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說出去。”淩雲容突然恢複意識僅僅的抓住婆婆的胳膊的時候,將後者嚇了一大跳。“我求你,別告訴,他們。”淩雲容繼續說道,淒淒切切的哀求。
“但你的身子現在很虛弱。”
“我有,安胎藥。”淩雲容說著,一滴淚霎時滑落,她最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孩子出了問題,但是她沒有能力保護他,甚至身邊連個能幫得上忙的人都沒有。
“你別哭。”見她一哭,那婆婆也慌了。
她拱起身子替她擦拭著眼淚,“我,我醫術淺薄,實在不知該怎麽辦。但你隻喝安胎藥肯定是不行的。”
“能否幫我一個忙?”
“你說。”……
夜間,雨勢漸大。給淩雲容上完了藥之後,那婆婆連夜立刻朝著卜扶城的方向奔去。
“去城中,夜市醫館裏,找柳大夫。”
這是淩雲容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之後貼在她耳邊說的話。
藥很快快熬好,李卓正的眉毛極不情願的擰成了繩子一般,盯著那碗藥站了好一會兒後,才下定了決心,大手一揮親自將藥給淩雲容端了去。
她不讓問。他便不問,即使再多懷疑。
雖然一直迷迷糊糊,但淩雲容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她第一次在沒有蜜餞的情況下將那些藥寶貝一般的喝了個精光,喂她喝藥的李卓正顫抖著手,萬一出了什麽岔子。他可是親手喂她喝藥的人。
關心則亂。一個男人再堅強,再雲淡風輕,都隻是對這世間普遍的待處之道,當真正的遇上在乎的那個人的時候,一切都是浮雲。
門勉強的又被裝了上去,淩雲容喝了藥之後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半沉醉半清醒的意識最後一刻裏,她伸出了手,拉住了準備離開的李卓正。
那一刻,她以為守在身邊的人是阿丘。
那一刻,李卓正苦苦堅持的克製土崩瓦解。
那一夜,她攥著他的衣袖,他坐在她的塌邊一直守著,隻為了能讓她安心一些,隻為了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他能第一時間幫助她。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雨勢又大了起來,一道驚雷劃破天際。
“阿丘,阿丘……,不要丟下我,母親,我聽話,不要離開……”淩雲容開始喃喃囈語。李卓正閉著眼,聽見了自己的心被一刀一刀的剜開的聲音。
那一場雨是真的大,天大亮的時候婆婆才趕到了卜扶城。夜市早已閉市,柳大夫昨夜不知道怎麽了心裏毛躁躁的怎麽也睡不著,拂曉時分才有了蒙蒙困意趴在桌子上打盹兒,頭上就被人照了一個黑袋子。
然後,被扛走了。
所以,那婆婆撲了空。
一夜奔波,她臉上用來易容的妝化了一些,從**出來的皮膚來看,是個妙齡少女。
“淩雲容啊淩雲容。”她一屁股坐在房間地上的軟墊上,揉著自己走的酸疼的腳踝,喃喃自語道:“我是真的盡力了,結果這樣我也不想。但無論如何,我欠你的,便算是還了。”
她欠淩雲容的?這又是什麽情況?
話回漫雲鎮,李卓正強打著精神陪在淩雲容身邊,但看著她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架勢,急忙探了探她的額頭,也沒發燒啊。可為什麽不醒?
“淩雲容。”李卓正有些慌了,他蹲下身子,輕輕的搖晃著喚道。“阿容?”仗著她聽見了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他這樣稱呼她道。
可仍然沒有反應。
“來人,找大夫!”李卓正這次是真急了,扯著嗓子對門外的護衛喊道。
“是。”同樣守了一夜正倚在柱子旁打盹兒的護衛條件反射一般打了一個機靈站直了身子回到道,正欲迷迷糊糊的去找大夫來的時候,突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他們的腳下。
“有刺客!”護衛一聲高呼,門外霎時一片混亂。
待眾人立穩定睛,才發現所謂刺客,隻不過是頭上被黑袋子蒙著的人。
那“刺客”動了動,從地上摸索著站起來,粗魯的慢慢扯去了頭頂的黑袋子。
“柳大夫?”有人認出來了他。
屋子裏的李卓正聽言,急忙出來了。“柳大夫?您怎麽會在這裏?”激動懷疑的語氣之中含著的,是毫不掩逾的欣喜。
“哼,老夫怎麽在這裏?”柳大夫冷嗤著,白了周圍的人一眼,順勢脫了鞋就朝著他們砸去,罵罵咧咧道:“老夫還要問你們呢,將老夫綁來這裏意欲何為!?”
是被綁來的?眾人皆吃驚,再一想他從天而降的情況,正常人也做不來。
“柳大夫啊,人命關天等不得,得罪了。”李卓正現在沒工夫細細查問究竟出了何事,朝著左右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便將柳大夫架著進入了屋子裏。
“怎麽又是她啊…”見到麵色慘白躺在**的淩雲容,哀著嗓門拖著老長的調子叫苦道:“老夫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嘴硬歸嘴硬,柳大夫說話的時候,還是挽起了衣袖,問道:“說說吧,她這次又是怎麽了?”
“被人打了。”李卓正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簡要的說明了陶家找麻煩的事。
“你們這裏的人都是人才啊。”聽完言,柳大夫瞪著驚奇的眸子點著頭“讚歎”著說道。連孕婦都敢揍,還真是一條好漢!
“您快些給他看看吧。”李卓正又說道。
柳大夫看了他一眼,也顧不得穿襪子,行至淩雲容的床前,把脈,翻眼皮子。
“喝過藥了?”他問道。
“什麽?”李卓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隨即又想起應該是指在廚房上的藥,又點了點頭,道:“昨日夜裏喝的。”
“再去煎一碗來吧。”柳大夫下了命令,李卓正立刻轉身去執行。
“等等。”他正要出門之前,柳大夫又喚住了他,道:“將老夫綁來就算了,看在你們救人心切的份兒上老夫原諒你們,不過老夫的藥箱呢?出外診不是老夫自己的藥箱老夫用不慣。”
“就不能先將就麽?”李卓正歎了一口氣。
柳大夫吹胡子瞪眼。他方才粗粗的看了,雖說心病難醫,但有他在還是能保住大人和小孩的。真不知道這淩雲容是不是福星轉世?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棍子若是再重一分,後背挨打的位置再向下或者向上偏半分,她根本沒命等到他來!
見柳大夫堅決的樣子,李卓正垂頭喪氣,道:“不是我們綁您的。若是醫不得,還煩請您先再次代為照看,我這就去請別的大夫來。”
這是什麽意思?柳大夫反應了一會兒,怎麽聽著有幾分鄙視他醫術和醫德的意思?他的箱子裏裝的東西比別的大夫多幾根規格不同的銀針,那才是現在救命的關鍵。
“你給我等等…”被冤枉了的柳大夫正打算據理力爭的時候,突然一個不明物體從屋子外飛了進來。
李卓正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定睛一看,正是柳大夫的藥箱。
“給老夫追!那個絕對是將老夫綁來的人!”柳大夫反應激烈生猛而突然,一嗓子飛喝而出的時候,將李卓正嚇了一大跳險些將手裏的藥箱摔在地上,也吼醒了淩雲容。
“還愣著作甚?煎藥,追人啊。”直到柳大夫將藥箱從手中拿出,李卓正的心思才又飛了回來,從昨夜,見到那副樣子的淩雲容的時候,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原本的八麵玲瓏像是被人偷走了一般。
所幸這會兒,他恢複了。
“柳大夫?”淩雲容迷迷糊糊的看見眼前的人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再細細一看又不是幻覺,遂問道:“你怎麽來了?你的鞋呢?怎麽不穿鞋?”
“你給我閉嘴吧!”柳大夫沒好氣的說道,白了她一眼,然後開始施針,手底下紮針的動作也絲毫不收斂半分,淩雲容疼得夠嗆,卻始終一聲不吭。
屋外的雨勢小了些了。李卓正蹲在小爐子前扇著火蹲藥,望著院子裏堆起來的水灘,總感覺少了些什麽。
對了,是那個銀麵人!他昨日急急回來,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他。但是轉念再一想,淩雲容的事似乎與他並沒有多大的幹係,他自然不用多管些什麽。
但事實呢。
淩雲容的屋子外的一顆樹下,銀麵男子的白衣已經濕透,他的眼眶子灑了辣椒粉一般通紅。
昨日李卓正把門踹開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霎時就亂了,正欲出手的時候突然被鬱嵐派來的人拉住了,在給替淩雲容安置李源送來的那些東西的時候,她發現了廚房的藥,認出來那是安胎藥。
那一瞬,仿佛數十道雷盡數劈下,銀麵人的心被人生生摘走了一般的疼,他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腦袋裏戰火紛飛。
她有了孩子?是阿丘的?還是,楊光耀?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承受的住的。
但一瞬,這些困擾僅僅持續了一瞬,他立刻牽了馬帶著無休止的撕心裂肺朝著卜扶城狂奔而去。
不管是誰的孩子,淩雲容是他的淩雲容啊,他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陷入困境遭受痛苦而袖手旁觀?
借著那一道的驚雷劈下之時的亮光,他的淚水伴著雨水滑落。
淩雲容,淩雲容。
他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都是她的笑,她的淚,她的身影。最後擠入腦海的,是她的孩子。
她快要為人婦的時候他攔不住,她就要為人母了,那他該怎麽辦?
她是他的全世界啊。沒有了她,他要怎麽繼續活下去?所以他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她,柳大夫是卜扶城中最好的醫者,一路冒雨疾馳,他在與時間賽跑,他不容許她的身體出了任何岔子。
前半夜疾馳,後半夜疾馳。他終於帶回來了柳大夫,卻不能現身,隻能以那樣粗魯的方式將柳大夫和他的藥箱扔出去。
一夜淋雨的狂奔,他的傷口隱隱作痛,但痂了已經結了很厚了,再裂開除非再劈一刀,他苦笑著,看來是免不了落下病根兒了。可饒是如此,他仍然沒有離去,沒有確定她無恙之前,他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