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雞鳴時分。
天京城猶如一鍋溫沸的清水,反而有了逐漸溫和的趨勢。
猶如弓弦緊繃到頂點,必有凝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必有沉寂一樣。
或明或暗的躁動,突然間都停止了下來
無他!
今日便是對勇烈將軍的審判。
這個收複雁門關失地,並且從北荒手中重新拿回中原王朝失去百年疆土的年輕將軍,因為一道聖旨,被安上了目中無君無父的悖逆之罪。
震驚天京城的同時,這對於滿朝文武而言,當然也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事。
沒有參與其中的,翹首期盼地等著看熱鬧,參與其中的,早就想好了說辭。
當然,百姓中自然也有明事理的人存在。
一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便足矣堵住幽幽之口。
也有人說,那二皇子秦風都追到北境宣旨了,抗旨是事實,其他不過都是借口和推辭而已。
既然有本事拿下京、雲、玉三州之地,那今天拿和明天拿有什麽區別?
抗旨隻能說明宋言本身就驕傲自大,目中無人。
今天敢抗旨,明天就敢造反。
在柳茹夢的服侍下,宋言穿戴好衣物,臨行前也隻是淡淡道了一句話,
“無論什麽結果,無論何等罪名加身,你我夫婦一體。”
宋言心中一暖,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當初使勁手段取到的媳婦,終歸還是沒有看錯。
晚上回來,必須要大展男人雄風,好好獎勵一下她才行。
想著想著,宋言的嘴角不知不覺就勾起了笑意,惹得大壯一臉疑惑,
“二公子,你沒事吧?”
“能不能盼我點好?”
宋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而便看到梅秋風想笑又一本正經的模樣,
“我還是喜歡你以前那桀驁不馴的樣子。”
梅秋風冷哼一聲,默不作聲。
與此同時,二皇子秦風也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一番,仔細地用了一頓豐盛的早膳,而後站在一麵銅鏡前。
他看著鏡中那張俊逸的麵容,想起宋言那日當眾抗旨,讓他丟盡臉麵的一幕。
他眼睛徐徐眯了起來!
這個武侯府,以前隻會吃喝玩樂,欺男霸女的紈絝子弟。
現在似乎已經露出了獠牙,那本王……定會打斷你的獠牙!
還會打斷你的脊梁骨,就算你立下不世之功,又如何?
他轉身,帶上了他的護衛,上了馬車,向皇宮而去。
上朝開的皇宮的南側門,所以,所有的官員入朝都得走鳳凰街。
此刻還是寅時,但鳳凰街上已經有不少的車架經過,這些當然都是去參加朝會的那些官員。
他們抵達的時候,宮門肯定還沒開,但依舊還是早早去候著了。
二皇子一係的這些官員,當然是想要看看趙王殿下,畢竟是他們的主心骨,所以去得早一些,若是見了趙王殿下,也好商議一下,朝會上如何一一對宋言發難。
而少部分官員,則是想看看宋言,他會不會早些到來。
這個現在鋒芒畢露的少年將軍,現在又是何等氣度不凡?
宋言此前在天京的名聲實在太不堪,所有人本以為,他去雁門關,本就是去送死的。
誰能想到,他不僅勇武無雙,收回雁門關失地之後,殲滅北荒敵軍十五萬,還攻下了中原王朝失去百年的疆土,加上他還有詩仙之才。
豈不是文韜武略?
宮門依舊關著。
門口旁邊有一排給官員們等候早朝歇腳的房舍,這裏涇渭分明地站成了幾個圈。
其中二皇子一係的官員最多,他們低聲談論!
還有便是四皇子一係,今個兒倒是與往日的沉默不同,一個個扯著嗓子高談闊論。
因為是武將居多,所以吵鬧起來,倒是也讓人有些煩心。
最少的便是柳承誌與王鶴年,二人這段時間,倒是多了不少交流。
雖然他們身邊的官員不多,但無不是舉足輕重的存在。
而此刻,皇宮西北角的落雲宮原本還漆黑一片,這時忽然亮起了一盞燈籠。
掌燈的是尚和。
“什麽時辰了。”
惠文帝的聲音從落雲宮內傳出來。
尚和弓著身子,即便惠文帝看不到他,他的神情依舊畢恭畢敬,
“寅時三刻。”
“不是叫你寅時一到就叫朕嗎?”
“陛下恕罪,老奴也是看您這兩日煩心事諸多,便希望您能多眯一會。”
這本是一份好意,可惠文帝卻怒喝一聲,
“下次膽敢擅作主張,人頭落地。”
尚和渾身一顫,腿腳頓時就像軟泥一樣,直接就跪在地上磕頭,
“老奴該死!”
宮內沉默了一陣,一直不曾有聲音傳來,尚和就這麽跪拜在地門口,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在地麵上。
直到宮門被打開,惠文帝冷哼一聲,
“起來吧……去禦書房。”
“謝陛下。”
尚和汗如雨下,還是不忘職責,高聲喊道:
“起駕,禦書房。”
這便是伴君如伴虎,哪怕你為他著想,但到底是不是他所想?
聖心難測,不能不懂,又不能太懂。
尚和在惠文帝身邊伺候多年,又豈會不知道大智若愚的道理,但他今日為何如此反常?
禦書房中,惠文帝接過尚和雙手遞來的一碗燕窩粥,用勺子攪了攪,問道:
“官員都在宮門外候著了?”
尚和躬身行禮,
“回陛下,已經在等候了。”
“嗯。”
惠文帝輕輕吃了一口燕窩粥,突然又漫不經心問道:
“你覺得該如何處置宋言?”
尚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嚇了一跳,頓時就跪拜在地,
“勇烈將軍乃是國之重臣,老奴不敢妄議。”
他雖說不敢妄議,但又強調宋言是國之重臣,惠文帝也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反而不以為意道:
“朕讓你說,你便說說看。”
“回稟陛下。”
尚和微微抬頭,但還是不敢看惠文帝分毫,也隻能硬著頭皮道:
“今日朝堂上必有紛爭,陛下聽了各方言論之後,心中如何定奪,都是對勇烈將軍的恩賜,他必然也不敢有任何不滿的。”
惠文帝搖了搖頭,心中失望的同時,又釋然了。
尚和是他的貼身侍從,自然不能向著其他人說話。
很快,他用過早膳,起身走出禦膳房,薑傲已經等候多時。
同樣的問題,惠文帝又問薑傲,可薑傲的回答,居然與尚和幾乎沒有差別。
“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子是陛下的臣子,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陛下想要如何定奪,聽完勇烈將軍與諸位大人的言論之後,依從本心便是。”
惠文帝微微頷首,邁步走向太和殿,再沒有多言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