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結束了……”

唐伶語拉伸了下酸痛的胳膊,又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已經顯示著晚上十點鍾,她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

最近要成立新的分公司,身為人事主管以及分公司候選負責人,新公司的人員招聘等事宜都由唐伶語來負責,一連串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

唐伶語不是應付不過來,相反,她的工作能力極為出色,平時哪怕工作再忙,壓力再大,也不足以對她造成困擾。

隻是最近的身體情況,實在有些支撐不住如此高強度的工作。

唐伶語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這才起身開始整理桌麵上的資料。

“咦,唐姐,你還沒走呀?”辦公室虛掩著的房門被推開,一名平日裏跟唐伶語關係還算不錯的女同事走了進來。

“是啊,剛剛忙完,準備收拾一下就準備回家了。”

“這麽多文件啊,我幫你吧!”同事很熱情,邊說邊走了過來,不顧唐伶語的推辭,和她一起整理。

“哎?對了唐姐,今天我見你去了李總辦公室,他找你什麽事啊?”同事的‘臨時起意’表演得很拙劣,唐伶語覺得她就是特意來問自己這件事情的。

“沒什麽,就是問問有沒有郝然經理的消息。”

“嘖,這種事情他找你問什麽啊?該不會李總也認為……唐姐,這段時間公司私下裏可沒少議論,說郝經理失蹤這件事跟你有關係,說是你為了競爭晉升名額,把他給……”同事說著,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唐伶語隻覺得有些好笑:“清者自清,他們愛怎麽說就說去唄,我還沒傻到那種程度,因為這點小事去觸犯法律。”

同事歪著腦袋想了想,認同地點頭:“說的也是哦……”

“文件快整理完了,你也早點下班回去休息吧。”唐伶語抱起一摞半人高的文件夾,晃晃悠悠地準備放到櫃子上去。

“哎呀,我幫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同事爭著幫忙,唐伶語推辭,兩人一來一回之間,不小心碰倒了文件夾,頓時散落一地。

“哎呀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同事連忙蹲下去撿,卻在一堆文件裏發現了一條斷掉的手鏈。

手鏈是粉色的,材質和做工很粗糙,是路邊攤隨處可見,兩元一條的那種,樣式也比較幼稚,上麵竟然還畫著小熊圖案。

“唐姐,這是不是你的?應該是我剛才不小心弄斷了,實在不好意思……”

“走開!別碰它!”唐伶語突然吼了起來,立馬把手鏈緊握在手中,表情猙獰得令人陌生。

“唐……唐姐……”同事被嚇到了,她印象中的唐伶語待人一直很客氣,很有禮貌,這種如同瘋子般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

她想要道歉,可唐伶語卻再次吼了起來:“出去!你給我出去!以後不準你碰我的東西,更不準進我辦公室!”

唐伶語一邊吼,一邊將她推出門外,“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再轉過身來時,臉上的憤怒不複存在,變為了極致的悲傷。

她將手鏈輕輕捧起,小心翼翼地檢查著。好在隻是繩子斷掉,其他部分並沒有損壞,隻需要重新打個結就好了。

唐伶語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捂著手鏈輕輕按在心口處,如同夢囈般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你在看著我嗎?不要急,快了,就快了……”

說著說著,竟流出了兩行清淚。

……

許久,唐伶語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公司大門。

“雪……”她伸出手,接住半空飄落的雪花,絲絲涼意順著指尖傳遍全身,不禁打了個寒戰,“還好今天穿得比較多。”

她緊了緊自己的羽絨外套,邁步沿著街邊走去。

公交站牌旁靠個無精打采的男人,似乎和唐伶語一樣,都是剛剛從公司裏出來。

“滴——”

公交到站,在唐伶語麵前刹住車,掀起的熱浪吹亂了她額前幾縷碎發。唐伶語條件反射地刷卡上車,她不需要去看這是幾路公交,這個時間,這個站台,她已經坐了三年,不會錯。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早已過了晚高峰。車上乘客不多,零零星星分散著。

唐伶語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隨著車門關閉,公交開始朝前移動。

她收回目光,轉頭望著窗外街旁不斷倒退的大小商鋪,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心中的疲憊釋放了些許。

她很喜歡坐公交車的感覺。

在這節狹窄的車廂裏,她可以見識到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生,也能窺見出這座城市最真實的麵貌。見得多了,她就會想,或許自己的人生並沒有想象的那樣糟糕,起碼不是最差的。

回到家,唐伶語將早上的剩菜熱了熱,簡單墊了墊肚子。

她租住的公寓不大,布置也很簡單,幾樣必要的家具家電,陽台上的桌椅和兩盆花,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吃過夜宵,唐伶語照例簡單衝了個熱水澡,換好睡衣後,抱著手機鑽進了柔軟的被窩裏。

對於她來講,手機的娛樂作用並不大,主要還是用來溝通工作上的事情,偶爾空閑時會刷刷新聞。

今日的頭條上仍舊掛著王紜自殺的報道。

王紜父女是長雲市頗具影響力的人物,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各路媒體自然不會放過這波熱度。

看著評論區網友們的激烈討論,唐伶語隻覺得無聊又可哀。

明明都是一群壓榨身心也堪堪月入幾千的普通人,卻在這裏消耗著自己有限的精力關注那些富人的生活,想想也是可笑。

在不斷的胡思亂想中,唐伶語漸漸睡去,她最近實在是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

隨著意識漸沉,恍惚間,唐伶語又見到了那個女人。

她仍如往常一般,長發遮麵,靜靜漂浮在空中。暗紅色的鮮血順著發梢滴落,將長裙染得血紅。

恐怖、猙獰、詭異!這是唐伶語心中的感受。可她越是恐懼,身體卻越是渴望著去觸碰。

逃離與靠近兩種截然不同的渴望在她體內糾纏著,可她的身體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一步步向她走來,直至渾身鮮血淋漓地站在她麵前,發出似哭似笑的詭異聲音。

強烈的恐懼令唐伶語心髒揪緊,她想要跑,可心中那種靠近的渴望卻無比強烈。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同樣的一幕,已經上演過無數次,她馬上就會醒來。

這次也一樣,唐伶語從夢中猛然驚醒,坐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又是這個夢……”

唐伶語倚靠在床頭,回想起剛剛的夢,一陣後怕。

還好醒了,如果她開口質問,自己該怎麽辦?該怎麽回答?該怎樣麵對她?

“我……我……”唐伶語身子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她崩潰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將頭埋在雙腿之間,不住哭泣。

許久,哭泣聲漸漸微弱,直至停止,她身體也不再顫抖。

唐伶語緩緩將頭抬起,麵無表情地下了床,換好衣服,拿上鑰匙出了門。

一路來到地下車庫,唐伶語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自己那輛白色的大眾轎車。因為許久未動過,上麵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唐伶語毫不在意,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駕駛室裏比想象中還要冷,甚至比車庫裏的溫度還要低一些。

將鑰匙插進點火開關,車子緩緩開動,駛離車庫。

自從五年前拿到駕照以後,唐伶語開車上路的次數屈指可數,完全可以算作新手。因為不熟練,加之正在下雪,路麵比較滑,所以她開得很慢,一直讓車子保持在三十左右的速度。

足足四十多分鍾後,車子停在了一處由幾十棟樓房組成的居民區,這也是長雲市最後一處類似於城中村一樣的存在。

停車熄火,關掉車燈,唐伶語輕車熟路地在一棟棟破舊樓房之間穿梭,很快便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棟與周圍建築別無二致的老舊小樓。

樓房年久失修,樓道裏也沒人打掃,厚重的灰塵如同地毯一般鋪在樓梯上,踩上去竟有種詭異的柔軟感。

“203……203……”樓道裏沒有燈,唐伶語打開手機後置的電筒,憑記憶摸索到一處房門前,將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門。

屋子麵積不大,但卻被打掃得一塵不染,與樓道裏鋪天蓋地的灰塵相比顯得有些突兀。

唐伶語反鎖好房門,穿過客廳來到臥室。這間屋子裏竟然連床都沒有安置,隻放了兩個碩大的冰櫃,用棉被覆蓋著,纏了幾圈鐵鏈,上了重鎖。

“我來了……”唐伶語目光變得出奇溫柔,邁步走進屋內,“或許,隻有在這裏我才能踏實一些。”

唐伶語半靠著冰櫃坐在地麵上,從牛仔褲口袋中取出那條手鏈,緊緊攥在手心,目中回憶與憧憬不斷交織著。

她用極低的聲音訴說著,聲音小到連她自己也聽不見。也不知過了多久,唐伶語終於說累了,就那樣靠在冰櫃旁,酣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