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並未引起朝堂震**,六宮傾亂,宮裏很多人,甚至很多大臣,都根本不知道隱藏在這件改天換地大事件背後的內幕,全然不知一模一樣的麵孔下,高高在上坐於烈火流焰寶座上的皇帝,已經是截然不同的人。而知曉內情的人,就更不能說什麽,隻能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所以朝堂上並未掀起太大的波瀾,便是張氏家族留下的官職空缺,也在第一天就得到了解決,皇帝當機立斷擢升了一部分人,貶掉了一部分人,朝堂局勢盡在掌控中。

而因為朝中十多年都沒發生過類似的巨大變動,許多當事的官員還在發懵品級已經變了,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皇後一家子倒台了,皇權旁落的時代已成過去式。

經此事變,朝堂尚能如此平穩,太子自然是功不可沒。

東宮裏賞賜源源不斷,送禮物的太監來了一撥又一撥。不但皇帝賞了,就連新近受命統領六宮的昭貴妃也差人送了賞賜過來。蘇思曼表現比較冷淡,該謝恩的謝恩,該周旋的周旋,舉止十分妥當。

她的所有盤算,所有謀劃,就那麽輕而易舉化成了泡影。沒想到,蠡垣終究還是不能為她所用,明明那樣答應了她,最後卻還是聽從梁少鈞差遣,將老皇帝接了回來。那日遇見蠡垣時,見他言辭閃爍她早該想到的,以他對梁少鈞的忠誠,他注定是不可能跟她在同一陣線上的。可惜,她腦子還是少了根筋,沒覺出異常。

愚忠害人,愚忠害人啊。日後之事,難以預料。

睿宗皇帝是個權力欲望強盛的人,這從他一重返權力寶座下達的一係列旨意便可窺察,由此可以推想到,這些年,他被皇後架空,被剝奪權力,被迫隱形,對張家的恨意也必然不會輕。所以等待張家人的,隻可能是揮之不去的陰霾。但是沒人想得到皇帝的恨意是如此熾烈積深,聽說太子曾經上書求情,從輕發落那些無辜的仆役,留其性命,或流放或充軍,隻求饒那些無辜之人一命,皇帝憤而摔爛了那奏折。立時下令刑部直接越過大理寺提了人犯行刑,前丞相張震以及其子張書敖、張書敬,其弟張放等人一並處以極刑--淩遲處斬,其餘家眷仆從一律絞殺,甚至曾經母儀天下的皇後,也被賜了一杯鴆酒毒殺。

告示上羅列了張家十大罪狀,其中包括欺君弄權,結黨營私,侵占土地等。十條罪狀中,有的罪行卻是捏造的,純粹子虛烏有,不過皇帝既然已曉諭天下,那便是鐵案,翻身不得,誰還敢站出來亂嚼舌根?

朝中人事變動,後宮亦緊隨其後。有的妃子被打入了冷宮,有的則承寵進階。昭貴妃雖無皇後之名,但暫理六宮雜務,已有皇後之權,惠貴人進封妃位,成為四妃之一,一時榮寵無雙,風頭正健,無人能及。

太子不來安沁園,蘇思曼也不去慶延殿找他。自從上次爭吵之後,兩人的關係已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似乎彼此都冷淡了。蘇思曼跟他有了隔閡,她腦子裏不時會蹦出王霄玨的話,他說太子是個養不親近的白眼狼,是個忘恩負義之徒。那時候她還不信,總覺得他是想離間他們的關係。而現在,當時的種種空頭話,都已然成了現實。

皇後雖是死在皇帝賜的毒酒下,可也是被梁少鈞間接害死的。而張皇後——那個多次力挽狂瀾於危難中拯救了梁國的奇女子——同時也是一位外嚴內慈的母親,她不該是那樣的結局,她不應該被當做權利熏心的奸*後打入冷宮再賜死。

是太子逼死了他的母親,他……好狠!這個念頭在蘇思曼腦子裏紮了根。

蘇思曼心裏頭很空虛,仿佛破開了一個洞,到處都冷冰冰的,怎麽捂也捂不熱。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憤怒,會去找他理論,結果沒想到當意想中的一切災難真正全部成了現實時,自己會是如此平靜。一顆心,平靜得如同一碗水,風拂過時依然默然不動,因為上麵已經覆了一層冰,隔絕了內裏的溫度和悸動。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冷卻了,她想,她的反應可能不太正常,正常的反應應該是去找他,質問他,可她什麽也沒做,這是不正常的。或許對一個人失望到了極點,才會出現這樣的心灰意冷。

她仔細回憶著初識的他,孩童的模樣,雖是一臉老成,可模樣實在是萌,很討人喜歡,再是後來長成了大人模樣的他,雖然外表很冷酷,內心卻是熱的,再再後來,他們終於在一起了,有過一段甜蜜幸福的日子,她還打算慢慢改造他……

可事情卻又朝著不可逆轉的方向發展了,她隱約看到,他們的未來又變得飄渺虛浮起來。她潛意識裏,對他們的關係已經不抱樂觀的態度。

從前她也曾對他有過失望,可心到底沒冷卻,今次卻不同以往,她的心冷了。

這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如今她無心關注外麵的事,日日枯坐。碧璽見她日漸憔悴,神采不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各種逗人開心的法子都試過了,都未能改善太子妃的心情,使得她一籌莫展。隻得苦口婆心勸蘇思曼保重身體,還將冕兒從暖閣接了過來。蘇思曼被孩子纏著,精力被分散,倒是眉目舒展了不少,連日寂寂無聲的安沁園也終於有了些生氣。

冕兒長胖了許多,小臉蛋粉嘟嘟的,嫩得簡直能掐出水來,頭發也又黑又濃密,完全看不出剛出娘胎時的羸弱。因為天氣有些冷了,所以包得很嚴實,而小娃娃偏偏又好動,老是想將小胳膊伸出來,可惜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不時嘟嘴巴,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也一眨一眨的,可愛得一塌糊塗。蘇思曼天天跟孩子膩著,倒也不嫌煩。

大事已了,有些事情便也提上了日程。

聽碧璽說,太子已經向皇帝稟明了蠡垣的真實身份,不日蠡垣就要啟程返回突厥了,到時卿染也會同他一起走。

蘇思曼心裏很不是滋味,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