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麽審恐怕不是個辦法。”鄭總管小聲的提出異議。
“那你說怎麽辦?”趙千歲坐在椅子裏,聲音尖銳,“文曲閣那幫蠢貨,幾本破書都管不好!誰來借過都沒個記錄的嗎?”
“記錄是有的,隻是這些書實在太久遠了,管事的人都換了好幾撥,加上沒什麽人看得懂,一向極少有人借,這借閱名冊也就沒妥善保管……”
“一群廢物!廢物!”趙千歲不耐煩的打斷鄭總管的話,“那你說說除了這幫子蠢貨郎中,還會有誰去借醫書來看?”
“這……至少要看得懂吧?否則借來又有何用?”
“照你這麽說,隻有林之訓這王八蛋了?他一個禮部大員什麽書不好撕,跑去撕醫書?再說他長了前後眼嗎?他怎知雜家會找這本書?”
“老爺……”鄭公公像是想起了什麽,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就說!以後在雜家麵前不用吞吞吐吐的!”趙千歲顯得極為不耐。
“奴才有一個不好的念頭,假如真的是記載著再生術一類的東西,那撕下來的人顯然是不想讓咱們看到,誰會這麽幹呢?除了皇上,定然是最恨咱們的人……”
趙千歲的臉變得鐵青,“你的意思——這人可能已經被我們殺了?”
鄭總管低頭不語。
“這些個狗賊!狗賊!!”趙千歲抓過一隻茶碗狠狠的砸在地上,茶湯與碎瓷四濺,一塊碎瓷蹦在鄭總管臉上,擦出一道血痕。
“老爺息怒,或許朝中還有人懂多氏文,隻是我們還沒找到。”鄭總管顧不上臉上的火辣,趕緊安慰道。
“那就趕緊去找!就算把朝裏所有人挨個給我抓來審也要審出來!”趙千歲把座椅扶手拍的砰砰作響。
“是!奴才這就去辦!”
“去吧去吧!”趙千歲語氣緩和了一些,衝屬下擺了擺手,靠在椅背上支起了額頭。
“老夫就知道你很快會回來。”林之訓憔悴的臉上一絲不易覺察的得意。
“林尚書是個聰明人,當然想得通其中關節。那就不用我說明來意了吧?”鄭總管坐在他對麵,神色淡定。
“如果撕下來的果然是你們要的東西,那麽至少說明兩點:第一,他看得懂;第二:他不想讓你們看到。”林之訓不緊不慢的說道,忽然伸手從胳膊上捏住一直虱子,用手指攆成一滴血肉,手上的鐵鏈隨著動作嘩啦作響。
“想不到戴著這麽重的鏈子,林尚書動作還這麽敏捷。”鄭總管不動聲色的誇道。
“你要是天天練,你也行,說不定比老夫還厲害!”林之訓斜斜瞟了他一眼。
“來人,把他鐐銬打開。”鄭總管吩咐道。
“是!”身邊一名獄卒快速的跑過來,利索的解開了林之訓手上的鐵鏈,“老實點!”
“還有第三點,說明他恨極了我們這些人。你說的這些,我也都想到了。” 鄭總管悠悠補充道。
“你和其他閹賊還真有點不一樣,難怪趙老賊這麽看重你。”林之訓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也不道謝,隻是趕緊活動活動兩隻印著深深褐色鐵鏽的手腕。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鄭總管淡淡說道,“你是不是想說這三點你全都符合?”
“難道不是嗎?隻是有一點,老夫不知道世上有這麽本書,而且——老夫也從來不讀醫書。”林之訓笑道。
“這麽說來,符合這三點的人恐怕早被我們殺了,對吧?”鄭總管也微微一笑。
“聰明!”林之訓情不自禁的誇讚道。
“既如此,”鄭總管雙手按在桌麵上準備起身,“你對千歲爺也就沒什麽用處了,老爺若要殺你,這世上沒人能攔得住。”
“可笑,到現在竟然還用死來威脅老夫!”林之訓忽然森森的笑了起來,大概是身體的顫動牽動了尚未痊愈的傷口,臉上的神色變得痛楚。
“有何不可?以前,你沒有希望,但是現在,你有了。”鄭總管站起身來,“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會不那麽想死,對吧?”
“老夫怎麽知道閹賊的話有幾分可信?”林之訓抬抬眼皮,“你以為我會信你?”
“剛才你不是還說,我這個閹賊有點不一樣麽?”鄭總管轉身準備離開,“閹賊也是人,你現在的境遇,比我這個閹賊似乎要慘的多——你若不信,我現在一句話,就可以讓你也變成個你口中的閹賊,跟他一樣。”
林之訓疑惑的抬起頭,這才發現牢門口還站著個小宦人。
“進來,抬起頭讓這位爺看看。”鄭總管望著門口吩咐道。
那個小宦人緊張的進了門,慢慢的抬起臉,看起來是不過個十來歲的孩子。
“小木王爺!”林之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禁不住驚呼出聲,“你們……你們……”
“他現在叫小木子,是我的貼身小侍。若不是我,他在掖庭可能熬不過十天。”鄭總管淡淡的說道,“怎麽樣?你要不要試試?”
旁邊的獄卒一下子變得很興奮,張著嘴貪婪的看著這個胡子拉碴的犯人。
“信不信,由你自己了。”鄭總管似乎懶得再解釋,“我們走。”
林之訓低下頭去,一頭亂發顯得腦袋無比碩大,“確實被你們殺了。王相爺也懂多氏文。”
鄭總管的腳步僵住了,“王輔成?”
“有時候殺人放火真不是個好辦法!那一把火可是把什麽都燒的幹幹淨淨!”林之訓忽然又嘿嘿的笑起來,他還想接著說什麽,肩上的疼痛讓他閉上了嘴。
鄭總管臉色發青,那一場火西陽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不可能有什麽東西留下來的。他搖搖頭深深歎了口氣,準備跨出牢門。
“老夫可是聽說,有個疤臉將軍帶著相爺的兩個孩子逃走了。”林之訓忽然抬起頭。
“你怎麽知道?”鄭總管回過頭。
“老夫這才知道,原來這牢裏的犯人也分個三六九等。”林之訓悠悠說道。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鄭總管冷冷的道。
“這天牢裏犯什麽事的人都有,老夫自從進了這單間,你們幾位貴人又時常來探望,這些小嘍囉們竟然時不時也會傳遞些消息給老夫,不出牢門也能知曉不少外邊的事,實在奇妙的很。”林之訓不緊不慢的說道,“你說會不會那疤臉將軍知道些什麽?總還有希望,對吧?哪怕是一點點!”
“謝了!”鄭總管冷冷的扔下一句,疾步往外走去。
“不送!”遠遠的傳來林之訓沙啞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