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掉最後一塊羊蹄骨頭,五飽六撐的尺玉抹了抹嘴,朝業鳩一歪脖子,“咱們走吧,趁天黑前抓緊趕路,省得到城裏客棧好房間都被別人給訂光了。”

此時業鳩麵前的紅苕糊糊早已喝空,他還是頭回吃這種甜滋滋的小吃,老實說他很喜歡。

回味的過程中想到身上滑溜溜的衣裳也是尺玉給他挑的料子,心裏對尺玉的抵觸降下不少。

怎麽說呢,尺玉是那種很煩人的性子,有事沒事非要招你一下。

可當你下定決心去厭惡他時,那張笑盈盈的臉,和時不常跟你分享好東西的澄澈眼睛,會讓緊咬的牙根發軟,也會讓攥緊的拳頭無力。

或許這就是尺玉自稱貓貓,式粼也管尺玉叫貓貓的原因吧。

這個清秀的少年郎具備一切貓的特征,煩人、黏人,以及無與倫比的美貌,屬實怪讓人上頭的。

“想什麽呢你,我說話又不好使了唄?”尺玉抱著空空如也的布兜看向紋絲未動的業鳩,“你要不想在旭裔堂幹,我就給你調到膳齊堂殺雞去了。聽說司徒堂主尚未娶妻,回頭你若有幸當上堂主夫人,給娘家送牛送鵝可得記得挑肥的。”

“……業,業鳩這就準備。”

回過神的業鳩二話不說當即動身,他果然天生不喜歡小動物,特別是貓這種手欠嘴欠的品種。

“腦袋瓜兒不大,想得還挺多——”

式粼屈指輕刮尺玉微翹的鼻尖,變相不同意把業鳩送走,“小午若是將業鳩安排去膳齊堂,以後誰給貓貓跑腿買烤羊蹄去?”

“這話讓你說的……肯定是讓司徒觀給我賠四個手腳麻利廚藝精湛的弟子過來啊,難不成咱還白送他一個黑臉媳婦?”尺玉不以為然地將布兜一甩扛在肩上,“別磨嘰,咱們趕路要緊。”

式粼猝不及防被貓貓嫌棄了一下,屁顛屁顛地追上前去,“如今小午都會以人換人了,日後不能把哥哥也給……”

“啥你都比!你咋不跟那萬年的老烏龜比命長呢?”尺玉回頭翻了一眼式粼,“走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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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門,近百人目送,消息如同落入江湖的石子,短短幾個時辰漣漪便波及到了幾十裏開外的宿城。

馬車不等駛進城門,隔著簾子就能聽見往來行人的議論聲。

“聽說了沒啊?沐蓮宗那什麽少宗主沒羞沒臊,嫁與邪教不說,竟當眾與冥穹宮右護法摟摟抱抱,師門的臉都被他給丟光了。”

“可不嘛,什麽遊世之仙,我看他是臭不要臉!怪不得親爹親娘都能給他掃地出門,擱我也不敢認這逆子。”

“要我說他定是被下/藥失了清白,索性破罐子破摔跟那一窩蛇鼠糾纏在一塊,否則回去尺宗主不得扒他一層皮?”

“也是,保不齊邪教護法耍得一手好槍,那少宗主樂在其中也說不定呢……”

“哈哈哈哈哈,你啊!”

……

像尺玉這種修煉千年的大妖精,人族的汙言穢語他根本沒往心裏去,十八層地獄第一層就是拔舌,閻王有的是招收拾這幫孫子,根本不用他操心。

他始終按著式粼青筋暴起的手,笑嘻嘻地勸慰,“火氣這麽大幹啥?他們越罵,咱們往後日子過得越順,喜餅不就為這才發的嗎?”

“更何況罵出花來也不用咱們掏一文錢請喝茶,免費勞動力不比花銀子雇的用起來舒坦?”

摳門鬼上身的尺玉說著說著開始自賣自誇起來,“我這招叫做‘花小錢辦大事’,僅僅十二個喜餅就能讓江湖上三教九流之輩齊刷刷地幫咱傳話,回頭宮主再經我撮合跟萬翀好上,咱倆還真就在冥穹宮橫著走了。”

道理式粼都懂,但髒水潑在心愛之人身上,是個人心裏都不可能痛快。

他反手拾起尺玉懂事的小爪爪,心疼道:“可哥哥害貓貓名聲盡毀,總要補償些什麽給貓貓才行吧?”

“補償嗎?”尺玉迷茫地眨巴眼睛。

他現在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得暖睡得好,枕邊人對他更是寵愛無度,他啥也不缺啊……

尺玉挖空心思琢磨了好半天,弱弱地試探道:“要不親個嘴兒?”說著嘴巴噘成一個花骨朵,純潔地看向式粼。

幾乎是一瞬,式粼的糟糕心情在貓貓的撒嬌中潰不成軍,長臂稍加用力便將貓貓花摘到了懷裏。

交換過眸底旖旎之色,嘴唇情不自禁地貼向彼此,尺玉配合地唇縫輕啟,未待吻得更深,但聽一聲掃興的“籲”,馬車戛然而止——

式粼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咬著後槽牙推翻了先前的求情,“膳齊堂或許還真需要一名殺雞的弟子,派業鳩去正合適。”

業鳩聞言嘴邊的那句“客棧到了”生生被咽了回去,此時無論他說什麽都多餘,哪怕是存在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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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店後天字一號房已被訂出,具體是江湖上哪號人物店家沒給透露,反正地字一號房也很不錯,大套間,坐北朝南還不把大山,暖和極了。

尺玉先是自斟自飲呷了一口熱茶,而後不懷好意地轉臉詢問店家,“你們這兒都有什麽難吃的菜啊,給我們介紹介紹唄。”

坐在一旁的業鳩秒懂尺玉用意,臉比苦菜花還苦。

式粼也聽明白了,看向業鳩時就差把「活該」寫在臉上。

店家萬萬沒想到會有顧客如此獵奇,介紹時口條略微有點不利索,“黴,黴千張可以嗎?也不能說是難吃,是不被大多數人接受。”

“啥意思?”尺玉滿頭問號。

別說黴千張了,就連千張尺玉都不知道是個啥,旭裔堂從來沒做過這玩意兒。

“黴千張在我們這兒與臭豆腐、黴莧菜梗並稱三臭。”店家細心釋疑道,“它的氣味非常獨特,喜歡的人吃它相當下飯,不喜歡則聞一聞都受不了。”

“哦?那黴是哪個黴啊?如何烹飪的?”尺玉聽店家解釋感覺菜挺夠勁兒的,就是擔心這菜是個花架子,沒啥真本事。

“這要細說還能吃進去了嘛……”店家尷尬地撓了撓臉,“總而言之就是通過特殊條件黴化的千張豆腐,洗淨後過油一炸,撒小米辣圈和芝麻,您要不點來嚐嚐?”

“如此說來是發黴的黴了?”式粼對此菜肴甚為滿意,越過尺玉直接拍板,“就它了,你剛剛提到的三臭各點一份,配米飯即可。”

“對,要是有臭湯就再給他淋米飯裏兩勺。”尺玉火上澆油的同時用下巴指了指業鳩,表明菜是給別人點的,“我和式粼哥哥晚上吃白鯗扣雞和糖醋排骨,主食能做那種西葫蘆雞蛋餡兒的餅子嗎?”

尺玉自打被洗腦不吃青菜拉不出粑粑,下意識添了個素的,式粼又補了一個清炒萵筍才揮退店家。

房門剛一合嚴,業鳩立馬抱拳躬身,“業鳩並非有意為之,請主人莫怪。”

“我們點菜也非有意為之,你多擔待吧。”尺玉不打算給業鳩機會,拎起茶壺先給式粼的茶杯蓄滿,隨即就手將茶壺遞到業鳩麵前,“快坐下多喝點熱茶暖暖身子,等會兒要是菜味太衝你就在窗邊兒吃,以免飄一屋死味兒熏得晚上睡不著覺。”

“那業鳩下樓吃好了。”卑微小暗衛握著茶壺手柄請示。

他寧可偷偷把菜倒掉餓一宿,也不願吃什麽發黴的千張。

“讓你在窗邊吃你就在窗邊吃,還是說你想回冥穹宮後直接卷鋪蓋給司徒堂主暖被窩?”式粼刻意跳過殺雞,改了一種業鳩更難接受的說法。

明眼人一看就知業鳩的性格是在上麵的,被司徒觀壓著必然不願。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業鳩很快認命道:“是,主人。”

但似乎業鳩被尺玉保媒拉纖的架勢徹頭徹尾唬住了,從未想過司徒觀本人是否同意,畢竟別的堂主都是和堂主配,隻有司徒觀被尺玉低看了。

倒也不是尺玉以次充好拿業鳩充數,因為越是八麵玲瓏的人越渴望真誠,裝老好人久了難免需要摘一摘麵具,這時小狗就是最好的選擇。

咬人的小狗也沒關係,馴一馴就好了。

關於馴狗尺玉可是在妖嶺見過好幾回,縱使野狗不服,隻要將其死死壓住,吠叫一會兒準老實。

尺玉端起茶杯與式粼輕碰,風涼話張口就來,“等下讓店家再給咱們業鳩添一床被子,省得捂不住臭屁往咱倆屋裏飄。”

“……”業鳩手裏的茶杯在破碎的邊緣苦苦掙紮,心道就少親那麽一下,至於嗎?

“小午說得有理。”式粼歪頭又親他的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