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夜半時分,整個客棧都靜下來了。

稍微有點認床的尺玉眼皮才開始發沉,他再度往式粼懷裏擠了擠,以確保口鼻能夠呼吸到足夠的熟悉氣味。

正準備由著周公誘拐進入夢鄉,尺玉隱約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門前掠過,他倏然睜開眼睛,發現此時式粼也醒了。

式粼衝尺玉比了個噓的手勢,豎起耳朵追著聲音所去的方向,隱隱感覺是天字一號房的住客招來的。

他小聲與尺玉講道:“似乎不是找咱們的。”

“那咱們要去看看嗎?”尺玉被驚走困意,好奇不免心作祟,“躡手躡腳定不是好人,萬一這狗東西是專門謀財害命的,搞不好已經惦記上咱的大紅箱子了。”

尺玉指的箱子是還沒賣出去的寶貝,也就是從曲峰牙縫裏摳出來那些。

賊人既然敢出手,哪可能放過他們這幾隻大肥羊。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要想睡好覺還是得把賊打暈捆起來才行。

式粼連尺玉身上有幾根貓毛都一清二楚,怎麽可能猜不出來貓貓肚子裏小九九,他抿唇笑問:“看來我的小午寶是想湊這個熱鬧咯?”

雖然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風格,但倘若尺玉想會一會這雞鳴狗盜之輩,他也不是不能奉陪。

“你要不困的話咱倆瞧瞧去唄?”尺玉先是撒了個小嬌,而後解釋說,“我主要是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輩子要是能攢夠功德,回頭再過忘川河也好插隊投胎不是?”

“雖然衫青答應了會幫咱的忙,但老讓人家豁出去臉皮跟地府的公職人員遊說插隊之事,不如咱們先把好事做盡,到時候衫青也能省省嘴皮子。”

尺玉說著將爪爪從式粼衣襟裏抽出來,又幫式粼係了係被他無意中搞鬆的衿帶。

式粼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處處為他著想的尺玉,明明還是隻小貓貓,卻因為他前世的判斷失誤在疼痛中被迫長大了。

他收了收手臂將尺玉環得緊緊地,在香噴噴的貓腦瓜兒上啵唧啵唧一再落吻,“哥哥的貓貓可真漂亮,哥哥怎麽親都親不夠。”

“嘁,少來!”尺玉被莫名其妙的豬嘴拱得麵紅耳熱,推了推式粼胸口,“明明睡前已經稀罕過了,還揩油。別磨蹭趕緊起,一會兒那小賊該跑了。”

“主人,需要業鳩同行嗎?”

睡在外屋蓋著兩床被子的業鳩壓根沒闔過眼,他自打用過晚膳到現在,胃裏始終處於翻江倒海的狀態,被子裹不住的臭屁順著被頭縫隙往鼻孔裏鑽,他都懷疑自己明日天亮是否還能勝任趕馬車的工作。

“不必,你留下看好我們的隨身物品即可,非必要不準掀開被子。”式粼說話時已然下床,正蹲身給懶惰到不能自理的貓貓往jiojio上套布靴。

業鳩的放屁聲他和尺玉沒少聽,被子內的空氣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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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間,穿好外袍的二人出了房門。

式粼有渾厚內功加身,走路本身就沒動靜,尺玉更是憑借先天優勢,走出了一種輕功蓋世之感。

兩人摸到天字一號房後,尺玉學著話本中的飛賊模樣舔了舔指尖,跟著用手將窗欞紙戳開一個小洞。

盡管視線內不見賊人,但尺玉聞一股濃鬱花香。山裏長大的貓貓對植物遠比普通人族了解,尺玉稍加琢磨便想起這種花的名字。

他掩口湊到式粼耳邊說,“是依蘭花的味道,這種花的香味可以催/情,你說屋裏該不會是采花賊吧?”

采花賊尺玉在話本裏看過,這類賊人不僅腳底抹油的功夫了得,還擅長製作迷魂軟骨散,所以受害者即便是武功高強,一不留神還是會中招的,防不勝防。

式粼打量著躍躍欲試的貓貓,寵溺地刮了下靈敏的貓鼻子,“是不是采花賊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把氣憋住了,省得一會兒抱著哥哥咬。”

“屁,誰咬你——”

尺玉豈會不知式粼開得啥黃/腔,甩過去一記眼刀子,旋即對著天字一號房的房門抬腿就是一腳。

哐當一聲巨響,頓時將正在辦事的采花賊嚇萎,但采花賊並沒因此舍棄煮熟的鴨子,他光速用被子卷起榻上美人扛在肩頭,三兩步破窗一躍而下。

尺玉與式粼雙雙繞過屏風,隻見那采花賊扛著被中美人消失在窗外夜色。

“他娘的,動作還挺快。”尺玉邊罵邊掃了一眼剝落在地的衣裳數量,意外發現采花賊極有可能還沒幹出不可挽回之事。

他大喝一聲,“狗東西別跑!”也不管自身會不會輕功,扒著窗框就往下跳。

嚇得式粼飛身追出,在尺玉崴腳前攬住纖腰翩然緩落,跟著屈膝嗖地躥到屋頂。

依蘭花香猶在,尺玉抬手指向杳無人煙的西南方向,提示道:“式粼哥哥他在那——”

式粼足下蓄力於屋脊狂奔數步,如破風鷹隼直指獵物。

采花賊萬萬沒想到今夜竟遇到對手了,他這一身輕功就算排不上武林數一數二,排個前十名半點兒問題都沒有。

難不成是肩上美人太沉了?

不應該啊!

出於好奇,采花賊沒忍住回頭看向身後是哪路英雄。

好家夥!不回頭還好,一回頭采花賊氣得直罵娘。他們這群當賊的根本不把六扇門鋪頭放在眼裏,就他娘的怕同行!!

這腳下功夫再厲害也架不住山外有青山,人外有高人,他這什麽狗屎點子,褲子都沒來得及脫就碰上了冥穹宮的偷書大佬……

可大家都是賊,誰比誰高貴??

采花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索性不跑了,他停下腳步再一回身,式粼依然落到他麵前。

“喲,我當是誰呢,大半夜的式護法對在下窮追不舍什麽意思啊?難不成冥穹宮不偷書改偷人了?”采花賊嘴上大咧咧,手上可小心著呢,左手死死抱住美人**,無半分放下來的意思。

“式某剛剛大婚,明媒正娶之妻在側,無意與凋花先生相爭,但凋花先生最好將驚鴻郡鏡二小姐放下,否則內人愛管閑事,免不了要插手一番的。”

若非見到被中美人手上的昆侖白玉扳指,式粼也未必能夠認出鏡葶嫣的身份。

江湖中女子佩戴扳指極為罕見,大概隻有以弓箭見長的驚鴻郡弟子會戴此物,此扳指絕非彰顯身份的裝飾,作為射箭工具的一種,實為勾弦所用。

扳指的色澤質地足夠證明此女子非尋常弟子,凋花先生乃采花賊中的上賊,向來不染俗色,因而式粼敢斷定被中之人乃鏡葶嫣本尊。

同理,天字一號房也配得上鏡葶嫣的身份。

“一日為賊,終生為賊。右護法莫要以為娶了名門正派,偷雞摸狗的前半生就能洗得幹幹淨淨。”

凋花先生說話的同時悄然從袖口抖出一個藥包,以拇指掀開折在其中的一角,微微轉動腳尖,“哪怕右護法決意金盆洗手,那也是右護法自己的事,別礙著在下快活——”

說時遲,那時快,凋花先生揮臂將粉末揚出,粉末順著風向倏地吹到式粼麵前。

式粼在尺玉大叫“小心”之時,霍然翻掌以內力將粉末盡數打回,赤南戒吐出的銀線穿過軟人筋骨的薄霧隔著被子纏住鏡葶嫣腰身。

凋花先生明顯感覺到煮熟的鴨子要飛,一連擲出三把淬過蒙汗藥的飛刀,才抓住間隙割斷赤南戒細韌的銀線。

式粼將尺玉壓在懷中,淩空翻轉掃腿將飛刀踢回,落地的刹那側身避過又一暗器。

凋花先生險些被自己的飛刀所傷,驚得一身冷汗,萬不得已之下出言叫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