聲,攬住式粼脖頸抱怨,“我受老委屈了,你腦瓜子老忘事,我跟你說話你啥都聽不懂……嗚吼吼吼吼吼吼……”
尺玉發出一連串錯亂的怪音。
他其實是想嗚嗚大哭的,結果開心地哈哈哈起來了。
這怪調落進式粼耳朵,令他猝不及防地笑出一聲豬叫,“是哥哥不對,小午使勁兒罰哥哥好不好?用這裏。”
還沒等尺玉從式粼豬精附身的狀況中緩過神,貓腚被啪地拍出一聲脆響,尺玉的魂兒生生被式粼拍飛出去一半——
前兩夜的翻雲覆雨如升仙,如墮魔,如被雷霆之火摧至馳魂奪魄,他預想的難以承受的疼痛不複存在,然沉溺進莫知所為的酣暢中一次又一次地重生。
而那滾燙的愛憐,是式粼虔誠的供奉。
-
一鍋骨湯被銅鍋內的小火爐烤得隻剩一半時,店小二叩響了包間的門,“請問二位客官需要加些湯嗎?”
式粼攏了攏尺玉頭上的帽子,回道:“進來添吧。”
店小二樂嗬嗬地回了聲“好嘞”,進門後當場呆掉,吃了這麽半天桌上竟然連根菜葉子都沒少,在屋裏幹啥了想想都歪……
他沒敢偷瞄式粼腿上的尺玉衣衫整不整,匆匆添湯匆匆撤出,甚至合門眼神都是收著的,他認得式粼手上的赤南戒,冥穹宮的大人物他可不敢招惹。
“趕緊開涮吧,我的小午寶肚子嚷嚷餓了。”
式粼一手摟著腿上的貓貓,一手拾筷夾起墊著冰塊的牛羊肉挨排下進滾燙的骨湯裏,其間不忘給肚肚裏的小饞蟲解釋,“先少下些熟得快,等會兒哥哥再給下一波,這些都是我小午寶的。”
“花這麽多銀子,吃個飯咋還得自己現做呢?!”尺玉心急火燎地盯著銅鍋,除了香味兒對它哪哪都不滿意,“而且這鍋也太小了點,一人一鍋還差不多。”
“等小午吃上就知道了,涮肉涮的就是剛出鍋的鮮嫩。”式粼安撫道,“這個涮的過程也很有意思,哥哥很享受為小午服務。”
“是嗎?我看著隻有幹著急。”尺玉見有的肉不紅了,追道:“這片可以了,血沒了……”
“要等湯重新滾起來才行,要不小午該肚子疼了。”式粼瞧著貓貓等不及,趕緊往小嘴裏塞一顆花生米,“先墊一下,馬上就好了。”
尺玉咀嚼著香酥的花生米,回了句,“幹巴……”
“幹巴喝茶。”式粼趕忙給尺玉端來鐵觀音,“小午慢點喝,喝完這口肉就好了。”
他倆抱了老半天茶早已不燙口,尺玉咬著茶碗邊一口悶了,朝式粼張嘴,“啊——”
“我的小午張嘴討食還是這麽招人稀罕。”式粼湊過去拉鉤拖延半分鍾時間,繼而用筷子從鍋挑出一片肉,在拌好的蘸料裏過了一下。
“小午吹吹再吃,別燙到了……”
式粼提醒聲未落,尺玉的血盆大口張了過來,他連忙後撤到自己嘴邊吹了吹,哄道,“會燙,聽話。”
尺玉又“啊”了一聲,羊肉片終於滿足到味蕾。
羊肉不膻不膩,肉/香和蘸料香味組合在一起極具層次感,肉質十分軟彈,比遊止葉的烤羊腿省腮幫子多了。
但也正因為肉片很薄,尺玉不夠嚼三下就進肚了,他兩隻手在膝蓋上左拍一下右拍一下,是在期待下一片肉的投喂,也是一種很愜意的表現,像是踩奶那般。
很快式粼吹好下一片喂到他嘴巴裏,他正要細品一番,式粼的嘴巴緊隨其後,尺玉護食的本性使然,嘴巴跟上了鎖般牢牢閉嚴,不料式粼隻是想親他,碾過唇瓣就離開了……
他尷尬地紅了臉,想著肉肉咽肚後給式粼解釋一下,卻意外得到式粼一聲誇獎。
“我的小午寶真可愛——”
然而尺玉感覺這句是反義詞,式粼在笑話他護食,他邊享受美食邊轉著眼珠子琢磨等下怎麽說不是護食,隻不過人族狡猾根本不給他機會,肉肉提速了!
從一片一片喂,到兩片兩片喂,他說話的嘴巴被牢牢堵住,吃得額角冒汗不亦樂乎。
式粼餘光內尺玉的手始終鬆弛地伸展,一下下地輕拍膝蓋,看得他好想吸貓貓,他喂完桌上全部的肉片和蝦子,顧不上自己涮兩個菜葉子張口咬住尺玉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