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昀還未打量這個廢棄的殿門,小劉公公那流水一般滑順的織錦藍袍就轉過來了,秀氣的眉眼瞪著洛昀,冷傲的討著債:“欠咱家的東西呢?”

洛昀不情不願的從懷來掏出一袋小金珠,錢袋上還繡著吐著小珍珠的魚,遞給了小劉公公,小劉公公顛了顛錢袋神情不那麽冷硬了,繼續瞧著洛昀。

洛昀四下看了看把那個小巧的望遠鏡拿了出來,望遠鏡的外麵是用木頭磨圓滑了,並不是什麽上好的木頭,隻是平日的樹,是她讓孫石幫她磨好的,裏麵的鏡片是她自己摳哧出來的,總體來說還不錯。

小劉公公剛要拿過這看起來就頗為奇怪的望遠鏡,洛昀手往後一縮,定定的看著小劉公公:“劉公公,這物什......”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劉公公趕緊道,他十分好奇什麽樣的東西能把遠處的景物變清晰。

洛昀這才把這東西遞給小劉公公,小劉公公跟孫小鵬一樣要用大鏡片那邊,洛昀微熱的手碰觸到了小劉公公的手,把望遠鏡掉了個個遞給他:“這樣看。”

小劉公公愣怔了一瞬,很快就把望遠鏡湊近,眼前的景物瞬間放大了一倍不止,嚇了他一跳,但很快他朝遠處看去,遠處本不清晰的景物透過這小小的物什竟變得清晰起來,小劉公公驚奇又貪婪的把玩著這物什:“奇,奇也。”

等他四處看完之後,摘下望遠鏡看見的便是杏眼都笑彎了的餘氏,太陽的光芒仿佛都折射到了她的眸子之中,光暈點點落在她的眼睛中,摻雜著笑意略顯得意的翹著唇瓣,就像是在等著表揚一般。

“怎麽樣?好看嗎?”站在光暈之圈的餘氏輕快的開口道,精致的眉眼仿若是那春日的梨花,風吹一吹花瓣落滿地,潔白一片。

小劉公公不知怎地竟別開眼去,秀氣的脖頸被拉長,他的睫毛陰影落下,隨後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點了點頭。

“這般就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啊。”洛昀說著就起身了,離開工部太久會讓人起疑。

洛昀迎著光就要往院門走去,長長的發帶垂落至屁股,青花衣裳上的纏枝蓮似乎都擺動了起來,籠罩在金光之下,就在小劉公公愣神之際,那美人突然回眸走向他,微冷著眉眼壓低了聲音道:“小劉公公,這事萬不可被旁人知曉了去,不然你也會有麻煩的。”

小劉公公聽著她刻意壓低想要威脅他的聲線,隻覺得她的聲音腳溫軟並未覺得她有何威脅的感覺。

“呆了?”洛昀伸出小手晃了晃他的眼前,他甚至能看到她掌中的紋路,他輕輕閉上雙眼似乎把什麽旖旎的心思擠出去了,瞪了她一眼。

洛昀被小劉公公狠狠的剜了一眼不敢造次,這才訕訕的收回手:“我走了。”

說罷她這才輕盈的走出了這個院落,小劉公公望著她的身影,鬼使神差般的打開門縫,用望遠鏡去看她的背影,那般的清晰,以至於青花擺動出的些許褶皺他都能看的很清楚,她編起來的發辮隨著綠色竹葉發帶擺動著,繾綣至極。

那日之後太後又宣洛昀講一些她在夢中的故事,她經常把太後逗得大笑連連,一躍成了太後身邊的紅人。

她一時得意早把喝避孕藥的事情忘到了腦後,可能從那時開始她就給自己和孫小鵬之間埋下了隱患。

洛昀越是得到太後的喜歡便越是讓皇權黨的大臣們厭惡於她,那些大臣開始不顧及她是女子的顏麵,難聽的話說起來都能讓她羞憤欲死,偏生他們都是背著孫小鵬攻擊洛昀,洛昀又是個好麵子的人,這些事情竟也不想讓孫小鵬察覺分毫。

剛下朝後,因著洛昀剛剛提出了一個良策被一個大臣嫉妒,太監剛剛拉長聲音說完下朝。

那大臣冷嘲熱諷的話便來了:“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

洛昀這些話聽多了,反而覺得這話是小兒科了,她把編好的辮子拉到前麵,叫住正準備走的鄭大人:“鄭大人,我這發隻是發帶長一些罷了,看你豎起玉冠發都到了屁股,比起來還是你的頭發比較長啊。”

鄭大人一聽這話氣的臉通紅,區區一個婦人居然如此頂撞於他!簡直要翻天了,不,應該說已經翻天了,不然女子怎麽上朝?

大臣們聽到這話忍不住哄笑,這鄭大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

還未完全離開的皇上聽到餘氏清亮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餘氏眉目含笑的說著,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當真是個不知羞恥的婦人。

孫小鵬看到娘子這般,照例去了戶部,洛昀卻轉角走到了正陽殿的後麵,那廂皇帝正在換正陽殿後換常服,他才把龍袍脫下,察覺正陽殿後有聲響,他警惕了拔起劍,悄悄的靠近窗邊透過縫隙去看。

洛昀躲在正陽殿後人煙稀少的地方,神情不複方才那般神采奕奕,正陽殿後正好有一顆大樹,她垂著眼瞼,睫毛都喪氣的垂下,輕歎了一口氣把腦門抵在了樹幹上,輕輕的闔上了杏眼,似乎很是疲憊。

她的側臉無比安靜,編好的辮子安靜的垂在腰後,青花纏枝蓮的小袍似乎因為主人的失落而喪失了神采,耳邊很靜,靜到沒有聲響,她正需要這樣一個地方,今日鄭大人當眾的嘲諷其實根本沒什麽,這比起那些背後裏簡直要把她脊梁骨戳出個窟窿的人來說輕多了,那些人才真是罵人不帶髒字,水平高超,比錢言官還要勝上一籌,聽多了不想在意也會在意。

洛昀靜靜的靠在樹幹上就像是吸取著這顆樹複蘇的精氣一般,仿佛這樣就能有勇氣繼續對抗了一般。

說來也是該她經曆這麽一遭,牙印風波被孫小鵬給抑製住了,而如今這女官風波就算是孫小鵬也未能幫她抑製住,該來的總會來的,該她經曆言語暴力吧。

魏恒偷偷瞧著她安靜的側臉,疲憊的閉著雙眼,那孤單無助的樣子像極了一個人,他把劍放回原地,繼續換著衣衫,輕哼了一聲,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葉將軍班師回朝了!”隨著小太監尖銳喜慶的聲音,周圍敲鑼打鼓嗩呐聲齊上熱鬧非凡。

老遠就看見剛毅的身影騎在大馬上,洛昀此時已然想起這人是誰了,隻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會是官位背景如此之重的大將軍。

嫂嫂和娘親也早早的等在城外,不知有沒有見到哥哥餘源川,哥哥每封家書都寄到了嫂嫂的手中,他應該沒什麽事情吧。

很快,葉將軍的身影就清晰了起來,剛硬的輪廓,堅毅的眼神,身披金色的鎧甲騎在大馬之上,正是那個拐走了她大黃狗的那個強盜葉治。

洛昀看到葉將軍身側的人一愣,隨即喜色便染上了臉龐,跟在葉將軍身後的那人竟是她哥哥餘源川,餘源川膚色更黑了,五官依然周正,一身正氣凜然,身披紅色披風,看起來就威風八麵。

若不是她此時在朝臣迎接的隊伍裏,她真想跑出去抱住她哥,餘源川回來了!那個寵溺卻不善言辭的老哥回來了,這讓她有一種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回來的興奮和歸屬感。

葉治看到等在城門的皇上和太後,翻身下馬,剛毅的眉眼看向皇上,‘砰’地一聲跪在地上:“葉治拜見皇上,太後。”

太後顯然激動的很,竟比皇上還先說起身:“葉大將軍此行辛苦了。”

葉治抬頭看著抬頭,漆黑的眸子讓人摸不起裏麵的情緒,他一瞥頭就看見緊緊盯著自己副將的餘氏,她怎麽在文官之中?

不僅僅是葉治一驚,就連餘源川看到在此處的妹妹也是一驚,洛昀卻示意他稍安勿躁輕輕的搖了搖頭,隨後她發現葉治的眼神釘在她身上一瞬,她挑釁的看了一眼葉治,葉將軍別來無恙啊。

葉將軍回朝了封官進爵那是少不了的,隻是洛昀目光掃了遠遠一圈也未見到自己的大黃狗,心中有些不好受,她的狗不會死了吧?

餘源川作為此次葉將軍的得力副手,炙手可熱的副將,跪在正陽殿下,皇上也封了他二品大官。

正陽殿下,皇上發現餘源川的目光一直看向洛昀,且目光是不帶敵意的熟悉,他不由得有些奇怪:“餘副將?為何一直看向餘女官那邊?”

魏恒的話一落,心中一驚瞧向洛昀,又看了看餘源川這兩人的麵貌確實有幾分相似,隻是餘源川長得更周正一些,餘氏則更驚豔一些。

“回皇上,餘副將乃是微臣的兄長。”洛昀不等皇上猜測出答案便上前輕聲說道。

不僅僅是皇上吃了一驚,就連太後也驚住了,沒想到餘氏的兄長竟也如此出類拔萃,太後忍不住狂喜,竟是這般的順遂,餘氏兩兄妹都為她所用,文官武臣,皇帝還有什麽本事扳倒她?

皇上的臉色可以說了有一瞬間極其難看了,冰冷的眸子掃了一眼餘源川和餘氏:“竟是如此,餘家可真是人才輩出啊。”

洛昀也沒想到哥哥竟會成為葉治的左右手,心裏也欣喜著,隻是餘源川看向洛昀的視線卻帶著奇怪和打量,為何妹妹竟會不如朝廷?

魏國唯一的女官,太後身邊的紅人,此女官的哥哥還是手握大權的將軍副將,一時間洛昀竟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誰也不敢輕言攻擊她了。

那段時間上朝,這幫文官天天數落她,明裏暗裏的罵著她,雖然她有時也能頂回去,可那又如何,罵她諷刺她的人那麽多她反擊都反擊不過來,那段時間她經常抑鬱的把頭抵在正陽殿後的樹幹上,閉上眼睛一片漆黑,沉默的放空腦子,仿佛那般就能聽不到那些聲音了。

盡管那些日子孫小鵬陪在她身邊,但因著他立場的問題,甚至有些人專門會背著孫小鵬做這些事情,孫小鵬甚至無從知曉,那些日子她都挺了過來,而真正給她帶來改變的還是餘源川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