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幾上的卡片印著一個私人餐廳的電話,會在飯點前派人提前過來把午餐和晚餐做好再離開。
昨天中午過來的是一個沉默的男人,做了一頓地道的法餐,但周航吃不慣菜裏濃鬱的奶油味,除了蔬菜沙拉其他的基本沒怎麽動。
不知道是誰授意的,今天換了一個人,依舊是掐著時間過來,在廚房裏的動靜很小。
周航站在廚房門邊,發現來的是一個麵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手裏正在麻利地醃漬一條鯽魚。
她醃完魚到料理台的另一邊洗手,忽然瞥見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周航往後退了兩步,“我過來看看。”
“沒事沒事。”阿姨擦擦手,讓出身後砂鍋裏正在燉的雞湯給周航看,笑道:“做的都是中餐,偏甜口的,您能接受嗎?”
她笑得親近,和容家的林姨氣質很像,周航的聲音放軟了一點:“我都可以,隨便做吧。”
阿姨應和一聲,繼續在廚房裏忙碌。她一邊切砧板上的肉丁,一邊好奇地用餘光瞟坐在餐桌上的青年。
她不是哪個飯店裏的廚師,但是在富人家裏做了好幾年家政,擅長做南方菜。有人聯係她去水榭町每天做兩頓飯,做完就走,不能打擾屋裏的人休息,還要錄了指紋才能開門進去,走之前必須把門重新鎖好,神神秘秘的。
門外的人穿著寬鬆的純色衛衣和破洞牛仔褲,看著也才二十出頭的樣子,倒像是她那個還在讀大學的兒子。
衛衣的領口太寬鬆,青年拿出手機的時候露出頸側的一片皮膚,上麵全是深深淺淺的曖昧吻痕,阿姨一驚,立馬把視線收回去,不敢再抬頭多看。
周航一邊裝作玩手機一邊悄悄關注著阿姨手裏的動作。
等幾道菜做得差不多了,他假似好奇地問:“阿姨,你是自己開門進來的吧,怎麽知道門鎖密碼的?”
阿姨被問得一愣,“我是輸指紋進來的,但是隻能輸兩次。”
門上的指紋鎖難道不是他自己設的嗎?
“這樣啊,原來還能輸指紋。”周航笑笑,“那個門鎖是我哥哥設的,我剛住這裏,隻知道能輸密碼。”
“所以阿姨你的指紋隻能規定輸兩次嗎?”
“是啊。”阿姨像是接受了這個說辭,沒再深入想,“進來一次,出去一次,這兩個小時內我出去了就不能再進來了。”
周航點點頭,像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了。
做晚飯阿姨就準備走了,她打開門鎖,正要走出去的時候忽然被叫住。
“阿姨。”周航推了推桌上一盤醬炒豬肝,“豬肝裏麵是粉色的,還沒熟。”
“哎呀,沒有熟透嗎?”阿姨暗惱自己做飯的時候肯定老想著其他事走神了,“真的不好意思,您先不要吃了,我再重新炒個菜。”
然而大門已經被她開了一道門縫,要是關上門的話就出不去了。
“這......”
周航站起來走到門邊,“沒事,阿姨你去廚房吧,我去找把椅子擋著。我哥昨天改大門密碼了,我也開不了門。”
“好好,謝謝哦,真的不好意思。”阿姨衝他歉意地笑笑,急匆匆往廚房趕。
但是等她拿起那盤豬肝時,發現豬肝根本沒怎麽動過,盤子下麵飄出來一張小紙。
——阿姨抱歉,我有事出去一趟,桌上的菜都留著吧,拜托不要告訴別人我出去了。
阿姨一怔,回到客廳發現大門口空****的,隻有一張沙發椅抵著門,剛剛說話的人已經不知所蹤。
周航等不及電梯,快步跑下樓梯,根據回憶一路跑到水榭町的大門才停下來。
他氣喘籲籲地回頭看向身後高聳林立的茶色公寓樓,猶豫了一下還是鑽進了早已叫好的出租車裏。
等到舊小區時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多分鍾,手機安安靜靜的沒有動靜,周航心跳得很快,他帶上兜帽,幾大步跨上單元樓的樓梯。
還差最後幾層台階,出租房的房門忽然從裏麵打開,重重拍在牆壁上,周振和樓梯上的周航麵對麵撞了個正著。
“周航?”周振驚疑,“你昨天一整天去哪裏了?”
周芳華剛和周振吵完,就站在門邊,聽到這句話身形僵硬了一瞬。
此刻她不怎麽想看到周航,想往房間裏走的時候,周航卻直接快步走過來。
“媽,我有話要跟你說。”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周芳華慢慢地轉過身,搶在他前麵說,“沒什麽好說的了,你那個男朋友會幫我們還錢,以後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周振也跟著進來附和,根本沒看到周航有些陰沉的臉色。
“聽你媽的,這件事以後別提了。”
周振嘴裏那根煙的點點紅猩一瞬間點燃了周航心裏竄起來的火,他怒道:“那麽多的錢你們就想直接推給別人?”
“這是爸你自己欠的債,就因為有人會來承擔就拍拍屁股一分錢都不出了?當初為什麽要辭掉工地上那份工作?賭輸了不夠還要去借錢,屠豐國就是專門抓你這樣的人騙!”
周振第一次聽到周航用這麽大的聲音和他說話,初中的時候他就覺得周航被周芳華管得唯唯諾諾,除了腦袋靈光,以後估計也成不了大器。
他不願管也不想管,把兩個小孩全拋給周芳華帶,長此以往,周航也不怎麽敢和他講話。
現在周航幾乎是指著他鼻子罵,周振愣住了,被罵得難堪,一時半會兒居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你怎麽跟你爸講話的?你現在是完全不想把爸媽放在眼裏了!”周芳華也沒想到周航會發這麽大的火,隻覺得他在無理取鬧。
“這件事是你那個男朋友先提出的,那些錢我看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既然我不再管你們了,那他就是和家裏有關的人,讓他幫忙有什麽錯?難道你就想看家裏為了還債傾家**產?你姐姐那裏還有小孩要養,你怎麽不替她想想!”
周航微微喘息著,在心裏冷笑一聲。
明明之前看他和容風行在一起就像下水道的汙穢一樣,現在卻直接把容風行拉成了“自家人”。
“現在不覺得丟臉了嗎?過去兩年我和你們解釋過多少次你們不願意聽,覺得我是人人喊打的老鼠,現在就同意了?你們根本不在意我以後會過什麽樣的生活吧,隻想著自己的麵子有沒有顧及到。”周航的聲音低下去,“大二一整年我都沒有錢交學費,還要付房租和水電費,上完課要趕去打工到淩晨,那個時候你們有想過我在過什麽生活嗎?”
“你...你…”周芳華臉漲得通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小孩,你和周晶都是我辛辛苦苦帶大的,你幾句話下來我倒是裏外不是人了!”
“我知道你很辛苦。”
周航看著周芳華,眼神忽然平靜下來。
“你永遠是我媽,我不會跟你們斷絕聯係。但是我也不是你們的附屬品,我也會為自己考慮,有些事情你們幹涉不了我的決定。”
周芳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周航進屋收拾出了一個書包出來。
“你要到哪裏去?”
周航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背起包走到門口,周芳華追過去,喝道:“不許走!你今天要是敢跨出這個門......”
“就怎麽樣?”周航在門前站定,低頭看著周芳華。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直視過母親的眼睛了,就像有一道牆堵在他和周芳華麵前,永遠無法像別的母子那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溝通。
他恨周芳華把他當作提線木偶,隨意掌控,但此刻周芳華站在他麵前,周航還是一點重話都說不出。
“這個房子的房租月底到期,這幾天你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裏,但是我不會再回來了。”
他打開門,樓梯間的陽光傾瀉進來,將昏暗的出租房照亮一角。
“如果還有良心的話......”周航的視線轉向角落裏一直一言不發的周振,“就趕緊去鎮上的派出所報警立案,屠豐國肯定還有前科。”
不等周振和周芳華說話,周航邁出了這個他生活了將近三年的地方。
室外的天氣太好,周航從胸腔中深深吐出一口氣,身上沉重的枷鎖消失,他像一個剛剛浮出水麵的幸存者,疲憊又輕快。
他往外走的腳步越來越快,最終在陽光裏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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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了!小船的問題基本上已經解決完了,後麵都不會再虐了
有人趁機偷跑,有人快要發瘋
謝謝大家的評論和海星orz