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梔並沒有去向沉譽房裏,雖然他的房間就在樓上。她明白,向沉譽那這句話其實是說給鄒二哥聽的,因為鄒二哥依然對自己不死心,甚至還**裸地提出讓自己晚上去找他。又或許,隻是因為鄒二哥挑戰了他身為男人的尊嚴。
她不想去想為什麽向沉譽要幫自己,她隻知道,自己欠他越多,就越難還。
而他直到現在還沒有提出交換條件。
更讓她莫名煩躁的一點是,現在的向沉譽相比之前,真的很會調情。
她心裏不由得一堵。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辛梔腳步停了停。門外站著兩個麵生的保鏢,房間裏亮著燈,蘇心溢正在裏麵等她。
辛梔挑挑眉,也懶得問為什麽她會有鑰匙這回事了。
看到辛梔的那一瞬蘇心溢長舒一口氣,急切地將她拉近。
“我不能離開太久,潮禮會懷疑,我長話短說。”
辛梔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接觸,口氣生疏又客套:“他不信你?你不是他妻子嗎?”
蘇心溢一頓,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妻子?什麽妻子?不過是一個十一年都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罷了。”
辛梔驚訝,看蘇心溢的眼神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懷疑。
之前蘇心溢讓她稱呼秦潮禮為姐夫,她便認定了他們是一對夫妻。可另一方麵,秦潮禮的人對蘇心溢的態度卻是不冷不熱,連小高這樣的保鏢都能直接開口阻止她的動作。
她委實不懂蘇心溢這樣品貌的女人為什麽會心甘情願陪在一個深沉謎團又很多,隨時可能賠上性命的人身邊?況且,十一年?難道她是一步一步陪著秦潮禮崛起的?他們在金三角認識的?
蘇心溢顯然沒打算在這個時候談心,直截了當地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和警方聯係?”
辛梔心神一斂:“什麽意思?”
“潮禮今天的所作所為不僅掃清了叛徒,還掃清了競爭者,這意味著,他快行動了。”她說。
辛梔覺得自己越發不懂蘇心溢了。蘇心溢看秦潮禮的眼神明明就有愛意,可她卻又私自和警方聯係,向警方提供了線索,將這一組織的存在透露出去,出賣了秦潮禮,意圖將他置於死地。
“這僅僅是你的一麵之詞。”辛梔思忖了兩秒,微一皺眉,“我總不能因為你這一句話就讓警方抓捕他,我需要的是人贓俱獲。”
蘇心溢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眼睛裏罕見地閃過一絲焦慮,頓了頓才說:“我明白,我會讓他信任你的。”
辛梔敷衍地點點頭,像秦潮禮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因為蘇心溢的三言兩語而徹底信任一個陌生人?怕是向沉譽,都是經曆了不少槍林彈雨踏著無數人屍體才艱辛地爬到現在的位置的吧。
“你信我嗎?”蘇心溢突然靜靜地望著她問。
辛梔微愣,沉默了片刻。她突然對蘇心溢今天的出現產生了一絲懷疑,蘇心溢真的是為了催促自己快些行動而來嗎?
她從不認為利益至上的線人能對警方始終堅定不移,她也不信蘇心溢是這樣一個心直口快情緒外露的人。
“我當然相信你。”辛梔謹慎地說。
踏出辛梔房門的瞬間,蘇心溢又恢複了那副溫柔可人、眼睛含水的模樣。
她在保鏢的注視下,扭頭又和辛梔依依惜別了一陣,商量好下次一起去逛街,這才不舍地離開。
蘇心溢離開後,辛梔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裏到處是血淋淋的屍塊,和碎屍案照片裏的慘狀一模一樣。那個名叫寧棠的記者則在屍塊堆裏到處奔跑,尋找著自己的弟弟……
她甚至還夢到了向沉譽。
夢裏,向沉譽握著槍一步步向她走來,她動彈不得,終於,森冷的槍口抵住她的太陽穴,向沉譽笑容如昔,手中動作卻毫不憐惜。
記不清夢中說了些什麽,他終於扣動扳機。
砰!
……
天色大亮。
辛梔洗漱完畢後又出了門。
臨睡前接到鄭聞賢那邊傳來的消息,已經將碎屍案凶手鎖定到一個姓曹的中年男人身上,他曾連續好幾個晚上到天堂夜總會買醉。
現在那個曹姓男人大概是知道警方已經獲知線索了,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或者,不是消失,而是去尋找新的下手目標了。如果他真的要再次下手,估計難度會上升不少,因為組織裏底層兄弟人人自危,做好了應對凶手的準備。
鄭聞賢向辛梔轉達了局長的意思:凶手必須由法律製裁,如果最後落入毒販手裏,必然難逃一死,以暴製暴顯然不是好的結局。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凶手的信息並沒有公開。但警方已經加大了搜索力度。
這讓辛梔陷入了兩難的局麵裏。
通過三名死者的資料對比,辛梔已經知道了其中的共同點:他們都是鄒二哥或者向沉譽手下的小嘍囉,住得也比較近。第一個死者寧躍就在天堂夜總會工作,工作的內容,就是當打手。當有客人鬧事時,出來維持秩序。另外兩位則在別的地方幹活。
他們三個接觸不到核心的東西,秦潮禮在春望市的行動還未正式展開,所以他們隻是當當幫工,偶爾還能分到一小袋毒品。就這樣,自上個月起,他們都成了癮君子。
案子其實並不難分析,凶手也並非縝密之人,留下了不少蛛絲馬跡,難的是被害人涉及了秦老大所在的販毒組織,就算他不是衝組織而來,秦老大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不管怎樣,辛梔打算從那幾個晚上,凶手接觸到的人那裏入手,說不定他們就會成為凶手的下一個目標。
當她敲開向沉譽的門時,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突然打開門的他反身壓在門上,沉悶的一聲響。
“來得真早。”他眼睛漆黑,嗓子有些啞,聽不出情緒。
“當然早,不然晚上來嗎?”
辛梔微微一笑,挑釁似的一個巧妙的旋身就從他的禁錮下脫身而出。
有外人在時,她尚能忍耐,現在沒有別人,她憑什麽處處受向沉譽壓製?
向沉譽沒再管她,轉身自顧自開始換新的襯衣,話語漫不經心:“你什麽時候離開警校的?基本功這麽紮實?”
辛梔沒說話,視線停滯在隨意丟在地上的染著幹涸血跡的白色襯衣上,向沉譽此刻安然無恙,這血當然不會是他的,隻會是昨晚他們口中那個“叛徒”的。
他們果然是去槍殺了那個人。
她心髒一寸寸緊縮,幾乎要緊到沒有知覺。
向沉譽不急不緩地扣上扣子,彎腰撿起那件染血的襯衣,眉眼沉沉地望著她。
“這麽有正義感還來這裏?”他眼底有極深的譏諷。
辛梔撇撇嘴毫不在意地笑:“隻是覺得你太大膽了而已,這麽一身是血地回來,也不怕被人發現。”她一頓,恍然,“哦,我倒是忘了,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副樣子吧?或許更嚇人?那個時候都沒被人發現,現在肯定算不得什麽。”
向沉譽聞言低笑一聲,也不多說,徑直將手中染血的襯衣丟入垃圾桶裏。
“你什麽時候離開警校的?”他再度啟唇。
“就在你離開後的第二個月。”辛梔說。
她表情輕鬆,毫不露怯。
她身為“辛梔”這個身份的所有資料,在向沉譽離開後的第二個月起,已經什麽都沒了。可以認定為已死,或者是隱姓埋名藏匿起來了,就算向沉譽去調查,也隻能得到這樣的結果,現在正好可以用來搪塞他。
向沉譽一默:“手段不錯。”
不知道他是假誇讚還是真諷刺。
辛梔露齒而笑:“多謝,彼此彼此。”
當她問向沉譽要他手下的人員名單時,向沉譽好似明白她的用意,並未多問就給了她。
辛梔翻了翻:“這麽信任我?現在不擔心我去向警方通風報信了?”
“你當然可以去通風報信。”他語速有些緩慢。
辛梔猛地抬頭盯著他,她在等他的下文。
向沉譽的笑容就像他此刻不見光的身份一樣,帶著引人沉淪的殘忍和無盡淡漠。
“如果你想死的話。”他說。
辛梔麵無表情地關上向沉譽的房門,看著他漆黑的眼快速被門隔絕。
剛一轉身就看到斜對麵房間門口**著上身的鄒二哥直勾勾盯著她,半掩的門後隱隱能聽到陌生女人的聲音。
看到辛梔看過來,他陰沉的眼神一收,爽朗地笑道:“稚伊妹子起得真早。”他目光在辛梔身上打量,“小向還在睡?”
辛梔深吸一口氣,莞爾一笑:“他一回來就什麽也不說,挨床睡著了,怎麽叫都叫不醒。”
鄒二哥神情一緩,不屑地冷笑:“這還沒親自動手,就嚇成這樣子,能做什麽大事?”
辛梔故作驚訝:“啊?沒親自動手?”
房裏的女人在催促鄒二哥進去,他不耐煩地衝裏頭罵了一句,裏頭漸漸安靜下來,他才鄙夷地說:“可不是?剛提起槍就借口說手腕有舊傷,扭扭捏捏,還不如老子果斷。”
“是嗎……”
辛梔腳步微亂,心跳仿佛也要亂了半拍,口中卻仍在惋惜:“真是可惜……”然後借口有事跟鄒二哥作了別就匆匆離開了。
門內的向沉譽倚在牆上,將外頭的對話盡收耳底。
他靜默地垂眼,抬腕掀開襯衣袖子,注視著右手手腕上一道很深的疤痕。這道傷曾傷及筋骨,平時正常使用右手沒有問題,但隻要一用力就會不自覺顫抖。槍的後坐力很大,所以他一般都是左手使槍。
至於昨晚……他兀自低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