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並沒有在門口寒暄太久,那年輕的郎中叫來藥童寫方子,再與候病的人交代兩句,便相約他的妻進了醫館內院。

簾幕做的門擋著,窺不見內情。

早到的聞衍臉色比方才還要更黑沉,隨行的小廝在旁邊,大氣不敢出。

小魯太醫隻說有信了,遲遲不見他拿信出來,進了內院,魯老太醫旁邊坐了個不速之客。

晶石紫素麵湖杭夾袍,龍章鳳姿通身流淌著貴氣,俊美的臉上有等了許久的急切。

是江映兒怎麽都想不到的人,開國郡公家的小郡爺沈辭霽。

她愣了一下,“......”

見江映兒來,沈辭霽麵露喜色,慌忙起身大步走近,“映兒妹妹。”

魯老太醫領著小魯太醫出去,把地方騰給兩人,藥童給江映兒端來茶水。

“小郡爺安好。”江映兒退兩步,規矩行了個平民見貴人的大禮。

沈辭霽僵頓,沒想到她會跟自己如此生分。

欲上前要攙她起來,江映兒接著再退,沒叫他碰到手腕。

“......”

手就這樣僵在半空,初見心悅之人的欣喜也僵在臉上,漸轉成愧疚之色。

“映兒妹妹,江伯父的事....

提了前半句便戛然而止,“對不起。”

江映兒麵色平淡,搖了搖頭,“小郡爺言重了。”

江家沈家交好,官場上互利互惠,江家出事之時,昔日多少與江家交好的人都瞥清了相.交.幹係,伸出援手的人少之又少,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剛開始沈家隨眾沒有表態,可江遊夫婦流落淮南暴病險死,最後如果沒有沈家上諫求情,單憑江家苟延饞喘的表親,成不了氣候。

“小郡爺一家對江家有大恩,江映兒銘記在心。”正因如此,才要撇清幹係,以免牽連了沈家。

爹爹出事之時,一再相告於她,求誰都不能求到沈家門口。

“不知小郡爺到淮南所為何事?”

她如今已為人婦,在淮南聞家隻手遮天的地界,一言一行都要謹慎。

要被人看見她與外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一場風波。

“我來,是為了江聿。”再不入主旨,沈辭霽豈會不明白,江映兒話句後頭的辭別之意。

“阿弟?”

江映兒一驚,心上微急,“是不是阿弟出事了?”怎麽不見外祖給信來。

沈辭霽安撫道,“映兒妹妹先別慌,他應當沒事。”

沈辭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江映兒。

齊家祖上大壽,都是汝陽有頭有臉的門戶,沈家得去祝賀。

原沒什麽太大的交情,差小廝送禮就好。

沈辭霽知道江映兒的弟弟江聿寄養在齊家,自請上門,想去探望。

整個壽宴都沒見到江聿的身影,差小廝私底下打聽,這才知道江聿早在幾天之前就離開齊家了。

齊夫人不讓人聲張,也沒有找,所以沒多少人知道。

“我悄悄讓人追查,曉得他來了淮南,應是來尋你了。”

恰巧江映兒讓小魯太醫給江聿帶信,赴宴之時尋人轉交,遇上了沈辭霽。

“......”

她並沒有收到阿弟來找的消息,會不會阿弟來了,聞府的人不叫她知道。

江映兒現下隻想快把脈抓了藥,回去探探信。

“多謝小郡爺告知民女家弟的事,此番恩情,民女記下了。”

沈辭霽盯著她恬靜的眉眼,心裏一片苦澀。

“映兒妹妹客氣,當年我在書塾讀書,江伯父對我有照拂之情。”

“此番我來淮南亦是為了旁的事情,告知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你不必記在心上。”

三皇子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隻因為生母故後,皇帝為了社稷寵納新妃。三皇子看了心灰意冷,自請到淮南任了個空頭散職。

“陛下膝下皇子不多,此番派我來,便是要我作為說客說服三殿下返京。”

實際上,開國郡公不讓沈辭霽趟渾水來汝陽,郡公夫人知道沈辭霽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成為自己兒子一生遺憾,還是許他來了。

朝政的事,江映兒聽聽過耳,不摻合表態,她再次向沈辭霽鄭重道謝。

沒什麽留戀出內院去尋魯老太醫把脈。

沈辭霽想跟她出去,外頭看症的人多,從魯太醫口中,沈辭霽已經知道江映兒嫁為人婦。

怕壞了江映兒的名聲,看著她的背影,停住了腳。

“最後的藥吃完,再用助孕的藥丸,事半功倍。”魯老太醫給她把過脈,遞給她早就製好的藥丸,續寫盧氏的藥方子。

小魯太醫抓的藥,遞到江映兒手上之時,寬慰她。

“江小姐心地善良,一定會得菩薩保佑,早日與家人團聚。”

江映兒柔笑,“謝謝小魯郎中。”遞了銀子過去,幾番推脫,小魯太醫都沒接,辭說忙,轉背又抓旁的藥了。

江映兒把錢留在了藥台櫃上。

內院的事,聞衍看不清楚,兩人在櫃台上的互動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心裏堵火,馬韁繩都要被他掌下施展的大力攥斷。

小廝在身旁被男人散發的冰冷氣息,攪得渾身寒津津,搓著手臂。

“公...公子,還要去拿藥嗎?”少夫人的馬車走很久了。

“回府!”男人冷道。

馬車剛停下,江映兒迫不及待下來,詢問了聞府看門的小廝,近來可有外人來聞家拜訪。

江映兒如今得掌聞家上下,大小事一一過問,小廝不疑有它。

講說淮南幾家給老太太下了拜帖,以及來尋二三房打葉子牌的夫人,長房的也有,都是來看望盧氏的人,別的沒有了。

江映兒心想,莫不是聞老太太知道了,已經知會過小廝。

瞧著小廝看不出來,罷了,隻能她多留心。

希望阿弟在淮南不要出什麽事。

在門口站著一會,臉上掩不住擔憂和失落。

眼前突然一黑,看鞋履,聞衍歸家了。

“夫君。”她退兩步,欠身道。

聞衍臉色不好看,“......”

遠遠就見他這妻站在門口,也不知在想什麽,遲遲不進門。

方才見那郎中時的盈盈笑意**然無存,見到他便離了,笑也不笑,一貫的低眉順眼。

第26節

倘若不是見到她也會那麽生動的笑,聞衍並不覺得江映兒今日有什麽異常。

“你去哪了?”聲音壓著脾氣。

江映兒斂聲,“之前在煙江路給婆母抓的藥吃完了,妾身再去抓些。”

“怎麽不帶丫鬟出門。”

江映兒回道,“妾身剛接手家中賬目,容雲閣人手不夠,就把人都給留下了。”

“沒遇到什麽人嗎?”這話問的江映兒心裏一驚,聞衍怎麽知道?

莫非他在附近?

內院之中沒有人看見,聞衍真要闖了進去,魯太醫肯定會知會的,江映兒穩住心緒。

“見了魯郎中和他的兒子小魯郎中,再沒有別的人了。”

“哦,是嗎?”

他問得莫名其妙,意味深長,目光在她的頭頂打量了好一會。

丟下一句,不怎麽的好語氣,“回家。”

隨後先進了門,江映兒提著藥匆忙跟上,聞衍去了清韻汀,盧氏在用夜宵,見到先進門的聞衍笑著迎他,再見江映兒笑收回去大半。

“你怎麽也來了?”

江映兒把藥遞給清韻汀的丫鬟,“兒媳給婆母送藥。”魯郎中給她的那份,不用熬,能夠藏起來。

聞衍幾不可查看那藥,想到兩人推辭銀錢的互動。

嘴角壓成一條直線。

“魯郎中和他兒子妙手回春,母親吃了藥若覺得身子好些,兒子命下人備重金帶過去恩謝。”

不知是不是江映兒的錯覺,聞衍話裏的重金二字咬得微重。

“......”她沒應聲。

盧氏擺手,“吃好了再說,別廢了銀子。”

男人接著說,“聞家不缺這點錢。”

江映兒微抬眼,不經與他的視線對上了。

*

今夜的男人,似乎很是急迫。

洗漱之後,江映兒還沒上塌,就被他捉住了,直按到懷裏掐著腰掌著後腦勺,猛親。

毫無章法。

不給她一點掙紮的餘地,所有的後路全都給堵死了。

毀天滅地的強勢,吸得她腮幫子都在疼。

分開之時,不見男人眼中有一點盡興,反而火氣森森,也的確是火氣森森。

聞衍看她要怎麽做。

還是變相的推脫?

事實證明,的確還是那樣,盯著男人暗沉的眼神,江映兒繼續昨兒個的活計。

“......”

今天好久,久到她的手不僅酸,而且破了皮冒出血絲,他才好。

好歸好,在男人淡沉的臉色中,江映兒又覺得他並沒有好。

他今天...又怎麽了?

難伺候。

葵水沒有走幹淨,要想伺候他也不能,怕他再來,聞衍一朝鬆手,江映兒拱身爬了出去。

空氣中的靡靡之氣漸漸散掉。

江映兒怕明日盧氏斥責,想了想聞衍的怪異之處,還有他莫名其妙的問話,出門時還好好的,江映兒轉過身。

本以為她照常睡了,竟然轉了過來。

“夫君。”聞衍平躺沒應。

月光照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之上,他的睫毛很長。

“今日妾身出門拿藥有不妥之處。”

男人開腔了,“哦?”

“不敢瞞夫君,醫館的魯郎中和小魯郎中原是妾身父親的故交,因此相熟,魯郎中和小魯郎中因這交情,格外關照妾身些...”

方才,江映兒唯一能夠回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聞衍在醫館附近看到了,別叫他又陰陽怪氣,自己沒有好日子過,幹脆坦坦****講與他。

聞衍聽了,心裏也沒好。

家中故交,她與那郎中相熟,算青梅竹馬?

“妾身嫁入聞家,謹守本份,不會做出逾矩人婦本份之事。”

說完,裏側的妻轉了回去。

“......”

聞衍扭頭,看到她被烏發遮蓋不清,後頸出遭他親出來的紅跡。

翌日,聞衍早起出門,江映兒醒時不見他的人影。

手掌翻紅,擦了藥不能摸賬本,隻能叫冬春冬紅和丹曉代勞。

晚間不見聞衍,誰知後幾日聞衍都沒歸家。

可苦了江映兒,耳朵都快被盧氏念罵起繭子。

聞衍心裏的氣沒消,碰上祖母給他娶來的妻,他常被惹得怒火中燒,那日她也解釋了。

他心中還莫名其妙,不住計較。

幾日都在算著船廠的賬,船廠沒有賭場賺得多,麻煩問題不比那邊少。

爛賬。

都知道東家近來心情不鬱,沒人開口招怵。

薄薄的賬目翻得劈啪作響,艙外頭傳來腳步聲,“大公子,有人求見您。”

聞衍手一頓,陰沉的眼神乜過去,帶路隨從身後,露出個長相溫婉的女子。

“津與哥哥,我是泠月。”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