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陳多多收拾妥當,正要去五皇子府,卻有人到訪。
來人六十來歲年紀,長相清瘦,雙目炯炯有神,身上帶著藥香,正是太醫院院首邱哲。
來人身份不凡,莫問與陳多多一起出麵接待。
彼此客套了幾句,邱哲說明來意。
原來,他今天上門,是特意來請教的,既請教陳多多為慧妃的接生方法,也請教昨天救治齊鵬的急救法。
陳多多沉思片刻道:“這些方法,我可以教,但我有一個請求,還望邱先生能應允。”
邱哲連忙道:“願聞其詳。”
陳多多道:“此事人命關天,於先生而言,卻不算難。”
她細細解釋了一下。
慧妃與鎮遠侯府的二少夫人,之所以會難產,跟孕期養尊處優、進補過多,胎兒太大脫不了幹係。
窮苦人家,孕婦反倒沒有這方麵的煩惱。
陳多多想讓邱哲出麵,告知眾人,進補過多有害無益,損傷母體,倒黴的可能再也懷不上了,更倒黴的,甚至會在生產時送了命,一屍兩命不在少數。
邱哲麵露難色:“縣主宅心仁厚,這番話有理有據,老朽自是相信縣主。但孕婦進補風氣流傳多年,憑老朽一己之力,隻怕難以扭轉。”
陳多多道:“先生的意思,我心裏清楚,我知道這件事很難,但不能因為難就不去做。你說話,比我說話管用。你先跟底下的太醫講清利害關係,我給孕婦們看診的時候,也會灌輸這些思想,咱們盡人事聽天命。”
邱哲露出動容之色。
仔細想一想,這件事於陳多多,沒有任何好處。
她之所以提及這事,全是因為“醫者仁心”這四個字。
一個小姑娘,能做到這個地步,難道自己竟不如她了嗎?
當初,自己為什麽選擇行醫,不也是因為這四個字嗎?難道走著走著,自己要將初心忘記,要將家族傳承忘記嗎?
心思流轉,邱哲忍不住脫口道:“好,我答應縣主就是。”
陳多多鬆了一口氣,連聲道謝。
接下來,她依照約定,開始為邱哲答疑解惑。
這下,不光是邱哲,連莫問也都聽住了。
兩人邊聽邊問,十分著迷。
陳多多比手畫腳講解,為了講得更清楚,還拿來紙筆,畫了人體結構圖。
中午的時候,邱哲主動開口,要在這裏吃飯,繼續學習。
等吃完飯,又纏著陳多多追問了一個時辰。
陳多多精疲力盡,實在熬不住,回屋睡午覺躺平。
莫問與邱哲年紀不小,卻都比陳多多這個年輕人有精神。
兩老頭湊在一起,繼續琢磨研究,又切磋了一下醫術,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等陳多多休息好,再次走出來的時候,兩人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了。
莫問衝陳多多招手,興致勃勃地道:“我們敘了年齒,結為異性兄弟,來來,快來見過你邱師叔。”
邱哲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陳縣主知識淵博醫術高深,老夫該管她叫一聲師傅。”
他咳嗽一聲,正色道:“以後我管你叫哥,管她叫師傅,咱們各論各的。”
陳多多一臉懵逼。
等確定邱哲不是開玩笑後,她哭笑不得地道:“還是按年紀分比較好,我叫你一聲師叔吧。”
邱哲想了一下道:“稱呼上依你,但我要是有問題請教,你可不能將我往外推。”
陳多多點頭應了。
當晚,家裏擺了兩桌酒,慶賀莫問與邱哲結拜,大家吃吃喝喝,很是熱鬧。
如此,陳多多的行程,又被耽擱了一天。
因為心裏有數,陳多多心情很放鬆,覺得遲一天早一天無所謂。
齊雁飛那邊,卻早就急瘋了。
天剛蒙蒙亮時,何翼就起來了。
等去了齊雁飛房間,卻見齊雁飛早就穿戴整齊,坐在輪椅上了。
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
何翼自然知道他的心事,卻還是皺眉問了起來:“王爺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齊雁飛道:“睡不著,索性就起來了。”
何翼看著他的黑眼圈,忍不住道:“不如我派人去陳縣主家看一看,問一問最新進展。”
齊雁飛立刻阻止道:“不用了,別打擾陳縣主,陳縣主之前信誓旦旦,但凡她想到法子,早就過來了。”
“遲遲沒來,定然是因為情況太棘手了,不要給她壓力。”
何翼瞠目結舌。
之前,王爺不知道多嫌棄陳多多,提起她,從沒有好臉色。
如今,倒是一門心思站在她的角度,全心全意為她打算起來了。
這前後反差,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吃完早飯沒多久,侍女進來回話,說是陳多多來了。
“快請進來吧。”何翼搶著道。
等陳多多進來後,見她眉目安詳,神采飛揚,何翼忍不住道:“縣主這幾天過得挺好吧?”
陳多多隨口道:“還可以。”
話剛出口,突然想起,自己還要培養內疚粉、死忠粉呢。
她連忙改口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解毒的事情,為怕師傅和朋友擔心,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卻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她說完便歎了一口氣,故意露出惆悵的神情。
果不其然,齊雁飛立馬羞赧起來,歎氣道:“都是我不好,連累縣主了。”
何翼狐疑道:“縣主沒睡好,氣色倒是挺好。”
陳多多臉不紅心不跳,張嘴就來:“要出來見客,自然要擦些脂粉,女子的事情,你自然是不懂的。”
何翼哦了一聲,沒再糾纏下去,言歸正傳道:“縣主日夜操勞,有眉目了嗎?這毒,縣主能解嗎?”
何翼問出這句話,立刻目不轉睛盯著陳多多,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齊雁飛也看了過來,由於太過緊張,甚至咽了一下口水。
在兩人的注視下,陳多多道:“解不了。”
短短三個字,那麽輕巧,卻又那麽沉重。
齊雁飛隻覺得自己的心,直接沉到穀底。
這輩子,自己都站不起來了?
明明外麵是難得的大晴天,自己的心情,卻陰雨綿綿,再也晴不起來了。
何翼的臉,直接扭曲了。
對於陳多多,他們是寄予厚望的,覺得倘若連她都解不了,其他人更不必指望了。
但就是這個讓他們萬分期待的神醫,在他們耐著性子,等待了數天之後,給出了無情的答案。
何翼不敢看齊雁飛的臉,但不必看也知道,齊雁飛此刻的心,一定在滴血。
耳畔,突然再次響起陳多多的聲音:“解不了,是不可能的。”
何翼、齊雁飛直接懵了。
“你剛才說了什麽?”齊雁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追問起來。
陳多多莞爾,皮一下很開心。
迎著齊雁飛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她一字字道:“我說,你的毒,我能解。”
齊雁飛簡直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大悲之下又大喜。
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