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蠡垣要返回突厥的消息傳開來,有人歡喜有人愁。

碧璽往宮外跑的頻率比從前高了許多,挺勤快,每次回來都神不守舍的。

蘇思曼見她如此,起了給他們賜婚的念頭。趁著蠡垣人還沒走,還有機會。再者說,蠡垣是突厥的王子,碧璽是雍涼的公主,兩人也算得上門當戶對,最難得的是他們彼此有情。雖說蘇思曼舍不得碧璽走,但是為了她的終身幸福,她願意忍痛割愛。

先前蘇思曼已經見過老皇帝,梁肇對她這個兒媳婦態度不鹹不淡,蘇思曼對他這個公爹也沒太多好感。梁肇跟易容後的皇甫隕麵容雖然一樣,但兩人性情截然不同。皇甫隕因為本身就隻是個傀儡,扮演的皇帝形象自內而外也散發出來的氣質與真皇帝有所不同,梁肇眼神中隱含陰鷙,銳利如刀,霸氣十足,卻又內斂沉著,氣場與皇甫隕迥異,而皇甫隕扮演的皇上比較慵懶閑適,更像個放權碌碌無為的老爺子,比較和藹可親。對於蘇思曼來說,這個真公爹給她的感覺甚至還不如那冒牌公爹好。

這些不同,大臣們可能也已洞悉,不過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以為皇帝這些年放權隻是假象,是臥薪嚐膽,縱容張家坐大的目的隻有一個,便是等待時機將其一舉撲滅,永除後患。

雖說對“新”公公不是很感冒,但是賜婚一事還是要經他老人家首肯的,即便不想自己親自去麵對他,也得派個代表不是。

蘇思曼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先去見梁少鈞,讓他求皇帝。想來皇帝也不會拒絕,由他出麵給突厥王子和雍涼公主賜婚,想想就倍兒有麵子,無形中就提升了梁國天朝上國的地位啊。這是隻賺不賠的買賣,人情名聲同時撈,還能煞一煞近來氣焰正甚的突厥。

當日下午她便去了慶延殿,正好梁少鈞蠡垣二人都在,正在亭子裏對坐博弈廝殺。

蠡垣見到蘇思曼麵上頓時有些不自在,隻看了她一眼立時便垂下了頭,飛快立起身告退。

梁少鈞看了眼跑得跟兔子似的蠡垣,中指食指間夾住的棋子落在棋盤上,側首將目光投到蘇思曼臉上:“你們怎麽了?他怎麽一看見你跑得這麽快?”

看著他嘴角似乎還噙著一抹玩味的笑,還有那悠閑下棋的模樣,蘇思曼心中忽然莫名地騰起一股怒火。不過今日是來談事情的,還是不能隨著性子發作,要平心靜氣跟他說。

蘇思曼在醞釀情緒,暗暗深呼吸,撫平心中火氣。

梁少鈞見她站在那兒半晌不說話,挑了挑眉毛,溫聲道:“過來坐。近來事務繁忙,幾日沒見麵,可還好?”

他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眉梢眼角都透著淡淡的笑意。而他的愜意,在蘇思曼眼中,無疑是冷血殘忍的符號。皇後剛死不久,他竟絲毫不念往日母子之情,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下棋作對,委實叫人寒心。

蘇思曼隻從鼻子裏哼了一個調子,對他的問候反應得十分敷衍,他應該覺察出來她的不以為然和不屑一顧了吧。

果然,梁少鈞臉色登時冷了幾分,在她麵前,他還是無法做到喜怒完全不形於色,她的反應和態度,終究是會影響他的。

她這態度,是嫌棄他麽?是鄙視他麽?還是,在怪他?他心中有點亂。

他皺著那好看的劍眉,聲線平穩地問:“今日找我有什麽事?”

蘇思曼簡要地道明了來意,也不像從前商量事情時再將征詢的目光聚到他身上,她說完就閉口不言,目光瞥在別處,一直沒往他身上放。

這令他有點不爽,可又不知該如何發作,他隻有忍著。

不過既然是事關兄弟的幸福生活的重要事情,他的表現也不比蘇思曼含糊,當即答應了親自去麵見皇帝,請旨賜婚。

蘇思曼得了準信,轉身邊走,不想多停留片刻。

“杏兒,你等等!”眼瞅著蘇思曼已經走出亭子,梁少鈞突然出聲挽留。

蘇思曼極輕地冷哼了一聲,未作停頓,依舊頭也不回地走,仿佛根本就沒聽見。

梁少鈞眸子一暗,並未追上去,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

天色還早,又是近來難以得見的晴天,日頭都還沒完全沉下去,蘇思曼心中鬱結,不打算馬上回安沁園。

這趟出來並沒帶宮女,便隻她獨身一人,倒也樂得自在。不曉得這時節還有沒有**,她忽而產生了去禦花園走走的興致,當即掉頭出了東宮,信步向禦花園踱去,正好賞賞花排遣排遣胸中的悶火。

不管是哪個季節,禦花園總是不缺豔麗的,各色**海棠如意草吉祥草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花,都開得甚是絢爛。也不知那些花匠用了什麽妙工,禦花園的這些花期比普通的花草要長一些,可見花匠確實匠心獨運費了很大的心力。

麵前滿眼繁華,蘇思曼卻有些寂寥感傷。按說已經過了悲春傷秋的時節,不該是多愁善感的時候,蘇思曼卻依然觸景傷情。她忽然記起小時候同家人一起去公園賞花的情形,她忽然很想很想爸媽他們,似乎,她有很久沒想過他們了。她覺得自己不孝順。看多了穿越小說,對於尚在那個世界的自己,她有許多猜測,如今是被雷劈暈在家裏的**呢,還是躺在醫院的**呢?那個世界的時間過去多久了?爸媽有沒有為自己擔心?什麽時候能回現代去?還是,這輩子,都回不去了?她忽然覺得很怕。

蘇思曼無力地捂著胸口,慢慢蹲下去。很多往事在腦海裏如電影快進一般掠過,泛著卡白陳舊的顏色。她有點懷疑了,自己究竟是在現實裏,還是一直在夢裏。

若說是夢裏,一切又那麽逼真,好像真的似的。若說是現實,一切卻又顯得那樣飄渺虛無,變幻無常。

一切的一切,在她眼裏都變成了蒼白的空殼。

她看著鵝卵石小徑旁那株離群獨自長出來的小白菊,它竟然奇跡般地沒被花匠拔掉,一直長到如今含苞待放的模樣,這頑強而沉默的力量,令人歎服。蘇思曼看著它,仿佛在看一條蜿蜒曲折的生命之河。她意識到自己切實是存在的,周圍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包括近期發生的種種,都是真的。

而她,必須在這裏繼續活下去,能依靠的,也許隻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