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酲沒想到習雋野會來的,更沒想到他會來給自己過生日。
橫在他們之間的是無可奈何,夏以酲早就不抱希望能有以後,習雋野不主動的態度也說明他們在這方麵的默契。
夏以酲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些回不過神,咽了咽嗓子,幹澀的疼痛提醒他這不是夢。
習雋野再進一步,站在距離夏以酲幾米的距離,把手裏的花遞給他,紫色的滿天星憂鬱浪漫,大簇大簇的小花穗在夜色下顯得神秘優雅。
夏以酲盯著這一大束花,他眨了眨酸疼的眼睛,伸手接過來。
包裝紙上留有習雋野掌心的溫度,他的手指蜷縮起來,指腹摩挲著塑料紙。
“其實……”夏以酲開口,垂眼看著花束,“我不過生日的。”
他的嗓子是啞的,語氣又輕,聽起來有幾分可憐的感覺。
以前是沒人給他過,除了楚寒沒人在意這個日子,現在……想一起過生日的人遲遲未見,就算和朋友一起熱鬧一番,喧囂過後是更寂寥的淒涼。
夏日的晚風不涼,吹在臉上帶著幾分潮濕的泥土氣息,花香摻雜其中,是屬於盛夏的獨特。
習雋野頷首:“我知道。”
夏以酲抬眸,路燈映進他的眼底,濕潤又透亮,“你知道?”
“嗯。”習雋野說,“但我……想給你過。”
他注視著夏以酲的眼睛,認真又沉緩地說,“這是我的欠你的。”
夏以酲鼻子發酸,慌張地移開視線,嗓子發緊,“那……上樓吧。”
“不用了。”習雋野拒絕。
“嗯?”
“就在這挺好。”習雋野看向路邊的長椅,“還沒過十二點,吹個蛋糕?”
他們在長椅坐下,夏以酲解開繩子,注意到身邊人略顯僵硬的身體,好笑地問:“怎麽了?給我過生日,你緊張什麽?”
習雋野沒回答,很快夏以酲就知道他緊張什麽了。
盒子打開,那是一個六寸的小蛋糕,上麵是用各色的奶油畫的小花,花瓣飽滿,但是整體的花形塑造得不太成熟,有些歪歪扭扭;蛋糕中間寫著“酲酲生日快樂”的字樣,不算好看,甚至有點醜。
夏以酲問:“你做的?”
“嗯……”習雋野神色有些別扭,“很醜是吧?”
夏以酲端起來仔細打量,直接問:“做毀了幾個?”
“……四個。”
他整個下午都泡在蛋糕店裏,前四次都做得不忍直視,浪費了店家好多原材料。
雖然他每個都交了錢,但總這麽浪費食物也不是個事兒。
最後店家下死命令,說如果這第五個再做不好,就由店家幫習雋野做。
還好,第五個做的勉強能看,就是寫字的時候手抖了一下無傷大雅,但和店裏賣得肯定比不了。
夏以酲想象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蛋糕店裏小心翼翼又懊惱萬分的樣子,不由得笑起來,“我很喜歡。”
習雋野:“真的?”
“嗯,當然。”夏以酲湊近聞了聞,奶油一向令他惡心,這次卻沒覺得多難受,心情直線上升。
習雋野鬆了口氣,把蠟燭插上,用火柴點亮,“許個願吧。”
夏以酲看著蛋糕上的“24”很不滿意,“你怎麽不給我弄個18啊?”
“……?”
“我這臉像24的嗎?”夏以酲撇嘴,小火苗在他眼亮起微光,“永遠18歲懂不懂啦?”
“……”不懂,過生日不是實事求是嗎?
“算啦,下次吧。”夏以酲閉眼許願。
習雋野聽到“下次”,嘴角揚起,張口想答應,可想到二人如今的現狀,笑意減淡。
夏以酲的願望好像挺少的,一秒就許完了,“呼”的一下把蠟燭吹滅。
“許的什麽?”習雋野問。
夏以酲不滿,“願望怎麽能說呢?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低頭找盤子和刀叉,“快給我切一塊啦,我要嚐嚐味道。”
習雋野給夏以酲切了一塊,目光灼灼,期待他的反應。
夏以酲插了一塊蛋糕放進嘴裏,甜膩的奶油質地在舌尖化開,濃鬱的草莓味占據口腔,明明是很甜的味道,可是心裏止不住的惡心,心髒傳來尖銳的疼痛。
蛋糕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深處被塵土掩埋的苦楚,“哢嚓”一聲,魔盒開啟,當年分手時的痛苦頃刻間席卷過來。
“……嘔——!”夏以酲無法忍受,慌亂地將蛋糕放在一邊,扭頭幹嘔。
他晚上沒吃東西,吐了一陣也吐不出東西,更多是心理上的不適。
習雋野臉色一變,放下東西蹲在夏以酲旁邊幫他拍背。
夏以酲的胃裏和食道**,額頭冒出冷汗,一隻煩躁的手掌強勢地插入他的指縫,製止了他掐自己。
夏以酲幹嘔了一會兒,喘著氣靠在椅背上,看到習雋野晦暗的雙眼,心裏咯噔一下,慌張地解釋,“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蛋糕的原因,是我……我的原因。”
他嗓子本來就啞,幹嘔一陣後更說不出話來,開口火辣辣地疼,可他顧不得,不想讓習雋野誤會。
習雋野沉默地注視夏以酲一會兒,抬手擦去他眉尾的汗珠,“什麽時候的事?”
“……什麽?”夏以酲嘴唇發白,手指又冰又涼。
“吃不了蛋糕,是什麽時候的事?”習雋野緩緩問。
夏以酲瞳孔猛縮,呼吸停滯,“你……你怎麽會……”
這些年他一直藏得很好,就連楚寒都被沒發現。
當年他把巧克力蛋糕塞了滿嘴,說下分手的話,回酒店後就吐了。
吐得昏天黑地,胃裏翻江倒海,他趴在馬桶邊一個勁兒地勁兒地幹嘔,一副要把整個胃都吐出來的架勢,眼淚鼻涕同時湧出來, 食道反複抽搐,苦不堪言。
第二天他發起了高燒,一向討厭去醫院的人獨自去買藥、掛水,又擔心習雋野受了刺激回去找他,輸完液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出租屋收拾東西,拖著滾燙的身體去找楚寒。
曾經楚寒說過如果執意和直男交往,以後別哭著去找他,但真見了夏以酲這副憔悴的樣子根本不忍心讓他流落街頭。
從那以後,夏以酲就吃不了蛋糕。
曾經最喜歡的食物成了令他惡心的陰影,剛開始那會兒聞到奶油的味道就受不了,嘴裏反酸水,無法忍耐的惡心縈繞心頭。
後來慢慢好了一點,勉強能聞,卻還是如法入口。
夏以酲深知這個和怕黑一樣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但他從來沒有去看心理醫生的打算。
———吃不了蛋糕就吃不了,難受就難受。
習雋野在那麽大的壓力下都沒有提分手,他卻主動提出來,這是應有的代價,活該承受。
隻是夏以酲想不到,自己明明藏得這麽好,為什麽習雋野會一眼識破?
朝夕相處的人識破就算了,他們五年未見,重逢後也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就因為他吃一口蛋糕作嘔的反應?
夏以酲愣愣地看著習雋野的臉,他背光蹲在麵前,麵孔浸沒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握著夏以酲的手一寸寸收緊。
“那年除夕夜,”習雋野的聲音像被粗糲的沙子磨過一般沙啞,“我去看過監控。”
———重逢之後,這是第一次提起曾經。
他們以為隻要不提、隻要目光永遠朝前,那些在灰敗日子裏折磨出傷口就可以當做不存在,曾經歡笑和淚水一同塵封進不見天日的海底,被名為時間的利刃腐蝕,肉體隨之腐化,隻剩一個行屍走肉的軀殼,麻木漠然地走過餘生。
可事實證明,他們錯了。
就算隻字不提,深可見骨的傷口依舊會痛,過去種種從未遺忘,隻是放在最安全地方,化為珍貴的寶藏而已。
夏以酲眼睛通紅,剛才幹嘔了那麽久,被刺激出生理淚水,這會兒因為習雋野一句話,眼淚滑落下來,帶著溫度的淚水砸在習雋野的手背上。
“我去了你呆的廁所,看到了沒有收拾的蛋糕盒子。”習雋野抬手擦去夏以酲的淚水,“我也吃了,巧克力又甜又苦。”
夏以酲的淚水沒有被習雋野止住,反而越流越凶,嗓子充血沙啞,“你……你吃我剩下的,不惡心啊?”
“不惡心,”習雋野眼底閃過一抹鈍痛,“你的東西都不惡心。”
夏以酲哭得厲害,死死抓著習雋野的手,痛心又無措地喊他,“習雋野……”
“這些年我有看你直播,你剛成立工作室的時候,助理端著蛋糕給你,你笑容有些勉強,後來一口都沒吃。”習雋野的指尖濕潤,帶著淚水摸上夏以酲赤紅的眼尾,“以前你很喜歡在微博上發各種蛋糕店,這五年來一次也沒發過。”
“你在關注我?”夏以酲已經快說不出話,聲音抖得厲害。
“有的,一直在關注,”習雋野的身體好似被倒進硫酸,五髒六腑潰爛模糊,嗓音低沉,“想看你過得好不好,擔心你過得不好,又擔心你過得太好。”
夏以酲痛哭流涕,淚水不斷落下,眼裏還蓄滿淚水,讓習雋野的麵容變得模糊不清,“為……為什麽……”
習雋野沉默許久,眼底難掩落寞,聲音很低很輕,“怕你過得太好,把我忘了。”
理智告訴他不應該再來招惹夏以酲,可是感情忍不住。
習雋野清楚他們沒有複合的可能,他身上經曆的東西會把夏以酲嚇跑的。
盡管如此,仍然想給夏以酲過一個生日。
哪怕一個也好,哪怕這是最後一個也好。
這是他欠了夏以酲五年的。
夏以酲再也忍不住,傾身過去抱住習雋野,胳膊緊緊地圈住他的脖子,滿臉淚水流進習雋野的領口,像溺水地抱住唯一浮木。
“習雋野……習雋野……”夏以酲字字泣血,“我好想自私一回,好想和你在一起……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他用盡全力地去抱習雋野,生怕男人下一秒消失不見,身體發抖,每一個字都破碎無助,“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嗎?我明明這麽喜歡你,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嗎……”
習雋野想環住夏以酲腰肢的手僵在半空,旁邊駛過一輛車,一晃而過的前照燈將他眼底淡淡的水光照亮。
夏以酲的喉嚨已經蔓上了鐵鏽味,可還是不停地叫習雋野的名字。
習雋野舉在半空的手緩緩放下,喉結滾了滾,忍著心髒撕裂般的疼痛,把環在自己頸間的手拉下來。
“……”夏以酲的情緒完全崩潰,哭得渾身發抖,止不住地抽泣。
習雋野靠過去,一枚很輕的吻落在夏以酲的眼皮上,苦澀的眼淚沾濕了他的唇瓣。
夏以酲哭腔一滯,呆愣地看著眼前的虛空。
習雋野喑啞又克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字一頓,清晰低沉的傳進夏以酲的耳道———
“我配不上你了。”
“別再為我流淚了,夏以酲。”
作者有話說:
追更過我的讀者應該都知道,雖然有些劇情我會寫得很釣(當然,這也是勾引你們每天來看的手段),但是該交代的重點劇情絕不含糊,一般都是一章寫完。所以後麵兩章應該會破字數,會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
準備好海星,等這個大節點走完,我需要你們砸給我~(懂我的暗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