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方恨少、溫柔、“天衣有縫”等人一鬧,局麵迭變,任勞、任怨本已控製大局,現感顏麵盡失,威風很有點撐不住。

蔡小頭偏不討好,在這時候問了一句:“任爺、任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任勞怪笑道:“怎麽辦?鬧了這一陣子,我看我們的溫黨魁、花黨魁,諸位英雄好漢,都早已想得通透了吧?”

沒有人回應他。

任勞冷笑道:“怎麽了?老子隻是給大家下了點‘恙’,可還沒喂啞藥呢!”

驀地,馮不八咆哮地道:“姓任的,別枉費心機了,有種,過來一刀殺了你娘吧!”

任勞“嘿嘿”幹笑了兩聲,眼裏倒動了殺機。

任怨忽然掠起,平平落到馮不八身前,這時候,趙天容狂吼了起來:“兔崽子,有種把爺也給殺了!”

任怨此時的樣子還是含羞答答的。

他隻是秀眉一展,似笑非笑。

可就在他似笑非笑的時候,予人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殘忍。

那感覺就是殘忍。

然後他開始做一件事。

他掏出了一柄刀子。

鑲著珍珠寶鑽的小刀。

他去劃馮不八的臉。

刀入三分,已劃了三橫四直,血珠匯成一串串地自馮不八臉上淌落。

馮不八居然連眼睛也不眨,“真是毛未長齊的家夥,就懂這玩意!你娘我奶奶的跟閻王爺打交道爭場子,還沒見過你這把割臍帶用的小刀嗎!”

任怨一聽,青筋在顴上一閃。

也倒真的不用刀了。

他用手。

他用手去撕破馮不八的衣服。

馮不八索性閉起了眼睛,慘笑道:“灰孫子也真乖,給你老娘脫衣洗身服侍來了。”

陳不丁忍無可忍,大叫了起來:“求求你,別……”

任怨的手停了停,冷然道:“說下去。”

──陳不丁愣了一愣:“說什麽?”

馮不八怒罵道:“老陳,你別現孬,這兒有的是英雄好漢,老娘清白之身,還怕得著人看髒了不成!”

任怨雙手突然一扒,撕開了馮不八衣衫,提起匕首,就要往馮不八乳尖上割下。

陳不丁慘叫一聲:“我說,我說了。”

任怨的手一停,然後溫和地道:“最近我身體不好。”

他緩緩地接道:“所以我的手常常發抖。”

之後又慢條斯理地接著說:“我也很沒耐心,一旦聽到了些刺激的話,手就控製不住了。”

他一麵還揉捏著馮不八的**,淡淡地說:“記住了沒有?我受不了刺激,你就別讓我等,也別刺激我了,好不好?”

陳不丁叫了起來:“好,好!”

任怨側一側首,用鼻子哼道:“嗯?”

陳不丁竟哭了起來:“八妹,你要原諒我,我,我這也是,逼不得已……”

任怨一笑,顯然在指上用了力,馮不八整個臉肌都扭曲了起來,痛得連話也答不上來了。

陳不丁忙道:“我……我我我加入你們,任憑指使……”

任勞哈哈笑道:“這才是了。”

任怨籲了一口氣,道:“你又不早些說,害我……”

忽而,手起刀落,把馮不八左**一刀切下。

血光暴現。

馮不八痛得全身一騰。

她著了“恙”,原是動彈不得,但想必是痛極了,居然還動了一下,其痛楚可想而知。

陳不丁怒吼道:“你,王八蛋……”

任怨做失措狀,道:“哎呀,你看我,還是一時失了手……唉,都是你,早又不答允下來,害得她……真是!”

就在這時,倏地,一個瘦小的人影疾衝了過來。

快到絕頂。

人未到,五縷指風,急扣咽喉。

人才至,還有五指抓向鼠蹊。

這人出手狠辣,誌不在擒住任怨。

而是當場殺了他。

隻要任怨著了任何一指,都得馬上身亡。

何況是十指。

看來,任怨至少得要死上十次。

──不止是要他死,而是要他死得慘。

武林中,有的是你要我死,我要你亡的故事。

不過,這些故事裏在生與死之前,也布滿了情和義、愛和欲求。

而這些都成了生死之間的可歌可泣。

任怨避不了。

但不是避不及。

隻是他知道避得開第一擊,避不了第二擊。

避得開第二擊,避不掉第三擊。

他看出對方的來勢。

對方武功極高,而且對他已恨之入骨。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對方已中了“恙”。

──一個著了“恙”毒,還能出手的人!

──一個身受“恙”毒,出手仍那麽厲害的人!

但再怎麽厲害,對方仍是中了毒。

他隻要擋住他一輪攻勢便行了。

可是他擋不住。

也避不了。

所以他立即做了一件事。

他把馮不八向那人推了過去。

那人正是“牽牛尊者”。

馮不八**著上身,撞向“牽牛尊者”。

“牽牛尊者”大叫一聲,不肯讓自己施出的那兩記狠著誤傷馮不八,隻好全力收招。

他確已中了“恙”,隻不過,他的酒喝得比旁人都少一些,趁方恨少、溫柔、“天衣有縫”等人攪擾的時間裏,強自把“恙”毒逼到肝胰裏,憋住一口真氣,想殺出重圍再說,卻見任勞、任怨,因大局差些失控,老羞成怒,竟殘人以自快,“牽牛尊者”忍無可忍,且馮不八受辱,再也按捺不住,想出其不意,全力一舉格殺任勞、任怨。

他武功高。

他出手快。

而且突然。

任怨果然招架不住。

但他手上有馮不八。

“牽牛尊者”避開了馮不八,還待奮力再搏,任怨又推來了陳不丁。

“牽牛尊者”更不想傷害陳不丁。

他隻有接住。

──江湖人的弱點便是講江湖道義,但作為真正的江湖人,誰能不講道義?

他接得了陳不丁,局麵便完了。

任勞、任怨、兆蘭容、蔡小頭、蕭白、蕭煞,已一齊向他出手。

他,隻有一個人。

大廳裏有的是他的同道。

但大家都愛莫能助。

他還著了“恙”。

他要對付的是一大群人。

一大群殘虐可怕的人。

“牽牛尊者”脾氣古怪,一向高傲,就算“發夢二黨”的黨魁,也得敬他三分,忌他三分,讓他三分。

在這些人裏麵,單以內力,也算他修得最高,所以也隻有他可以強行把“恙”毒壓在一邊。

他一見這種局麵,便知道完了。

──是他自己完了。

既然是完了,他更不願落在他人手裏。

“牽牛尊者”年紀很大。

樣子也很醜。

人又很瘦小。

他正四麵受敵。

可是這樣看去,他依然倨傲如故。

因為他已決定。

──寧死也不受辱!

所以他隻有死。

他對六麵的攻擊,不封不架,不閉不躲,隻運聚全力,向其中一人發動了他瀕死的一擊。

他選的人當然是任怨。

可是任怨攻上來的時候,早已準備好後路。

“牽牛尊者”剛向他發動,他便像蛇一般滑掉、蟲一般溜掉了。

“牽牛尊者”擊了個空。

但合攻之勢,已有了個空缺。

“牽牛尊者”追擊任怨,恰好就等於躲開了另外五個人的攻擊。

“牽牛尊者”一擊不中,但敵方也擊不著他。

不過,任怨這時卻又反擊了。

“鶴立霜田竹葉三”。

“牽牛尊者”拆開了他的“霜田竹葉掌”,但避不開他倏然一記“鶴踢”。

這一腳就踢在“牽牛尊者”的腰間上。

也等於把他強逼住的“恙”毒全踢了出來。

正好,這時,蔡小頭一刀砍至。

蔡小頭砍的是“牽牛尊者”的手。

他知道這人走不了。

所以他不急於殺他。

不過令他詫異的是:

他這一刀竟砍下了“牽牛尊者”的頭。

當然,是“牽牛尊者”自己把手換成了頭。

這種情形之下,他不是要求生。

而是求死。

隻求速死。

於是,“牽牛尊者”死。

任怨微籲了一口氣,“又一個。”

然後向大夥兒示眾地道:“這便是頑抗的結果。”

他雖然已殺了“牽牛尊者”,但兩番遇險,也受了點驚嚇,心中惱極,一麵說著,一麵自大廳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長槍,說一個字,槍尖便向“牽牛尊者”的頭刺一下。

直刺得鮮血淋漓,腦漿四溢,一顆人頭已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再也不似是人頭,他才問:“剛才是誰起哄,叫什麽兔崽子來著?”

說著,他斜睨向已斷了一手一足的趙天容,柔聲問:“是你?”

趙天容已成殘廢,隻求一死,臉色全白,頑強地道:“你有種就一槍殺了我!”

任怨卻笑道:“我沒種,你有種,可惜世上一向都是沒種的人來折磨有種的人。”

他笑笑又道:“你有種,所以給我折磨。”

然後又向群眾道:“你們都有種,所以還嘴硬,隻不過,不消一會,你們的骨頭就要跟舌頭一般硬了。”

他羞赧地笑道:“我先給你們看看熱鬧吧!”又問花枯發:“聽說你有個兒子?誰是你的兒子?”

他又故意在每一個人麵前走過去,端詳著,走過花晴洲,似沒留意,待走過了之後,卻忽然回首,問:

“是你吧?”

花晴洲不過二十歲,唇紅齒白,倒真未有江湖閱曆,哪見過此等場麵,而今生死關頭,更嚇得牙關打戰,答不上話來。

花枯發沉聲叱道:“好孩兒,別丟臉!”

“丟臉?”任怨神神秘秘地笑道,“你稍等一會,倒管他麵也沒了,人也丟了,兒子也當沒生過了。”

花枯發怒喝道:“你想怎樣?”

任怨把食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道:“你就少安毋躁嘛,我隻是要做個示範,讓你們真真正正地明明白白,不聽我們的話是怎麽個下場。”

然後他就動手了。

很少人會這樣子。

第一,沒有多少人會遇到這種場麵:見死救不得,愛莫能助,義憤填膺,卻不能動彈。

第二,就算是武林中人,常遇上腥風血雨,而在場的人也有不少刀頭舐血的江湖好漢,可是也很少見過這等殘虐的場麵。

第三,很少江湖人會下這麽狠、這麽絕、這麽辣、這麽毒的手。人在江湖上行走,誰都留一分餘地,以待日後好相見。至少避免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幹出人神共憤的事,以防日後引起公憤、被人圍剿。故而誰都寧可背裏當小人,壞事大都暗裏動手。

任怨卻不是。

他很反常。

現在他所做的事,在場的人,就算膽子再大,也做不出來。

隻有他才做得出來。

他還做得非常自得。

看他的樣子,簡直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幹得十分享受。

他在屠殺。

他把這壽筵變成了座血肉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