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已經是案發的第七天了。
凶手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遲遲沒有找到,但好在,他也沒有繼續犯案了,幾個因案子心生警惕的小嘍囉也漸漸放鬆下來。
而辛梔自那次招待外地客人起,再也沒機會見到秦潮禮,而蘇心溢也沒有出現。向沉譽和鄒二哥等人最近好像也挺忙,基本見不到人影。
辛梔暗自咬牙,總覺得秦潮禮是在以這種方式向她施壓。
要是再找不出凶手,她估計就要被掃地出門了。但是倘若她率先替秦潮禮找到凶手,局長那邊又不好交代……
下午的時候會所裏還沒開始營業,幾個維護日常安保的男人圍坐在吧台一邊聊天一邊打撲克。這幾人中,有向沉譽這邊的,也有鄒二哥那邊的。但他們兩人的明爭暗鬥對這群人卻沒什麽影響,不管再怎麽鬥,也礙不著他們這些底層的人什麽事。
第一個死者寧躍原本就是他們中的一員,是鄒二哥那頭的人。
辛梔也湊過去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她在警校時期經常幹向左鄰右舍問詢情況等工作,能在不經意間獲得不少線索。
“阿躍的姐姐這幾日倒是找過老子幾次。”其中一個身材幹瘦,被大夥稱為老於的男人打著哈欠說。他眼下有著深深的黑眼圈,隨手丟了張方片K到吧台上。
辛梔來了興致:“她說什麽?”
“她沒說什麽,倒是對老子的身體狀況很關注,老想著拉老子去醫院檢查。”那男人揉揉眼睛,滿臉困意。
另外幾個人也附和,說寧棠也找過他們,說過類似的話。
辛梔眉頭蹙了蹙,這個寧棠比她想象的動作要快,居然這麽快就查到了這一步。如果沒猜錯的話,她肯定是想要確認,他們幾個是否有吸毒。
辛梔找借口去了趟洗手間,從隨身的包裏翻出寧棠的手機號碼,想了想,撥了過去,卻沒人接。
她並不氣餒,又撥了好幾個,依然是這樣的結果,索性作罷。
剛一從洗手間出來,走到吧台邊卻不見了老於的身影,辛梔隨口問:“老於他人呢?再過兩個小時就上班了,不會走了吧?”
有一人回複她:“是老曹來找他,他跟著老曹出去了。這個老曹,好多天沒來了,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
辛梔一愣,冒出些不太好的念頭,頭皮不自覺地開始發麻:“老曹?哪個老曹?他們去哪兒了?”
得到答案後,她顧不上多解釋,拉著守在一旁的小高就往外跑。
小高並不是第一次應對緊急突**況,有條不紊地問:“沈小姐,目的地在哪裏?”
辛梔早已將那日從向沉譽那兒拿到的名單和家庭地址默記下來了,迅速報出了老於的地址。
小高明白過來,皺眉沉聲問:“沈小姐,需不需要叫人幫忙?”
“不用。”辛梔搖頭。
她忽然又一頓,遲疑了幾秒後,給向沉譽、鄭聞賢和蘇心溢各發了一條信息。不管是哪方,她都已經仁至義盡了。
小高側頭看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辛梔,她神情森冷得可怕,帶著堅毅與果敢,一點也不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
倒像是,一個麵對危險義無反顧的警察。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樣的身份,明明她和自己一樣,身處汙垢之中。他的視線重新落到前方,沉默地踩下油門,兩邊的景也如他一樣沉默,漸漸被拋至身後。
那個老於的家離前三位死者所在的老城區並不遠,同樣在一個頗為老舊的小區裏。辛梔向小區門衛打聽了一番後,確認了老於的確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在幾分鍾前一起進入了小區。
辛梔剛打算上樓,小高卻攔住她,蹙眉正色道:“沈小姐,我答應過蘇姐,要保護您。”
他說出這句話時,辛梔沒覺得怎麽樣,他自己卻呆了兩秒,耳垂紅了紅,默默移開眼。
辛梔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是想說什麽,讓我不要上去,你一個人上去這種話吧?”
小高微怔,點頭。
辛梔扯了扯他的衣袖:“別開玩笑了,人命不等人,你要是擔心無法向姐姐交差,就和我一起上樓。”
辛梔並不是衝動的人,她並沒打算破門而入衝進去救人。老曹突然大白天無所畏懼地現身,老於無比信任地帶他去自己家,其中種種都太順理成章,也太詭異。她必須謹慎,不能輕舉妄動。
並且,她已經收到了向沉譽的短信回複:等我。
辛梔沒打算等他,卻因為這條短信放鬆了些許。不管怎樣,有後援總不是什麽壞事。
樓道沒有安裝監控,更加安全,所以她沒有選擇電梯,而是通過爬樓梯上的樓。她剛打算推開安全通道門進入老於所居住的三樓時,卻靈敏地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一聲輕微的“叮”。
是電梯的門開了。
她腳步一停,緩了緩呼吸,示意跟在身後的小高不要再發出聲音,然後透過門縫小心翼翼看過去,這一眼看到的人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人。
是寧棠。
她形色匆匆,很快就停在了老於的房門口,甫一停下腳步,她動作一滯,卻躊躇起來,又焦慮地踱了幾步。隔了好幾秒才下定決心,按了按門鈴。
很快,門開了,是老於開的門,他全然沒有了剛才犯困的樣子,而是謹慎地朝寧棠身後張望了幾眼,這才側身讓寧棠進了屋。
寧棠怎麽會突然來這裏?是為了見老曹?
在這種緊要關頭,無數個念頭從她腦海裏一一掠過。辛梔咬牙,容不得自己多想,依然全神貫注地緊緊盯住那扇門。然後,她頭也不回地低聲朝身後的小高問:“帶槍了嗎?”
小高半晌沒作答,靜了靜,才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
“帶了。”
辛梔一愣,回頭,果然看到向沉譽。
他動作委實很快,也不知是從哪裏趕來的,穿著一身黑色夾克,和平日裏穿白襯衣的樣子相比,更添一份危險邪肆的氣息。他呼吸微喘,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黑沉沉的。而小高和兩個跟隨向沉譽而來的人則沉默不語地站在他身後。
在看到辛梔扭頭時,向沉譽唇角諷刺地揚了揚:“怎麽?想不等我就私下行動?別輕舉妄動。”
他不再多說也不再看辛梔,徑直經過辛梔身旁,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大步而出,立在老於房門前敲了兩下門。
也許是從貓眼裏看到了來人,門開了一條縫。向沉譽冷笑,也不多言,大力推開門進了屋。
老於一下子變得驚恐,小聲朝向沉譽哀求著什麽。
說話間,向沉譽已經完全占據主動地位,他眼神冰涼,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右手五指呈爪緊緊扣住老於的喉嚨,左手持槍遠遠指著另一個方向。
老於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小高在門口放哨,辛梔等人緊隨其後進了屋,正好見到老曹的背影急速地從客廳窗口處翻窗而出。與此同時,向沉譽扣動了扳機,安了消音器的槍聲很輕微,子彈不偏不倚地擊中老曹的肩膀。老曹一抖,跌落下去,那兩個跟在向沉譽身旁的小弟則緊隨老曹的動作翻窗追了上去。
辛梔顧不上老曹,急急看向昏迷在地的寧棠,趕緊去探她的呼吸,確認她隻是陷入昏迷,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於還欲解釋:“向……向三哥你誤會了……我……我真的沒有……沒有、沒有背叛你……不對,我真的沒有背叛秦、秦老大……”
向沉譽聞言鬆開手,活動了下隱隱作痛的手腕。
“十秒鍾時間解釋。”他冷冷說。
這是秦老大立下的規矩,不能不聽解釋就任意殺人,但也不能給多了時間找借口。看似有人情味實則鐵血冷酷的規矩。
老於跪倒在地好一陣咳嗽,這才繼續說:“是老曹他騙了我……”他眼神有些躲閃,手指偷偷伸向背後,“是他騙我……”
話語一停,老於從地板上拾起一把尖銳的匕首,凶狠地起身朝向沉譽撲過來。
“去死吧你!老子跟你同歸於盡!”
他知道自己隻要敗露就逃不了一死,還不如拚死一搏。他有多年的毒癮,身材幹瘦力道不足,怎麽會是向沉譽的對手,向沉譽不欲槍殺他性命,踢他膝蓋,側身躲過。
老於收不住力道,一個踉蹌,直直朝地上的寧棠撞上來,眼看匕首就刺入寧棠胸膛!
說時遲那時快,蹲在寧棠身旁的辛梔顧不上多想,身體反應快過大腦,將寧棠往自己身側一拉,再俯身替她一擋——尖銳的匕首瞬間劃過她**的手臂,留下一道長長傷口的同時,鮮血噴湧而出。
因為這番突然的動作,她的腳撞上桌腿,狠狠崴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鑽心疼痛感讓辛梔整張臉皺成一團,疼得說不出話來。
向沉譽看她一眼,眸色一暗,森冷的殺意驟然勃發。他不再猶豫,幹脆利落地朝老於後背開了一槍。老於一聲悶哼,還未來得及起身又撲倒在地。
向沉譽不再管他,幾步向前快速捂住辛梔的傷口,聲音低啞得可怕:“你怎麽樣?”
辛梔強忍著搖搖頭:“……我沒什麽大礙。”
她嗓子眼微幹,又看了安然無恙的寧棠一眼,確信警方的人會將她救出去,最後才將視線停滯在老於身上,他的後背有一個血洞,鮮紅的血液從洞裏湧出。向沉譽就這樣眼也不眨地當著她的麵槍殺了一條人命。
辛梔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險些吐出來。
樓下遠遠傳來警鳴聲,小高跑進來急促地朝向沉譽說:“向三哥,警察來了,我已經探到了一條離開的路線。”他話音還未落就注意到了辛梔的傷口,想上前幫忙,但向沉譽顯然動作更快。
他長眉一皺,視線從倒在血泊中再無聲息的老於身上一掠,並沒管昏迷的寧棠,當機立斷地將辛梔未受傷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彎腰抱起她,衝剛剛上樓的兩個小弟沉聲道:“擦幹淨血跡。”
他是指擦幹淨殘留在地上的辛梔的血跡,擦掉所有己方的人存在的證據。
兩個小弟還未來得及處理老曹,便注意到了警察的出現,遂急急趕回了樓上。
他們對視一眼,迅速處理了現場,布置成老於與老曹內鬥,兩敗俱傷的樣子。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動作嫻熟無比,甚至還往老於手裏塞了一把沒有子彈的槍。
向沉譽在經過小高身旁時微微一頓,目光從他身上一掃,像是已經看透了他的想法,淡聲道:“幹得不錯。”
明麵上是在誇讚他及時通知警方出現的行為,但小高明白,也是在提醒他,有些人有些身份,不可逾越。
小高五指攥成拳頭,頷首刻板地應聲:“是,三哥。”
“我自己能走,你不用抱我。”在下樓梯時,辛梔小聲道。她沒有掙紮,而是選用商量的方式。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裏,她身子不自覺開始僵硬,抬頭看他卻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看見他堅毅冷峻的下頜。
向沉譽腳步很快,並沒有依言鬆手,聲音沉穩聽不出情緒:“相比傷勢輕微,秦老大會更希望看到你傷重。”
跟在他身旁的小弟,看似是他的人,其實說到底,皆是秦老大的眼線。隻有傷勢越重越無法行動,才越能證明,為了替秦老大抓住凶手,辛梔付出不少努力。
這句話讓辛梔一愣,忽然想到為了得到秦老大信任的向沉譽,當年究竟曾做到何種程度呢?
她嗓音緊繃,頭腦清醒道:“你為什麽幫我,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沉默了良久,他才再度開口:“替我向秦老大邀功。”
辛梔不再說話了,她無比清楚,現在的向沉譽根本不可能對她還有情分,他三番五次幫她,必然是別有目的。
她閉了閉眼,在身後不遠處小高複雜的神色裏,更緊地貼在向沉譽身上。
與此同時,她聞到了向沉譽身上黑色夾克上傳來的似有若無的香水味。
味道很熟悉,和蘇心溢身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