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手術經曆了一天一夜,淩晨四點才宣布結束,手術很成功,此時晝夜不眠等在外邊的是女孩的父母親。
聽著外邊的熱鬧,夏寒終於鬆下口氣,就是這口氣送下來,令他當即匍匐在手術台邊睡下去。
鄭雨臣摘了口罩和手套回頭,就看見他這個姿勢。
頓了頓,過來碰了碰他的雙肩:“起來,回去再睡。”
十幾個小時高輕度集中精神,夏寒畢竟沒有鄭雨臣經曆豐富,這般下來已經是強弩之末,倒下去就睡的天昏地暗。
鄭雨臣無奈,隻得彎腰幫他取下口罩和手套,看人睡得涉世未深的臉,垂下眼細細的看。
夏寒實際長得很好看,皮膚白皙,就是隨時板著張生人勿進的臉,清麗的臉龐隻有在睡著了才顯得沒有防備。
這樣的人願意讓人跟他同住,應該是極其喜愛的了。
鄭大少爺畢竟沒租過房子,不知道有合租這回事,他滿心隻想問,那個人,和從前的自己,他更喜歡誰?
隻是這個答案肯定很難從他嘴裏得出,在鄭雨臣拋開所有來找他,他卻有了另外的男人。
鄭雨臣滿心苦澀,這輩子的患得患失還沒這兩天來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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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外邊的天還很暗沉,鄭雨臣沒開車,背著夏寒一步步朝著酒店的方向走。
初春早晨的風還帶著寒氣,他身上隻穿一件藍色襯衫,黑色外套搭在背後夏寒的肩上。
這會路上沒什麽人,他背著人走的很緩,後背是夏寒溫熱的身體,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夏寒這一睡到下午才去上班,坐在公交上,熬了夜的精神還有些恍惚。
有印象昨晚熬到淩晨,是鄭雨臣背他回去的,住的是上次的酒店,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著他,他起來時鄭雨臣已經離開了。
倒是提前叫了酒店服務,點了一桌子他愛吃的川菜。
分明兩人以前鮮少在一起吃飯,即便偶爾也是他發現什麽好館子帶自己去嚐鮮,他喜歡粵菜,夏寒就跟著他吃了幾個月的粵菜。
他從沒問過自己喜歡吃的菜品,夏寒還以為他不知道。
不知是公交搖搖晃晃催人入睡,還是這些天的刺激令夏寒回憶起一些往事。
那還是大學時光裏,兩人正式交往的第三個月份。
褪去一開始的生疏客氣,兩人相處越發融洽,有時候在課上兩人的視線會不約而同撞在一起,然後又分開,那是一種甜蜜的碰撞,還有一種不為人知的刺激,偶爾他會故意將夏寒答錯的議題拿在課堂上來深入剖析講解。
他也會開設辯論會、各種研討會,夏寒和他分居一邊,常常為一個問題吵得麵紅耳赤。
更多時候兩人會一起泡圖書館咖啡館實驗室,也會一起爬山釣魚吃飯。
那段時間是夏寒這輩子過得最輕鬆愉悅的時候,那時候鄭雨臣以豐富的學識,幽默的談吐,獨到的見解甚至英俊瀟灑的外表在學院裏非常出名,是大家公認的大眾情人。
他對夏寒好,但對其他同學也好,人前他會跟夏寒保持距離感,他的應酬很多,常常喝的爛醉如泥給夏寒打電話去接他。
他很是自以為是,覺得非常了解夏寒,其實夏寒最討厭酒味,在夏寒的童年裏充斥了各種酒味,雜夾著各種謾罵和哭泣。
這都源於他有個酒鬼父親和無能的媽媽。
跟鄭雨臣在一起思想很放鬆,但也很緊張,因為他接個電話,無論何時何地立刻就會離開。
那時候的夏寒最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覺得是自己太貪心,他逐漸控製自己的感情,但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愛慕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所以當時在學校第一次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在跟鄭雨臣交往。
夏寒當時很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個什麽勁,又不是殺人放火有什麽不能說的,後來想清楚,可能是源於鄭雨臣的那點不確定性吧,鄭雨臣對待感情的方式,原本就讓他覺得他們之間不是情人,反倒像是在偷/情。
說來好笑,這段感情在如此糾結的情況下還保持了兩個月,那時候夏寒因為家庭帶來的壓力已經非常巨大。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找過鄭雨臣一次,想具體談談他們的未來。
那是在實驗室一次公開課上,有同學問他是不是喜歡男生,當時鄭雨臣怎麽回答的?
他漫不經心笑著說:“怎麽會,出櫃會被我媽打斷腿的,她還等著我給她生大胖孫子…”
後麵的話夏寒沒仔細聽,他當時沒精力想其他的了,其實這些話也不是他第一次說了,兩人在一起時偶爾暢談人生,他也偶爾會隨口玩笑提到,以後會娶個漂亮媳婦,養個可愛的孩子。
夏寒並不是不在意,隻是覺得當時他說這話玩笑成分更大,如今想到他的家室,仿佛覺得兩人中間的鴻溝更大了。
徹底結束這段感情,是在不久後,他見到了鄭雨臣的媽媽…
想到這裏,夏寒閉上了眼,將那些疲憊的往事都推到腦後,沒必要再去想,他跟他不合適。
“社康醫院到了,請乘客……”
——
夏寒隨著人/流下車,陽光下白皙的皮膚閃著冷然的光,透露出一股子誰都不願理睬的冷漠。
所以也沒注意到不遠處的黑車厘有一道密切注意著他的視線。
回到醫院,全醫院上下都在討論昨天鄭雨臣帶隊的那場手術,簡直堪稱醫學奇跡。
原本這類A級手術,持續時間之長至少需要兩輪主治醫生輪換,但鄭雨臣就帶著個實習生夏寒,還有七八個護士,前後曆時十五個小時,成功完成手術,病人經過一天的休息,已經轉移重症監護室。
鄭雨臣的名氣不必說,夏寒昨天的表現可圈可點,今天一來醫院就被院長叫去。
想來是他作為兩場手術的副手,發揮驚人的潛質,已經引起院長的注意,這次去恐怕就是說他轉正的事情。
醫院早有人聽到動靜,路上少不得要跟他通風報信的巴結。
夏寒推開院長辦公室門進去,意外姚主任和劉主任都在。
姚主任見到他,一副吃癟的樣子扭開頭,倒是劉主任和善的對他微笑。
辦公桌後那位言笑晏晏,看起來大約六七十歲的婦人就是社康喬院長,很是和藹可親,來就讓夏寒坐著談。
夏寒來之前聽到些風聲,大約知道她要說什麽。
果然下一句她就道:“夏寒,我看了你的簡曆,是個基本功紮實的孩子,在醫學上涉獵也很寬,手動操作性非常強,這段時間更是頻頻受到兩位主治醫生的表揚,今天叫你來是想跟你談談轉正的事情。”
夏寒認真聽著,她又說了些轉正之後的工資薪酬待遇,夏寒不知道院長主動提出的待遇在市麵上怎麽樣,但看姚主任鐵青嫉妒的臉色,想來應該算不錯的。
這對於他來說是個巨大的進步,絲毫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跟院長簽署了轉正協議,夏寒從今以後就算是社康的正式醫生。
又引進一位人才,喬院長很高興,“夏寒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能滿足我一定滿足你!”
夏寒想了下,還真有個想法,當即提出:“喬院長,能幫我重新調配個部門嗎?”
喬院長一愣:“你原來是在…”
夏寒:“在鄭主任手下的部門,但我跟他實則不是一個科係,我可以投入劉主任急診科門下。”
“這……”,喬院長看了眼劉主任,劉主任本人倒是沒什麽意見。
說實話他之前就想把這孩子調進自己的部門,那時覺得與其在老姚手下禍害了不如跟在他身邊,還能好好培養不浪費這個好苗子,但真要說他部門實際算是二級部門了,自然比不上鄭雨臣和姚主任的一級科。
何況鄭雨臣醫術擺在這,實力強勁,假有時日定然占據社康主導地位,怎麽想都是那邊比較有前途,就是不清楚這孩子具體怎麽想的了。
但他要真有心調,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就是辛苦了鄭院長,費心盡力給孩子鋪路,結果人孩子根本不領情。
待到夏寒離開,旁邊的推拉門才被拉開。
裏邊是個茶水室,鄭雨臣坐在沙發上,冷凝著一張臉,顯然將剛才發生在這邊的事情全部聽去了。
喬院長,不現在應該叫她喬副院長,因為鄭雨臣從今天起,正式收購了這家醫院為鄭氏企業。
他打著鄭家的旗號,社康就是鄭家在臨江開的第一家分醫院,到時候光是鄭家的名頭就蓋過其他醫院。
何況喬院長雖然交了院長職權,但還是個副院長,保有股份和地位,何樂而不為呢。
原本兩人達成協議就要公布,甚至將劉姚主任都叫來旁聽,是鄭雨臣壓著,為了借喬院長的名頭和這幾天的熱度讓夏寒轉正,這事要通過鄭雨臣的手,難免被有心人說內幕,他是為了夏寒能堂堂正正的晉升,不落人口舌。
哪想到他的一番苦心,那人卻在門外拆他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